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他出来了。”一名小巫师小声惊呼出来，有些巫师听闻声音后，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在紫幽谷里待了一个多月的男人。
    姬正在小童的指引下往牝牡堂走，越往前走越多人围过来，对他指指点点，互相咬着耳朵。
    “有什么好看的，散了。”巫严从另外一边赶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冷言斥退围观的巫师。
    巫严为人严肃刻板，是巫师们第二害怕的人，他一开口，那些围观的巫师不敢再逗留，闭着嘴巴静悄悄走开。
    牝牡堂周围的巫师全部被请了出去，那些平时负责茶水的小童在奉上茶水后亦退了出去。
    引路的小童在送姬正到正门时，向他恭敬行礼后自行离去。
    听闻姬正来了，巫乾降阶亲自领着几位堂主出门迎接。
    那些被呵斥的巫师并没有退去，而是躲在竹林里看热闹，当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震惊不已，多少年来，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
    “这个叫姬正的这么厉害吗？”一个巫师小声问。
    马上有巫师在旁说：“废话，人家可是轩辕天帝的后人，而我们巫之联盟的创始人是谁，不就是轩辕天帝当时的臣子吗？这回见到主上了，能不保持礼节吗？”
    “那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啊，他的血脉还没得到认证呢。”
    “听说有九成九的几率是。”
    “很快就是春分了，到时便知分晓。”
    ......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里面到底在议论什么，站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生怕被人偷听，负责接待的巫礼堂主还施展了一个寂静之术，整个房子的声音都会被吞噬干净，外人无法听得到。
    “姬正太子。”巫乾让姬正坐在主位，姬正哪敢，谦让再三，无论巫乾他们怎么劝，就是不肯坐上去，最后实在执拗不过他，只好按他的意思让他坐在了下首。
    “姬正太子，你肯从紫幽谷出来，想必是做好了决定。”巫乾一开口，其他人全都齐刷刷看向了被提及的那个人。
    姬正站了起来，向巫乾和几位堂主分别作揖行礼，朗声道：“既已到此，小王已然想清楚了，以前是我太过自私，为了一个妖女而作践自己，未曾想过为天下百姓肩负起我的责任。如今我想得明明白白，魔族肆虐，妖族横行，伤害我山海大陆百姓，我既为轩辕天帝后人，除妖斩魔即为我天职。”
    “甚好甚好。”巫乾赶紧示意姬正不必多礼。
    “如此，再过三天即是春分，我们巫师联盟会安排一个仪式，唤醒姬正太子的天帝血脉。”
    “唤醒？碧落公主不是说要验证就好的吗？”
    “一样一样，验证即唤醒。只要唤醒了您体内的天帝血脉，整个巫师联盟将成为殿下最强大的后盾。”
    “什么？”姬正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一片空白，傻傻地看着巫乾和其他堂主。
    就在昨天，他听到励耘说这话时，还以为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却是事实。
    “殿下须知巫师联盟的前身叫移星，是当年追随轩辕天帝的七位半神大人创立的，继承的乃是轩辕天帝的意志。”巫乾呵呵一笑，看姬正听得目瞪口呆，以为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劲爆的消息，“这几天还有时间，我自会将巫师联盟的来历仔仔细细说给殿下听，包括当初颛顼天帝为何要将巫师驱逐出九州。”
    “怎么会？”姬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巫乾。
    “是的，你没有听错，颛顼天帝主动驱赶巫师至南洲，妖言惑众，迷惑百姓只是他给世人的借口，实际上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来临，协助他的后裔继续统治山海大陆。”巫乾难得露出了微笑。
    姬正错愕不已，想不到自己这个最不相信巫师的轩辕王室子弟，竟然有一天会和巫师打交道，而且还进入了巫师的最高殿堂——巫之联盟，更想不到的是这个联盟竟然是轩辕天帝的手下创办，如今竟然要听命于他。
    巫乾显然知道萧远之给姬正上课的那些事，呵呵一笑，道：“不信苍天信鬼神，是偏颇的说辞，你老师未免有些失公了。”
    “盟主此话何意？”
    “苍天要信，鬼神也得信。”
    在还没出毫京之前，听到巫乾这番话，姬正绝对会和他辩驳，可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他不得不去相信。
    “巫山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姬正这话一出，厅里那些巫师联盟的执掌者个个脸色阴晴不定，只有巫乾和巫刚还保持着镇定。
    “姬正太子何意要提此人。”
    姬正亦察觉到厅内气氛瞬间变得很奇妙，不知为何会变得这样，听到巫和问起，便道：“吾与巫山在盘古城见过几次面，亦是他劝我来巫师联盟，说实话，我对巫山大哥甚是感恩戴德.......”
    “叛徒一个，姬正太子何须对他感恩戴德。”
    “叛徒？”姬正张大了嘴巴，呆呆立在原地，无论如何，听到这个标签贴在巫山身上，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这当中是不是有误会？”
    “误会？人都投靠了伏姤，哪里来的误会。”巫烈切了一下，对这个叛徒的无耻行为咬牙切齿。
    “可我认识的巫山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人正直，以复兴巫师事业为己任，怎么会和伏姤沆瀣一气呢？”姬正愕然。
    “正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殿下天性善良，不会轻易将人往恶想，可事实如此，殿下莫要被蒙蔽了双眼。”巫礼不无惋惜，巫山这样的人才本应为巫之联盟效力才是，如今却明珠暗投，实在是让人唏嘘。
    “哼，此叛徒杀我徒弟，又和伏姤狼狈为奸，率领魔族残杀百姓，此子不除，天理难容。”巫烈恨恨地说，说到激动处，不禁握紧拳头。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唤醒您的血脉，在那之前，不能为任何事分心。”巫乾则说。
    “盟主所言甚是，能不能唤醒殿下血脉关系到天下安危，此乃重中之重，殿下务必要重视。”巫诚接着说，他虽也看好巫山，但这人既已叛出巫之联盟，那就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日后碰上面了，打就是了。
    其他堂主亦是这么劝说，姬正唯有放弃，不再追问下去，可他对于巫山当叛徒一事依然耿耿于怀。
    巫乾知道姬正对于巫师一职仍有质疑，故在血脉唤醒仪式前命励耘带着他在百谷峰走走，了解一些基础的巫术和历史。
    两人同来自轩辕王国，双方天然亲近。
    如此一来，在以巫舞为首的原巫师联盟的弟子对他们看得甚不过眼，尤其是那些一起去将姬正找回来的巫师，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要不是这个人，巫山就不会受黑巫师影响错杀了巫影，那么就不会被惩罚去杀伏姤以戴罪立功，也就不会被伏姤策动反叛巫师联盟了。
    种种事迹的苗头都指向姬正，而此刻姬正身份难以撼动，那些巫师不敢动他，于是将一切愤怒迁就于励耘身上，励耘暗地里受了不少欺负。
    巫师联盟里最为忌讳同门相残，那些中层干部何尝不知道这些事，已经责罚过相关人士很多次了，可他们就是不服，如今姬正和励耘又大摇大摆行走于百谷峰上，这些巫师自然想着办法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可是巫乾早已知道弟子们的心思，如今巫之联盟受几个势力共同发难，他不想再为这些小事而烦恼，特意派了两个身边的人保护姬正，免得他受到戏弄，至于那些上跳下窜的年轻弟子，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姬正感受到了那些年轻巫师的敌意，甚是不自在，可励耘处之泰然，劝他宽心。
    姬正私底下问过励耘，为何这些年轻巫师会如此敌视他，励耘挠挠头，不以为意地回答：“就是嫉妒你的身份。”他见姬正还在为这事发愁，便道：“殿下，马上就是唤醒血脉仪式了，在这之前，千万不要为了别的事情分心。”
    姬正如遭当头棒喝，当即收紧心神，静候春分时节的到来。
    唤醒天帝后裔的血脉，是巫师联盟这些日子最重要的事情，早在十天前，巫乾便命巫刚带着众弟子警戒到百谷峰十里之外，而百谷峰之中更是戒备森严，每隔一个时辰必然会有一队巫师自峰顶而下，沿路搜索可疑之人。
    在层层严密防守下，只要一有人出现，便会立即被发现。
    唤醒天帝血脉的仪式被安排在太山上，那里是百谷峰众多山峰之中最高的山峰，离天界最近，巫师们深信他们的仪式必将会被传入天界。
    二月十五，春分时节。
    百谷峰上已经有好几天没下过雨了，到了春分之天，淅淅细雨如期而至，像雾水般落下来。
    奇怪的是，太山山顶却没有一点雨水，那是巫师联盟的大巫师们连续几天施展巫术，将雨水驱赶到了别地。
    在仪式开始之前，还必须要先对天祭祀。
    祭台早就搭好了，陪同姬正上山的只有巫乾一人，其余巫师皆在山脚下等待，这是必然的事，在天帝血脉觉醒的过程中，任不得旁人干扰，巫乾也会在祭祀仪式结束后离开。
    钟鼎高九丈九，长和宽都是三丈三，四腿宛如巨龙的四肢，两只耳朵就是两条巨龙的龙首，高高昂向天空，鼎的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这些文字非常抽象，姬正看不懂。
    巫乾见姬正痴痴看着这些古文字，担心他会因此误了吉时，小声提醒他：“殿下，开始吧。”
    “哦，好。”姬正回过神来，对巫乾点点头。
    祭祀的行文已由巫乾写好，姬正只需要大声念出来：
    “洪荒年代，轩辕天帝领人族英雄，伏妖除魔，羽人族、鲛人族、夸父族、妖族等无一不服，四洲大定，实乃不世伟绩，天帝飞升仙界后，留下血脉于人间，现后人姬正为率领巫师对抗魔族，欲要自证天帝后人身份，望天帝荫佑，唤醒后人神族血脉，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如此，人族幸哉，人界幸哉，山海大陆幸哉。”
    姬正念毕，对着天空拜了三拜，再跪下来对着钟鼎跪拜，如此之后才站起来，将行文贴于钟鼎之上。
    说也奇怪，这个行文一贴上了钟鼎，便被吸住了，之后慢慢融化于鼎中，最终消失不见。
    幸好巫乾提醒过他，姬正才没觉得很惊讶，此时巫乾已然离开，姬正需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血液滴落在钟鼎上。
    唤醒仪式很简单，只要姬正将自己的血滴落在钟鼎上，能驱动刻在钟鼎上的铭文便为成功，那些运行的铭文受到了轩辕天帝的指示，会激发出他的后人的血脉。
    姬正作了个深深的呼吸，拿出了一把小刀，缓缓横割手掌，鲜红的血便从掌心里流下来，按照巫乾的交待，姬正将手掌印在了鼎上。
    姬正的手掌刚一接触到钟鼎，那些鲜血便化作了字符漂浮于钟鼎之上，而那些鲜血非但没有停止流下来，反而越流越快，像是被疯狂抽离身体之内。
    巫乾早已吩咐下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手都不能移开钟鼎，哪怕一分也不行，姬正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快速外流，心里很是害怕，可又不敢移开这只手，只好闭上眼睛，咬着牙承受。
    那些血液不停绕着钟鼎旋转，接着钟鼎上的铭文像是活了一样，突然发出熠熠光辉，这亮光像是抓捕住那些血液，两者渐渐融为一体，到了后来，这些血液竟然由红色转变成了金色，围绕着钟鼎疯狂旋转。
    便在这时，天空之上的云团急速从四面八方聚来，遮住了那日光，而九声嘹亮的龙吟于云团之中响起，一声更胜一声，似巨浪滔天向百谷峰扑来，山峰底下的巫师何时见过这等恢弘的阵势，个个躲到一边，以避开这天威。
    龙吟还没结束，天上的白云速度变黑，接着电闪雷鸣，一个闪电更比一个闪电拉得低，有好几个闪电直接落在了太山上。山脚下等待的巫师们个个大骇，不知道这些闪电劈下来，姬正还有没有命活着。接着巨大的雷声如同平地起，轰隆隆炸落在众人的耳朵，变成无尽的黑雨瓢泼落于百谷峰上，那些巫师料想不到这般状况，一个个像是落汤鸡被淋了个正着。
    黑雨疯狂地下，众人刚躲过了电闪雷鸣，却再也躲不过这黑雨。
    “盟主。”不仅是巫刚，其他巫师同样骇然看着巫乾，不知姬正能否顶得住这天地之怒。
    巫乾看起来很平静，可内心同样忧心忡忡，唤醒仪式只记载于古文献之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参与，书中仅仅描述了仪式的流程，可没说过会出现这般恐怖境况。
    “这正说明了姬正正是真正的天帝后人。”巫乾淡淡说，“否则，这天威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