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树又惊恐又焦虑地松开手臂,只看了刘敬平一眼就明白了,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大哥,这地方哪有肋骨啊……”
吴经理慌忙辩解道:
“我没用多大劲儿啊?也没碰你的肋骨!”
刘敬平眼珠一转,带着哭腔呻吟起来:
“哎呦,我的肠子可能被你踢断了!好疼!疼死了!”
程嘉树素来知晓刘敬平演戏的本领,见他演得卖力,便没去拆穿,抬头吓唬吴经理道:
“你下手太狠了吧?要是把他打坏了,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杨总见此情形,连忙给双方搭台阶:
“行了行了,吴经理打你了,你们也打他了,扯平了好吗?都别计较啦!”
刘敬平嘴上认死理儿,不依不饶地强调:
“是他先动的手!”
杨总自知理亏,摆摆手说:
“算了,咱们各让一步,你们快走吧!”
程嘉树快速跑过去拦住正要开门脱身的他,倔强地说:
“还有一个人的工资,你还没给呢!”
甲方代表一听,就严肃地质问:
“你们怎么能扣着人家的工资?”
孙经理怒火冲天,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他俩可好,自从来到我们公司,一个煽动部门罢工,一个鼓动员工跳槽,杨总好心,还给他们一半薪水,要是我呀,一分钱没有!”
“哼,你们敢不给,”刘敬平虽然坐在地上,气势却有几丈高,“那咱们就法庭上见!我连律师都找好了,想打官司吗?我奉陪到底,说不定会打得你们倾家荡产……”
杨总不屑地嗤笑道:
“就凭你?一个小屁孩儿?再狂妄的羊也是羊,想跟狼较量?没听说过。”
“你以为你是狼?其实你也不过是一只羊,”刘敬平侧头看着他,“色厉内荏,你心里实际上很慌吧?你们公司要被收购了,杨总你还能待多久呢?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私吞薪水、殴打兼职大学生的消息传出去,那可就热闹了!嗯,来调查的人顺便再查查你们公司的账目,没准查出点不好看的,比如偷税漏税什么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杨总的脸沉得快滴水,程嘉树发现刘敬平一个劲儿地激怒对方,担忧不已,就挡在他身前,怕他吃亏。
谁料杨总长吐一口气,缓步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三捆钱,没好气地往地上一扔:
“懒得跟你们浪费时间,我忙着呢!”
刘敬平恼怒地命令道:
“什么态度?你给我捡起来!”
程嘉树轻轻一拦,蹲下去把钱拾起来,其中一捆被扔散了,他就从容地放在膝盖上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一沓钱正好掉在吴经理的脚边,被他恶意踩住,程嘉树伸手捏着那沓钱的一角,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吴经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吴经理想了想,移开了脚。程嘉树用修长的手指弹了弹那钱的表面,又吹了两下,将它和另外两捆一起装进书包。
办公室里的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了,屋内的空气有些沉凝。程嘉树背好书包,没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到刘敬平身边,刘敬平很自然地伸出手等着他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程嘉树拍掉他的手,随即一弯腰,将他整个人横着抱起,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毫不在意地走到门口,抬脚踢开房门,扬长而去。
站在电梯里,程嘉树仍然抱着刘敬平,好像怀里的人是一个易碎的珍宝。
“放我下来吧,你的手不酸啊?”刘敬平两腿一伸,轻快地跳落在地。
“你的肚子还疼吗?”程嘉树关切道。
“嗨,没事,刚开始很疼,后来早就不疼啦,我故意说得严重点,免得吴经理讹诈你。”刘敬平扬眉瞪眼地对他说,“他要是敢跟你碰瓷,我就跟他碰瓷,谁怕谁呀?再说是他先动的手!我是不是很机灵?”
“委屈你了,跟着我受罪,”程嘉树心酸地拉着他,“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真没事,”刘敬平笑嘻嘻地说,“我的腹肌替我挡了一下呢!”
“哟,你还有腹肌?在哪儿呢?我摸摸……”程嘉树边逗他边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哎呀,你碰到我的笑肌啦!”刘敬平躲着他的手,笑个不停。
他俩嬉闹着走出电梯,离开写字楼。程嘉树看到刘敬平的跑车时,猛地一拍脑袋:
“我忽然想到,你开车来完全没用处啊!今天咱们算是被这帮家伙糟践够了。”
刘敬平扁扁嘴说:
“我从来没学会过要怎样耀武扬威,气场太弱了是不是?”
“骗谁呢?”程嘉树怼他,“你在我面前炫耀可从来不怂,这会儿倒装起谦虚来了!去年你都会‘不经意’地把车钥匙亮给静雪的妈妈看,今天倒不会了!”
“我……那是因为……”刘敬平的舌头直打绊。
“总之一句话,你跟我作对的时候可嗨了,特别放得开手脚。”
刘敬平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说:
“上车吧!”
写字楼上,杨总、两名经理和甲方代表站在窗前,想看看他们走没走。刘敬平忽然一抬眼,瞥见了他们,就扬起胳膊对着楼上竖中指,心想:这回吴经理可拿我没辙了!
孙经理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不由得脱口而出:
“雾草,法拉利!”
“啊?”吴经理愤愤地说,“我去他奶奶的弱势群体!”
“什么?”甲方代表抓起刚放到桌子上的公文包,跑出门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电梯口,见电梯迟迟不上来,就心一横,冲进了楼梯间。
办公室里,杨总有些发慌,打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人事部吗?把程嘉树和刘敬平的简历送过来。”
他将胳膊肘拄在桌上,揉着眼眶喃喃自语:
“希望是我想多了,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孙经理忐忑不安地说:
“咱们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
“得罪不相干的富二代也就罢了,北京的富豪这么多,不过隔行如隔山,大概没什么事,”杨总还在揉着眼睛周围,“就怕……唉,我有一种不好的联想……”
刘敬平坐在车里,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坐在旁边的程嘉树审视着他的脸:
“你生我的气啦?哎,是我不对,不该老提过去的事。我要是真的介意你和我作对,怎么可能跟你做兄弟?”
“你明白的,你什么都明白,”刘敬平委屈得不肯看他,“我和你作对,气你,刺激你,都是因为我动了感情……”
“我当然知道,刚才只不过想逗逗你嘛。”程嘉树一笑,赶紧转移话题,“咱俩又跟别人打架了!要工资的时候,你不逞口舌之快,这架也打不起来。”
他拉过刘敬平的手指检查了一下,既担心又责备地说:
“你这样子太不叫人省心了啊!一个人在外面,还这么爱惹事,你爸真应该给你配几名保镖。”
刘敬平转头看他:
“有你在,我还需要保镖么?”
“我可不是专业的!”程嘉树松开他的手,抱起双臂开始拿腔作调,“再说了,想雇我当保镖?我很贵的,你雇不起。”
“我出价很高啊。”
程嘉树唇角叼起一丝微笑:
“说说看,有多高?”
刘敬平凝视着他,认真地回答:
“生命诚可贵,友情价更高——和友情的价值一样高。
“好吧,”程嘉树心里高兴,便不再逗他,“你从小被保护得那么好,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可能碰到这种烂事,说到底还是得怪我。啊,对了,你可别一生气把人家公司买下来……”
刘敬平转身正对着他:
“买不买公司我倒不感兴趣,现在我只想买一块地。”
程嘉树睁大眼睛:
“牛逼呀,买什么地?哪里的?”
“买你的死心塌地。”刘敬平“邪魅”一笑。
“哼,你拿什么买啊?”程嘉树整理着书包的肩带。
刘敬平煞有介事地说:
“买卖……买卖说白了不就是交换吗?用我的心,换你的心,换不换?”
程嘉树没有正面回答,双手无意识地接着整理肩带,但偷偷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欢悦:
“你说呢?刘公子就喜欢巧取豪夺,强买强卖……”
他定了定神,望着刘敬平喜气洋洋的面孔:
“你算是白白开车过来了,早知道还不如坐地铁,咱们回去吧。”
“开都开出来了,走,我带你兜风去!”
两个人系好安全带,刘敬平从车里找出创可贴:
“疼不疼?”
“什么?”
“你脑门儿上有伤。”
“是吗?”程嘉树赶紧对着挡风玻璃前的小镜子照了起来,“惨了惨了,我只觉得有点疼,没想到还破皮了,这要是让静雪看见了可完了,她又该担心了。”
刘敬平把程嘉树的脑袋扳过来,小心翼翼地帮他贴好创可贴:
“你的后背呢,还疼吗?”
“经理那棍子打在书包上了,”程嘉树笑了笑,“幸亏里面有一本巨厚的《算法导论》。”
刘敬平哈哈大笑:
“我听说过诺基亚手机挡子弹,头一回听到《算法导论》挡棍子!”
忽然,他神色黯淡了几分,无言地抚摸着程嘉树额前的创可贴。
“别担心了,我皮糙肉厚的,挨打成习惯了,不觉得怎么样,”程嘉树劝完他,又怜惜地说,“你从小娇生惯养,肯定受不了,以后这种场合你别来了,我自己对付就行。”
刘敬平正要说什么,甲方代表气喘吁吁地跑到车前:
“对不起对不起,等不来电梯了,我就……就走楼梯……慌里慌张地走到地下室去了,就又爬上来,耽误了时间……幸好你俩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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