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下

    
    励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里着实烦躁：这个所谓的枯荣双尊真会捉弄人，砍掉他一根手指，却又说要收他为徒，真是看不懂。
    如果是真的话，那这手指断了也是值得，但万一是假的呢，不亏到姥姥家了？不过转而一想，又想到他们既然身为上位者，为了维护那该死的尊严，总不会说了话不算数吧？
    励耘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到门口巫乾的声音：“睡了吗？”
    “还没有。”励耘一听，赶紧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开门迎接。
    “不知盟主深夜找我何事？”励耘边笑着请巫乾入房边问。
    “的确是有事。”
    “不知是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真的吗？”巫乾淡然一笑，这个励耘不愧是来自九州人族，极会为人处事，事办不办好且放一边，但是漂亮话一定要说好。
    “真的。”励耘说着用力拍拍胸膛，咚咚响，“盟主吩咐下来的，就算上天入地，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不用那么夸张，就是麻烦你随同姬正殿下出发。”
    “出发，去哪里？”励耘一听，马上来了兴致，这些天天天呆在百谷峰里，山上规矩特别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禁地也多，这儿不能去那儿不能去，而山上的巫师进进出出，也没人搭理他，着实无聊。
    “盘古城。”
    “那不是魔族盘踞的地方吗？”励耘一听，吓得差点屁股摔落在地。
    “怎么，怕了？”巫乾看着励耘那眼里的慌乱，笑问。
    “哪里。怎么会怕呢，这不还有你们在吗？”励耘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下，这才稍觉定神。
    “我不去，其他堂主也不去，只有巫烈和巫义陪你们去。”巫乾看着励耘，像是看着自己的弟子，他和巫山年纪相若，性子却截然不同，活跃多了，巫乾甚觉有趣。
    励耘听到前半句，简直要被吓死了，只有他们俩去，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幸好巫乾说了后面那半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巫烈和巫义都是大巫师级别的英雄人物，有他们在，什么事都能搞得掂：“那也可以了。”当讲到这里，励耘总觉得不对劲，急问：“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杀伏姤。”巫乾突然收回笑容，面无表情地说，他说这话就像喝白开水一样，感觉这话平淡至极。
    “不会吧？”励耘的脸立即哭丧如苦瓜。
    “刚你还大义凛然地说万死不辞的。”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再说了，这不就是一句口号吗，就是表达了我愿意去做的意思。”
    “放心吧，这一趟旅程安全得很。”巫乾看着励耘，看他脸上依然带着些许慌张，便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包你安全。”
    “我就说嘛，盟主怎么会拿姬正殿下的安危开玩笑呢。”励耘不断轻拍胸膛，“盟主要我怎么做，我会很配合的。”
    “已然写在了信上。”巫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励耘接过去，刚想要打开，却被巫乾拦住了：“我走了之后再看，看完即烧了它。”
    “好。”励耘将信放在茶几上，满口答应着。
    “我还有件事必须要拜托你的。”巫乾说。
    “说什么拜托，盟主您这话说的，我会折寿的。”励耘嘻嘻哈哈说道，但又很快凑近了巫乾，“什么事，我要先衡量过才决定要不要答。”
    “对你而言，小事一桩。”
    “那到底是什么嘛？”
    “到了盘古城再说。”
    “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真是让我心痒难耐。”
    “这事秘密得很，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安啦，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巫乾却不懂，问：“这是你想做的事情？”
    “杀了蛊惑巫山的伏姤，巫山可能就会回来了。”励耘笑着说。
    巫乾心里暗想：这励耘倒是重情重义的，时时刻刻想着巫山，可惜他不知道巫山永远回不来百谷峰了。
    巫乾不向励耘说明白，而是对他说：“等你完成任务，平安归来，我会正式帮你主持你的拜师仪式。”
    “那枯荣双尊真的很厉害吗？”一听到这个，励耘可就来劲了，自己独自一人经历千山万水，来到这个人影稀少的地方，不就是冲着修炼来的吗？
    “很厉害，百谷峰里能言称胜他们的不足五个人。”
    “不错，我刚才还以为亏大了，没想到是赚大了。”励耘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巫乾想不到励耘会笑得这么开心，不过他不能在这屋子待3太久，站了起来，对他说：“这次去刺杀伏姤，尽管放心吧，不会拿你的性命去冒险，我们巫之联盟还没到要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去牺牲的地步。”
    “好咧，我没有问题了。”
    “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就出发。”
    “明天？”
    “有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很匆忙。”
    “呵呵。”巫乾拍了拍励耘的肩膀，走出房门，正准备回去，突然转过身来，“枯荣双尊虽收你为弟子，却也削了你一根手指，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没有没有，只要能学到高明的巫术，这区区小事。”
    “那就好。”巫乾点点头，“记得我们的约定。”说完，转身离去。
    “好咧。”励耘满口答应着。
    “哦，对了，明天早上最好不要吃早饭。”巫乾说完这话，人早已走得远远的，留下励耘一脸懵在原地，不知他为何要说这话。
    姬正还没休息，房间里油灯安静燃烧，他于灯下凝神阅读《圣祖诫言》，越读越是佩服先祖智慧，当中提及一句“任以及人，有序和谐”更是令他大为赞赏，想想三王子以下犯上，逼迫灵王让位，如此篡位逆行真的是乱了世间和谐。
    姬正看得正津津有味，却听到巫乾轻敲房门：“殿下，巫乾求见。”
    “请进。”姬正的眼睛移不开这本书，待巫乾来到身前时，才恋恋不舍盖上了书本。
    “殿下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巫乾一进门就看到了姬正手上的那本书。
    “嗯，自从昨日以后，就发觉什么时候都是精神很足，到了晚上也不觉有多困，干脆挑灯夜读好了。”姬正看巫乾在一旁站着，赶紧请他坐下。
    巫乾依言坐了下来，姬正倒了一杯茶，恭敬捧到巫乾身前。
    “殿下，可有打算？”巫乾接过了茶杯，却不喝，反问姬正。
    “盟主说的打算指的是？”姬正迟疑着问。
    “当然是请殿下继承轩辕天帝的意志，荡平世间妖魔，还山海大陆一个太平盛世。”巫乾不动声色地说。
    “这个自然，妖族和魔族欺压百姓，妄图侵占山海大陆，人人得而诛之。”
    “殿下，那你可有打算。”巫乾又问了一次。
    “打算？”一说到这，姬正就觉脑袋空空，萧远之老师的抱负是希望他能中兴轩辕国，再创轩辕国万世千代，而如今老师驾鹤西去，父王也仙逝，朝中大臣大多偏向三王子，即使不偏不倚，应该也被他以各种借口铲除了吧。
    姬正确实没想过应该要怎样复仇，如果碧落在就好了，以她的智慧，应当可以指点一二，一想到碧落，姬正又想到了黄泉兄弟，不知他们是否还安好。
    不知不觉，姬正渐渐想远了，直到巫乾叫唤了他两次，才从唤醒中清醒过来，苦笑着说：“不瞒巫乾盟主，我如今想的只是夺回王位，带领轩辕国走向复兴，再创轩辕国辉煌。”
    “殿下并没有错，轩辕国毕竟是属于您的，可您的目光不应仅仅在此，更应该为天下苍生着想。”
    “我也想，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么，巫乾斗胆进言了。”
    “请说。”
    “殿下贵为轩辕天帝后裔，又是轩辕国指定继承人，乃是正统大德，只要您发出号召，天下无人不从。”
    “我有这么厉害吗？”姬正吃惊地看着巫乾，看他非常认真，又不像是开玩笑，心下犯难了：难道是我在发梦？
    “殿下以为我在痴人说梦吗？”巫乾看姬正不相信他的样子，站了起来，正色道，“轩辕天帝后裔，巫之联盟必定追随，蛮族和夸父族皆是昔日天帝臣下，也必将听从殿下领导，东洲诸国更不必多言，当年就是天帝率领他们驱赶妖魔，将它们赶出东洲，这才开创了人族国家，没有轩辕天帝，哪有今日东洲的繁荣，羽人族向来中立，对我们影响不大，鲛人族更是微不足道。如此算来，除了妖魔以外，哪个不为殿下而战。”
    “这样子的吗？”姬正却想不到一向冷静的巫乾竟会说出这么激进的话，不过真如他所说，似乎也蛮好的，只要驱赶了妖族和魔族，那么他立志让天下太平的理想也一定能实现。
    “也许殿下认为巫乾是妄言，可事实正是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在那之前，殿下必须先做一件事，一件让殿下扬名立万的大事，一举让世人认识到殿下的大事。”
    “什么事？”
    “杀了伏姤。”
    “杀伏姤？”姬正骇然失色。
    “正是。如今伏姤以桐柏国为大本营，率领他的魔军攻打下相邻的几个国家，并利用魔族的手段，让普通的百姓变成魔军，此等恶毒人物，正适合殿下击杀，只要杀了他，魔族便会退去，还南洲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们必定会对殿下感恩戴德乃至死心塌地效劳。”
    “真的可能吗？”姬正小声嘀咕了一声。
    “什么？”巫乾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
    “没有，我是说我真的可能杀了伏姤吗，我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
    “当然可能，殿下可是轩辕天帝的后人，乃是人中之龙，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可我什么都不会，就这么与伏姤空手搏斗，定是打他不赢的。”
    “殿下是万金贵体，怎么会让您战斗在第一线呢？”
    “那巫乾盟主有何打算？”姬正问。他这一生听从惯了别人的安排，要他自己独立处理事情，可有些困难，何况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
    “我们的计划是刺杀。”巫乾平静说道。
    “刺杀？”姬正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正是。”
    “可这非君子所为……”
    “殿下，非常时期必须非常行动，况且殿下此举关系到天下苍生安危，即使什么手段我们都必须要用上。”巫乾的脸色立即笼罩上一层冰霜，“何况仅是刺杀而已，又不是大开杀戒，屠杀无辜之徒，殿下何须多虑？”
    “殿下前往盘古城与伏姤见面，我们假装与商量合作事宜，请求他出兵助殿下北上讨伐逆臣三王子，助你登上王位，他必定是不会答应的，然后您假装答应赠他城池，东洲的任何城池都可任他挑选，这时励耘会举献地图，任他挑选，我们将匕首藏于地图卷轴当中，翻到最后，只要见了匕首，励耘趁其高兴有所松懈之际，刺杀他于殿前，这事便算成功，到时只需要向天下人告示这是殿下运筹帷幄之谋，顺应天意击杀伏姤，还不能得到天下人信服吗？”
    “那励耘岂不是要死了？”姬正大骇，古往今来，凡是于殿前刺杀君王的人，不管是否成功，最后的下场都是惨死，无一人是例外。他才刚和励耘交好，不想白白没了这个朋友。
    “殿下，欲要成大事，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这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巫乾不动声色问，却给了姬正更大的压力。
    “我们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姬正回答不上来，转而问巫乾。
    “这个是我们商量过后最终确定下来的方案，是最可行的方法，况且励耘也答应了。”
    “他答应了？”姬正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正是，励耘想得很明白，他愿意为了天下百姓赴汤蹈火，甘于奉献自己。”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说他觉悟高，古人言舍身取义，励耘就是这么个品德高尚的君子。”巫乾义正严辞，说起来自有一股威严，让别人不得不相信。
    “那他有没有要完成的事？”
    “殿下不用多想，巫乾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好吧。”既然巫乾都这么说了，姬正不好反对，只不过他总觉得这事不像巫乾说的那么简单，励耘看起来可不像那种为了天下甘愿牺牲自己的人，巫乾凭什么说服他的？还是当中另有隐瞒。
    果然巫乾跟着说：“励耘需要时间去准备，而且他要集中精神去做这事，殿下不要乱说话以扰乱他的心神，万一他因此心神不定，而导致计划失败，不仅是功亏一篑，殿下安危难以保证。”
    “好的，我不会对他说。”姬正明白这当中的重要性。
    “不仅是励耘，其他人也不能告知。”
    “任何人都不能说？”
    “正是，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要是泄了秘密，恐怕不仅计划不成功，连殿下的安全都会受到严重威胁。”巫乾顿了顿，又说 ，“这次事件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望殿下慎重以待。”
    “是。”
    “我会派出两位堂主护在殿下左右，暗中还有一组巫师保护殿下，只要不出岔子，殿下可安全无忧。”
    “有劳巫乾盟主了。”
    “这都是我应做的。”巫乾说完，向姬正告辞离去。
    姬正送巫乾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于夜空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