秦卒

第七章 云梦山潭水顿悟,蚌埠城剑魔凋零

    
    赵起似乎是痴迷上了跟他那个不苟言笑的师兄较劲,来到云梦的第二天便是去了卫严居住的那片林子,毫无疑问,隔的老远就被一刀砍了出去。
    小侯爷气不过,一剑斩断了林子边上的一颗小树,却是又挨了卫严一刀。
    跑去找王禅理论,谁知老头子只是捋着胡须嘿嘿地笑,把小侯爷气的挥剑乱砍。老头子也不阻挠,等小侯爷撒完了气,便从床榻下取出垫床脚的一本枯黄的剑术秘籍,递给赵起,说了句:“小侯爷若是气不过,便回云涧好好练剑,等超过了你严师兄,揍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云涧便是赵起居住的木屋旁的那飞瀑,那木屋竟是叫云涧阁,名字倒是好听,只是不中看。
    赵起知道老头子不会帮他出气,便刁过秘籍愤愤然的离开了王禅的草屋。
    回到木屋,坐在床头便开始翻阅老头子给的剑谱,翻开第一页便是差点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只见首页赫然写着:孙伯灵习剑所悟尽在其中,留与有缘人。
    孙伯灵何许人也?那可是真正问鼎武道巅峰的人物,天下谁人不知?据说他真正巅峰的时候,还是残破之躯,齐魏杜陵一役,孙伯灵御剑而来,一剑斩了魏国五百兵卒卒。值此一役,名动天下!
    后来更是与早已名动天下的剑魔有一场惊世之战,一战成仙。
    只是那一战之后,孙伯灵便销声匿迹。一剑成仙,一剑归隐,世上再无孙伯灵。
    赵起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剑谱,江湖中倒是还有一种传言,说那孙伯灵也是纵横一脉,与他同时期的还有他的师弟,便是那助他成名的剑魔。传闻孙伯灵之所以是残破之躯,也是拜他那位师弟所赐。
    小侯爷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地上跺了跺脚,指着王禅茅屋的方向骂道:“你这老头忒不是个东西了,孙老剑仙留下的习剑心得世人求之不得,你却用来垫床?造孽呀!”
    鬼谷先生正摇头晃脑的读古灵山的那个至交好友的徒弟所写的《奇门术》,冷不丁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老头子摸了摸鼻头,看了眼外头的天气,心中疑惑:日头这般高悬,怎的还着凉了?
    事实上孙伯灵留下的并不是什么剑招剑谱,而是他此生习剑的心得感想,里头的内容不想剑术秘籍那般通俗易懂,对于赵起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赵起已经很久以前便入了高手的范畴,剑术已经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看过的剑术秘籍可谓是数不胜数,然而当下却是再无半点寸进。
    他算是遇到了剑道途中的第一道门槛,当下对若是一味地只吃剑招,却是学的杂乱无章,长此以往,轻则使体内气息紊乱,重则走火入魔。
    王禅从赵起第一次在他面前舞剑便是看出了他身上的问题,便对症下药,将天下仅此一本的孙伯灵的手札给了赵起。
    赵起对剑道的追求可谓是到了一种痴迷的境界,或许是被许虎一刀留下了阴影,对于与剑有关的东西都格外上心,拿到秘籍不过半日,便看完了孙伯灵一生的心血。
    此时,赵起盘膝坐在云涧下的巨石上,闭着眼睛感悟体内气息的流动。
    孙老前辈的秘籍上写的很清楚,若是想要剑术有所精进,一味地追寻剑招的完美是不行的,需更加注重的剑气。
    这写的自然是在理,只是说句实在的,赵起练剑数十载,到现在都没有领悟到所谓的剑气,倒是在卫严手底下挨了一记刀罡。
    要说这剑气和刀罡,事实上殊途同归,都是利用周身的劲道打出一道罡风,隔空伤人的本事。
    目前为止,赵起见识过这刀罡剑气的,除了许虎,便只有卫严一人了。倒也不是说其他人打不出,只是赵起未曾见过其他高手出手而已。
    卫严的刀罡算得上是真正的霸道,赵起本意是去试试这位师兄的深浅,不过才入林子,便有一道刀罡从林子里的木屋激射而出,准确无误的打在了赵起身上,不曾伤及一草一木,愣是将小侯爷打出林子。
    不用说,卫严这个妖孽现在已经算得上是稳稳当当的二流高手,似乎离一流也只差了一线,相信不出一年,便能听到他踏入一流的消息。
    对于此人,赵起有些捉摸不透。
    他却是被这个师兄弄得一刻都不能偷懒,纵横派的规矩他已经在王禅那里得到证实,他和卫严在不久的将来会面临一场历练,游历回来之时,便是他二人出世之日。
    从那一天起,他俩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天下只有一个鬼谷先生,因此他和卫严只能活一人,听起来何其残忍,这或许便是纵横派不出庸才的原因吧。
    因此,赵起现在练剑丝毫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他现在还是天下高手当中最平庸的那一类,卫严却已经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他如何斗得过?若是今日懈怠,他日便必是卫严的刀下亡魂。
    在提剑入云梦的那时起,他便下了决心,待到出世之日,天下剑榜必有赵起一席之地!
    赵起盘坐在云涧瀑布下的巨石上,膝盖上横放着毫曹剑。
    他看到身旁有蚊蝇飞舞,不过是溅起的一朵水花便将其吞噬。他看见飞瀑前有飞鸟窜过,任你激流打湿了羽翼,却依旧在空中飞旋。
    石头上爬上来一只老鳖,慢悠悠爬的极为艰难,好不容易爬上了石头,龟甲一滑,却又一次落入水中,在水面溅出一圈圈涟漪向周围散开。
    赵起似有所感,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只老龟爬上石头,又落入水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黄昏时分,那老龟又一次落入水中,枯坐了半晌的赵起突然拔剑而起,身体随着剑打了个旋转,剑刃在水面划出一道涟漪。赵起朝着那云涧间的飞鸟猛然挥出一剑,剑刃上携带的水煮激射而出,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眨眼间击落了山涧的飞鸟。
    赵起端详手中的剑,好像对孙伯灵笔下的剑气有了似懂非懂的理解。
    “小侯爷果真好悟性,不过半日,已经挥出了剑气的雏形,比老夫当面可是高出不止一点半点。”身后传来了王禅老头的声音,赵起回过身看向负手走来的鬼谷先生。
    “似懂非懂,我好像理解了所谓的剑气,却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我想这剑气与水中涟漪道理相同,只是离开了水,我的剑上也便没了剑气。”
    赵起摇摇头,对老头子的夸奖置若罔闻,到底有没有理解剑气,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不会因为老头子两句夸奖就自满自足。
    王禅老头抚须一笑,说道:“小侯爷不防潜入水中挥剑试试。”
    赵起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反手握剑跃入深潭,身体缓缓下沉,稳稳的站在水潭底的一块石头上,赵起屏气凝神,卯足了劲挥出一剑。
    以他练剑十数年的劲道,在潭底挥出了一道剑波,那剑波在水中速度极快,刹那间与水底巨石相撞,竟是硬生生在那巨石上刻下了一道剑痕。
    赵起瞬间开窍,一剑又一剑的挥斩,在水底扬起阵阵泥沙。
    岸边,鬼谷先生看着越发逐渐污浊的潭水,捋着胡须笑了笑,从袖口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岸边,便背过手悠哉悠哉的离去。
    片刻后,一颗湿透的脑袋浮出水面。赵起抹了把脸上的水,飞身出了潭水,宛若一只飞燕,在空中旋转一圈,稳稳的落在了岸边。
    脚下躺着一卷竹简,赵起捡起来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了眼王禅老头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老头子当的住小爷我这一声师父。”
    手中所执卷宗,是古灵山道统不传秘籍——龟息大法。
    有了这龟息大法,赵起在潭底停留的时间便可以更长,倒是解决了他目前领悟剑气时最大的难处。
    赵起当即坐在潭水边,摊开竹简,细细琢磨,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离去。
    此后每当赵起剑法有所精进,便去卫严那林子里闯上一闯。
    ——
    蚌埠候府,藏书楼。
    垂垂暮年的老头坐在软榻上,枯瘦如柴的身子弯曲出了一个弧度,老人脸上满是褶皱,仿佛全身上下除了骨头便就剩那一层皮。
    老人眼皮耷拉,喘着粗气,仅凭一口气吊着,似乎下一秒就会仙逝。
    在老人对面坐着的,是那位在楚国北地一言九鼎的蚌埠侯。
    赵拓看着老人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李山啊李山,你又何必呢,本可以问鼎天下,却要屈身我这小小候府,这么些年枯坐这藏书楼,未曾出过一剑,你那视作好兄弟的剑,也该蒙尘了,试问天下谁还记得当面一剑破百骑的李剑魔?”
    迟暮老人艰难的抬起头,脸上竟是露出一抹笑意,他声音沙哑如同夜枭,说道:“当年败在孙伯灵手上,只剩下一口气,若不是侯爷相救,老夫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与孙伯灵那一战,老夫剑心受损,再难入了顶尖高手之列,苟活于世十几年,不过是报侯爷一饭之恩。”
    剑魔又怎胜得过剑仙?
    赵拓怔怔出神,谁又能想到,正是因为面前这个枯瘦的老人,赵家才能稳坐农家五脉之首,正是因为这个老人,才让一直对魁首位置虎视眈眈的许虎,不敢对赵拓出手。
    老人摆摆手,闭着眼睛说道:“在赵府这些年,老夫过的倒是无忧无虑,小侯爷将这个不堪入目的老头当亲爷爷看待,老夫也算死而无憾了,在老夫眼里,小侯爷注定是要纵横天下的,只可惜,老夫等不到这一天了。”
    枯瘦老人眼角流下两行混浊的眼泪,他这一辈子造下诸多杀孽,能死在这气派的侯府,他已经很满意了,只是没能再看一眼那个活泼好动的小侯爷,是他唯一的遗憾。
    沉默片刻,老人睁开眼,伸出枯瘦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书架上横放的青色木匣,说道:“若是小侯爷回来,将陪伴了老夫一生的剑交与他,也算是了却了老夫一桩心愿,老夫虽死无憾。”
    语罢,胳膊垂落。
    一代剑魔,于蚌埠侯府藏书阁坐化。
    赵拓端起桌上酒,痛饮一口,而后浇在李山榻前,大喝一声:“饮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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