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除了巫沦外，其余的巫师全部被召唤了回来，一众巫师躲在密林上商讨如何救姬正太子。
    离祭祀大会还有些时间，趁着这个空隙，各巫师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人说劫了人后把人带上飞鹤飞走，有人提议用巫术弄晕这些蛮人，从容带走姬正太子，有人则建议用武力明抢。
    当这个人提出建议后，立即遭到众师兄弟们的狂喷，在蛮人面前用武力，这不是明摆着送人头吗？想死也不用这么焦急吧。
    众人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动谁，以致于一时陷入了小小的争吵之中，当中唯有巫舞和巫山没有说话。巫舞对巫山绝对信任，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而巫山则在思考应该怎么才能速战速决。
    救走姬正太子和全身而退是这次计划的重中之重，姬正太子牵涉到天下安危，而同行的师弟们则是巫之联盟的中坚力量。
    巫山必须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
    巫舞看巫山紧皱眉头，小声让师兄们别吵了。
    巫灵则小声问：“大师兄可是想到了计划？”
    巫山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众师弟，眼睛扫到哪里，那个人就闭上嘴不说话，在巫之联盟，巫山拥有绝度的权威。他将目光收了回来，一字一顿说：“制造混乱，伺机救人，快速突围，直奔巫山。”
    巫山的意思各师弟都明了。
    蛮人是整个山海大陆之中最擅长近身作战的族群，天下无出其右。巫师如若和蛮族战士站在一起，甚至在还没发动巫术前就已经被蛮族砍成十八块，拿去喂他们的坐骑。而这里是蛮族的老窝，又恰逢这个祭祀大典，几乎全蛮族最厉害的人物都来了，祭台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真被人认出来了，怕不仅仅会被剁成肉酱吧？
    接下来，巫山细细给各位师弟安排了任务。擅长群体巫术的巫臼和巫语在祭祀仪式开始之后，混入祭祀队伍之中，等待巫山给出信号，发动巫术引起蛮人的慌乱。身体强壮的巫刚负责带走姬正，巫山命令巫磷和巫灵当巫刚的保镖，以确保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巫刚都不受到半点影响。巫凤骑着飞鹤在天上接应巫刚。其余的巫师，分散在四角，两人一组，对干扰救人过程中的蛮人进行远程打击，这些人还有任务，就是留意闲巫出手，而巫山和巫舞共同对抗蛮人中最厉害的族长们。
    巫灵提了一句，此前虽然侦探不到黑巫师的存在，不过他们有可能隐藏在暗处。
    巫山依然保持着万年处事不惊的表情，说：“如果他们出现了，就由我和巫沦齐来对付。”顿了顿，又道：“此次行动，贵在神速，最好在蛮人反应不过来时把人救走，总之决不可恋战，巫之联盟以及天下的未来，还需依赖各位日后的鼎力相助。”
    一众巫师少见巫山措辞如此严肃，齐声道：“大师兄言重了。”
    巫灵向巫山抱拳，说：“解救姬正太子，是救百姓于安危之中，此乃天下大义，符合我们巫之联盟之教义。义之所在，虽死不辞。”
    其余的巫师跟着说：“义之所在，虽死不辞。”
    “去吧。”多余的话巫山没有说，多年的同门情谊，一切尽在不言中。
    巫山和巫舞在原地，远远眺望着已经开始了的祭祀仪式，他的心总觉得很不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而越是这样他觉得越不对劲。
    “大师兄，我们要出发了吗？”巫舞在一边问。
    “周围可有我们的人？”巫山突然问。
    巫山会这么发问，巫舞明显始料不及，他愣了一下才说：“应该没有吧。”印象之中，这是巫山第一次这样问。
    巫山嗯了一下，对巫舞说：“走吧。”说完，跳下大树，利用各种房屋和迷踪步法掩饰自己，快速接近祭台，当离祭台很近时，他戴上了随手拿来的面具。
    姬正看着这群不可沟通的野蛮族人，悔恨的泪水早已在路上流干，这时唯有祈求他们要杀就杀个痛快，不要再折磨他了。
    姬正看他们又唱又跳，不知多欢快，再看看自己，身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突然想到了当初劝阻自己离开的商助，已经悄悄离自己而去，而身边的两个大臣李青和孙云，为了救自己光荣牺牲，而汀烟，则是最早离开自己的那个人。
    薄情不过戏子，姬正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想想一路南下有多少风光，商助太卜运筹帷幄，将众诸侯耍得团团转，那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得意，现在呢，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被众多野蛮人围着，当猴子一样看着，还有被杀了以祭天狗。
    再想想自己从前不信鬼神之事，可是到了南疆之后，处处是鬼神之事，这无疑让他以前的世界观轰然崩塌，他深深怀疑多年来的师傅的教导是否有错。
    恍然间，他穿越了回去，听到师傅问他，是否非去南疆不可，他说是的，非去不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想想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他又听到了商助劝自己：太子殿下，此次南下，明为待王上巡行南方诸侯国，实际上乃是避开三王子锋芒，以躲开宫廷之变，另在众诸侯之中找到支持者，择机反攻毫京。
    初，姬正不愿，因他深知，一旦离开了毫京，便意味着离开了权力中心，太子之位，日后将来继承的王位，还有那为天下百姓谋福的心，统统都不再拥有了，除非真的像商助所说反攻。
    姬正犹豫了许久，还是拒绝了。
    商助不气馁，继续说：今宫内全是三王子的人，太傅一党虽极力支持太子，但那只是在朝廷之上，下朝之后呢？三王子若要取太子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况且，王上喜欢三王子多于太子，朝野皆知，就算获知三王子的毒计，多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姬正还是不愿意。
    商助则还是不放弃，劝说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太子若是丢了性命，何来登基继承轩辕王朝，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姬正被说得动心了，商助看准机会，更进一步劝谏：谁也无法保证伏据国王一定愿意出山辅佐轩辕王国，但是太子亲至，向他请教如何反攻望毫京，他肯定愿意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太子乃是轩辕王国的第一继承人，当得到足够的支持，振臂一呼，天下莫敢不从。
    如此，姬正被说得心动了，况且商助还跟他说了个惊天秘密，这让他更是坚定了决心南下。
    姬正想不到，一路上磕磕碰碰，遇到各诸侯都没有立即表明忠心的，有些还给他脸色看，更有甚者，像颖国和向国竟然还要攻打他们，好不容易才狼狈逃到桐柏国。所谓的伏据国王又推三阻四，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之，自己在桐柏国等候多日，最终塞了个公主陪自己北上敷衍了事。
    更衰的是在回程路上.....
    被蛮人捉了之后，姬正每日以泪洗脸，悔不当初，哭得多了，身体日渐消瘦，目光涣散，那颗心也渐渐麻木了，任旁人如何看待如何嘲笑他都充耳不闻，现在身处何处，又是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在乎，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死得干脆点，以及体面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姬正在心里苦笑。
    启天是蛮族四大联盟一举推选出来的总盟主，他是一名大祭司，亦是此次祭祀大典的负责人。
    如今站在祭台上，心情澎湃的他无意让正在狂欢的族人停下来，于冲天的呼喊声中以首席大祭司的身份宣布祭祀仪式开始。
    姬正手脚被绑着，此刻挂在一根木杆上，底下有一条青铜水槽，一名半裸的蛮人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站在一边。
    以往的惯例都是先做其他牺牲的拜祭，最后才是活人祭祀，鉴于春盟犯下的愚蠢错误，启天不顾各部落族长反对，执意调整了祭祀程序，这次要先将姬正太子杀了先祭祀天狗，以表诚意。
    启天拿起权杖，在祭台对天仰吼，四周的族人一声一声吼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更雄浑有力，密集的鼓点随即响起来，有族人吹起了埙，悠扬的声音传出老远。
    “请天狗大人进食。”启天将权杖重重杵在祭台上，跪了下来，对着神台念念有词。
    那刽子手走出两步，往手里喷了两次口水，再擦擦手，以消除手掌心里的汗水。
    姬正闭起了双眼，终于都等到了这一刻，终于可以解脱了。
    那一声让身首异处的咔嚓声没有等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急促地问：“殿下，您还好吗？”
    姬正睁开眼看，眼前这个用娇小的身躯挡住自己的妙龄女子不是汀烟是谁。而那个刽子手摔落到一旁，昏迷了过去，那把大刀更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汀烟不适时的出现，打扰了祭祀大典，引得蛮族群情汹涌。
    启天双眼露出红光，如同野兽般盯着汀烟，其他族长亦个个脸露凶相，台下的蛮族战士更是朝汀烟大声吼起来。
    “你是谁？”夏盟族长蜚声似乎察觉到她的身上有股妖气，于是问。
    “管她是谁，杀无赦。”启天很是生气，阻挠祭祀仪式乃是大逆不道之罪，无论对方到底是谁，必须格杀勿论，否则惹恼了天狗大人，蛮族一定会受到报复。
    “杀，杀，杀。”蛮人高举武器，齐声嘶吼。
    “我只想救人，无意伤人，不想死的话，给我滚一边去。”汀烟说着，不理会他人，转过身去，口中念了个字：“解。”
    绑住姬正的绳子自动松开，姬正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自己，并纠正了自己的姿势，让他稳稳当当双脚落地。
    而另外一边，早有兵刃向汀烟身上招呼，汀烟满脸不屑：“既然你们一心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对天嘶吼一声，牙齿变得锋利无比，那巨形的声波让台上的蛮族首领们猝不及防，被冲下了祭台。
    祭台则在一声巨响之中倒塌散架。
    汀烟趁着机会想要带姬正走，有些早已反应过来的蛮族首领却喝住了她：“死狐妖，别想逃跑。”拿出随身的武器攻击汀烟。
    众蛮族围攻之下，汀烟招架不住，只得护住姬正且战且退，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
    蜚声趁汀烟分心，用力飞出他的短刀，嗤的一声，冲破了汀烟的防御层，穿过她的肩膀，带着血液飞了出去。
    “你们，找死。”汀烟愤怒之下，不想再伪装自己，屁股部分露出三条尾巴，下巴变尖，脸颊收窄，双眼渐渐漫上了血色，两只耳朵变得尖尖的。
    “三尾狐。”不少蛮人高呼了出来，随即变得兴奋狂热。
    “召唤，召唤......”蛮族战士们更是生气，多少年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妖族敢来蛮族部落撒野。
    “嘿嘿，原来是只小狐狸，我就说呢，轩辕老头不是东西，他的后代更不是东西。”启天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刚才汀烟让他当众出丑，一定狠狠教训她一顿，好找回场子。
    姬正此时完全失去了意识，呆呆看着三条在空中飘摇的白色尾巴，汀烟看脸如死灰，目光呆滞，好像完全想象不到今日此情形，她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对他惨然一笑：“殿下，汀烟这就带你走。”
    “休想。”启天大喝一声，高高跃起，狼牙棒挂着金风砸下来。
    面对如此厉害的架势，汀烟自知承受不了，不得不带着姬正往后退，以躲其锋芒，启天见她节节后退，更不愿意失去此机会，一棒又一棒砸过去，如同浪潮般汹涌而至，将地上砸出个十数个大洞来。
    其他部落族长则在左、右、后方堵住了汀烟，任她往哪个方向逃跑都跑不了。
    汀烟自己逃脱不是难题，但是要带上姬正就困难许多，四方无路可退，对方的狼牙棒连续不断攻击，不见力竭，汀烟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再支撑不了多久，两人都会被砸死。
    嗷呜一声交出来，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汀烟身上爆发出来，将四周的蛮人全都震翻在地，启天高举着狼牙棒在空中落下，被这一声吼叫直接弹飞。
    外面的族人看她的屁股又多了三条尾巴在空中摇曳，脸部越加狐狸化，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更表现得更兴奋，仿佛她已是盘中之食，个个振臂高呼：“六尾狐，是六尾狐。”
    汀烟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无边的潮水扑了过来，旁边姬正却又心如死灰，心下一沉：早知如此，刚刚就不应该出来救人，让这人死了更痛快。
    “我不管你是三尾狐还是六尾狐，你一个妖族踏入我蛮族地盘，就意味着你已经死了。”蜚声此时坐在他威风凛凛的坐骑上，用长枪指着汀烟，朗声道。
    蜚声的这番话无疑让蛮人血液激贲，齐声叫好。
    “哼，宵小鼠辈，岂知日月之光。”汀烟猛地踏前一步，全身的妖力涌出来，形成了个巨大的气场，直逼蜚声。
    蜚声大吼一声，挺起长枪，骑着狕直冲汀烟身前而去。
    十丈的距离，对于狕来说不过是呼吸间，下一瞬间，蜚声便已出现在汀烟身前。
    汀烟冷笑，一个转身，轻易躲了过去，接着一爪抓去，汀烟满以为这一爪会抓住对方，没想到狕的速度极快，竟然被他躲了过去。
    汀烟要的就是对方躲闪的时间，口中念着妖语，正想施展妖术带走姬正，却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逼迫她不得不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蓦然而至已经捉住了姬正，并跳到了一边。
    这个高大身影正是巫山，他一路观看下来，本想出手救人，没想到汀烟早他一步出现，他顺势改变了作战计划，示意师弟们先不急着动手，在旁观看，这只狐妖能够和蛮族斗个你死我活当然最好，不能的话，双方元气大伤之际，他们再出来收视大局。
    巫山没想到汀烟实力挺强劲的，和蛮族首脑斗了这么多回合都不见下风，眼看她想借机遁走，唯有出手了。
    “巫山大巫师为何干预我行事？”汀烟曾与巫山短暂交锋过，当时不敌于他，现在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是来带走姬正太子的。”巫山将姬正交给赶来的巫刚，巫磷和巫灵护着他正要离开，便听到汀烟怒吼休想。
    “去吧。”巫山的身形骤然出现在汀烟身前，逼得她往后一退。
    蜚声当然不会让巫刚他们就这么带走姬正，骑着狕跳了过去，巫磷迎了上去，巫灵则护着巫刚继续走。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阵阵异兽的怒吼声，蛮人兴奋得跳起来，这些声音才刚响起，一些飞速奔来的异兽已经冲到了祭台边上，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蛮族战士一跃而上，拿起兵器，向巫师和汀烟冲锋。
    巫师们也完成了群体巫术，忽然间狂风大起，掀起飞沙走石，接着浓雾四起，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台四周，接着天上飞来几片黑色的云片，遮住了太阳，整个天空瞬间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蛮族战士骑着异兽，在原地打转，有些异兽高高前仰，有些异兽带着主人跑到一边去，躲避这些妖风。
    其他的蛮族族人更是前后乱踏，挤成一团，顿时死伤无数。
    巫山原以为师弟们的巫术竟然又厉害了许多，竟然能够发动范围这么大的巫术，但是马上又感觉到不对，这些可是带着妖气，绝不是巫术发起的。
    正在打斗的巫山和汀烟不由得停了下来，巫刚和巫灵也被迫停了下来，各自仰望着天空。
    有些蛮族族人跪了下来，对着天哭诉，请天狗网开一面，不要怪罪于他们。
    天狗？巫山穷尽目力，似乎看到了阴暗之外的地方，有个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半空中，抱着双手，冷眼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