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京民航总局总部大楼,总飞行师邸清泉和飞标司司长吴越两个人凑在一起,打量着一份从技术科那边译出来的飞行数据。
同时,在两人前面的办公桌上的座机还开着免提。邸清泉翻了几页纸质数据,朝着座机问道:“所以,你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最后没有杆力?”座机免提那边传来之前春夏9442航线监察的局方监察员的声音:“对啊,我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当时我就坐在后面,是亲眼看着徐苍把飞机落下去的,怎么可能没有杆力呢,这不科学。”邸清泉将纸质数据往桌子上一丢,他大约明白什么情况了,只是揉着太阳穴:“徐苍落地的时候,你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局方监察员那边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要说异常的话,好像也就是他在操纵油门上跟我们不太一样。”飞标司司长吴越倚着办公桌,笑道:“怎么说?”
“他控制两边发动机推力不一致,好像是刻意的。这是他的个人操纵习惯吗,不过这也太怪了。”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局方监察员依旧觉得徐苍的操纵手法着实是匪夷所思。
邸清泉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还有呢?”
“还有?”局方监察员仿佛是在认真思索,但是许久之后还是参不透邸清泉的意思:“没有了吧,其他没有什么特别了。”
“没什么特别?他的油门始终存在推力差,可飞机却始终保持在跑道延长线上,你也没想过为什么?”邸清泉着实觉得有些丢人,从编制上来说,这些局方委任代表,监察员之类的都是受他管辖的。
而自己手下在飞标司司长面前尽是展示了自己的愚蠢,他当真是脸上无光。
“为什么?”电话里,局方监察员竟然还反问了一句邸清泉,气得邸清泉差点儿当场脑溢血。
邸清泉冷哼道:“驾驶盘上没有杆力输入,说明徐苍左手就是虚搭在驾驶盘上的。驾驶盘活动仅仅是气流冲击舵面的反向体现而已,并非徐苍在操纵。你再想想,他在临落地的时候是不是勐加了一把油门,然后直接收光,进近期间还是用了差动油门,另外是用方向舵配合控制飞机方向,这像什么?”
“啊?他动方向舵了,我没注意啊。”局方监察员品了下邸清泉的话,脑中骤然闪过一点儿灵光:“这说起来怎么好像有点儿像是副翼和升降舵卡阻的飞行方法啊?”在飞行操纵系统中,操纵受限或者卡阻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在副翼卡阻下,飞机横滚操纵受阻,所以需要使用差动油门进行转向替代。
不过,差动油门的反应比较慢,在大风天气下,不能很好地将飞机保持在一条稳定的轨迹上,所以需要方向舵进行微调。
而在升降舵卡阻时,飞机俯仰操纵受阻,即可以通过增减油门来完成相应的俯仰操作。
不过,相较于用油门来控制俯仰,更多的是使用主电动配平。只是在春夏9442的落地前夕,徐苍其实并没有怎么频繁地使用主电动配平,使用量都在正常范围内,这也是造成局方监察员误判的原因之一。
如果徐苍如同卡阻那般大量使用主电动配平,局方监察员当时就该有所察觉了。
“不过......”局方监察员细细地回想了一通:“当时除了他一直人为地控制差动油门外,其余方面当真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怎么用主电动配平,真的就跟正常进近落地一样的感觉。就是那落地前加一把油门,我当时觉得只是他单纯地想要将能量做大一些,再发现能量足够后,就一把将油门收光了。”局方监察员这说法其实是相当正常的,在大风天气下,对油门的把控是需要非常谨慎的。
这就造成了很多飞行员在大风天下不敢过早地收油门,不然油门一收,后续突然出现顺风怎么办?
大型涡扇发动机的推力是具有些许延迟性的,再加油门就来不及了。因此,很多飞行员在大风乱流的落地时,基本都会选择一个非常保守的收油门策略,将飞机的能量累积到一个极为充裕的状态,以便在极低处觉得再无任何问题了,直接将油门收光,然后落地。
在局方监察员眼中,徐苍落地前夕的加油门可能是觉得能量还不够,所以加上一把上去。
后面又是觉得没什么气流了,当是稳妥了,然后很干脆地一把又收回来了。
其实,这么解释的话,徐苍对油门的操纵也是说得通的。邸清泉思索片刻,没有再说什么了,算是接受了局方监察员的说法。
这并非强词夺理,而是真的是有理有据的。
“徐苍这个人操纵飞机的手法已经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即使光靠那油门和方向舵,操纵起来也是圆润无暇,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感。”吴越不禁赞叹起来:“世上怎能有这般惊艳的人物?”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局方监察员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似乎更加倾向于徐苍使用的飞行卡阻的手法来操纵落地的。
但结合当时的情况,飞机驾驶盘并非出现任何卡阻或者受限的情况,徐苍为何要舍易求难,凭空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为了炫技?”局方监察员猜测道。邸清泉却不认为是这样的:“他现在的级别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种幼稚的目的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讲道理,当时的情境似乎真的没有进行如此操作的理由啊。
“那是为什么?”局方监察员不解道:“他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时技痒,也算是情理之中。”
“是这样吗?”邸清泉没什么兴趣纠结徐苍为什么要用一些特别的手法落地,他更加好奇的是徐苍在vor进近中的下降方法:“你之前报告说徐苍在洱海28号vor进近中,在通过最终进近定位点后是保持连续下降的?”
“嗯,没错!”局方监察员说道:“最终进近定位点之前,一切操纵流程是大致相同的,不同点就出在最终进近定位点之后。他是按照地速与下降率的换算表给予初始的下降率的,再按照进近图上高距比进行下降率的修正。在pfd上的最低下降高度是航图上的数值加了五十英尺,mcp板上则是加五十英尺后向上取整。”邸清泉和吴越对视一眼,这两位都是搞技术的老手了。
经过局方监察员这么一说,基本也就能勾勒出当时所发生的情况了。
“他是人为创造一个类似于盲降的下滑轨迹吗?”邸清泉思考道:“加五十英尺的话,我大概可以理解。此前是快速下降转平飞,如果需要复飞的话,飞机不会存在不可控的下坠风险,自然也就不会突破最低下降高度。但是,如果是保持下滑姿态,即便是一下子加到了复飞推力,飞机因为惯性作用还是会往下掉二十到五十英尺的高度,所以保守起见,将最低下降高度往上提了五十英尺,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这点儿其实类似于零高度复飞,就是在即将接地时,飞行员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需要进行复飞操作了。
这个时候,即使加上油门,飞机依旧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些高度,可能会出现接地的情况。
“那也就是说,这个额外加的高度是他自己定的?”吴越说道。飞机从下降转为上升期间所损失的高度实际上是没有一个定值的,就连波音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数值。
二十到五十英尺的确可以覆盖大多数的情况,但是要是在某些极限条件下,比如慢车俯冲时,那损失的高度就不会仅仅是上限五十英尺了。
当然了,在日常仪表仅仅过程中几乎不会出现慢车俯冲这种极端状态。
但是,如果将一个数值推广到普适范围内,那就需要得到公认。即不管是官方,还是飞机制造商都认为在进近过程中,下降转爬升的损失高度可以控制在五十英尺以内,慢车俯冲的极端情况是可以被排除且不予考虑的。
吴越思前想后,似乎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哪条法规是给予这个加五十英尺的理论依据,那多半是徐苍自己想出来的。
“这还不是唯一的问题。”邸清泉沉吟了片刻:“非精密进近中,快速下降改平飞已经用了很多年了,这突然改变下降模式,是出于什么理由?改变总该有个理由吧,最好有文件支持。”
“文件支持,上哪儿找支持?”要说总局内谁对各种文件最清楚,那毫无疑问就是飞标司司长,但是吴越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文件可以支撑徐苍做这种改变的理由。
从很久很久之前,快速下降改平飞就是通用的飞非精密进近的手法了,徐苍的这种下降模式无疑是在进行新时代的革命。
“但是,我感觉这个方法的价值很高。”邸清泉出于自身本能,竟然直接下了似乎有些武断的结论:“如果咱们caac能作为领头羊,推广这个新一代的非精密进近的下降方法,那在国际民航组织那边又是能增加不少评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竞选一类理事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露脸效果是最好的。”国际民航组织中各成员分为一类理事和二类理事,一类理事的话语权更强,而caac做了很久的二类理事了,现在正是竞选一类理事的时期。
如果这个时候能完成这一系统的下降理论,那在国际民航组织中算是非常重大的贡献了,对于竞选来说,帮助很大。
“可现在我们只窥得一鳞半爪,比如这么下降的依据是什么,优势是什么,如果复飞的话,跟之前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没有搞清楚。”吴越想了下:“要不我去问问政策法规司,让他们想想有什么遗漏的?”
“找他们干什么?他们是偏向于行政类法规,技术类的还不是飞标司在管?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邸清泉沉吟片刻:“这事儿还是要找徐苍问。”
“可那小子不说啊。”局方监察员的声音从免提座机中传出来:“我问过他,他不肯说。”
“你惹他生气了?”邸清泉突然来了一句。听到这话,吴越直接笑了:“怎么,还把徐苍当小孩儿,要哄着?”
“你以为他不是小孩儿?他才二十多岁,算什么大人。”邸清泉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再说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哈哈哈。”邸清泉和吴越都是把徐苍当自己后辈看待的,说起话来也相对欢快些。
“没有吧,我能惹他什么?”局方监察员想了下:“还是说......我打扰他睡觉了?可加油的时候,驾驶舱必须要有人盯着啊,我没错啊。”
“行了,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邸清泉直接打断了局方监察员的话:“徐苍的事情呢,我们来负责,这事儿在你这边就结束了。”
“不管了?”局方监察员倒是没想到邸清泉直接把他给排除出去了,不过他也乐得清闲:“行,那我就不管了。”吴越:“挂了吧,忙去吧。”随着电话的挂断,屋子里陷入了一个极短暂的寂静之中。
不过很快邸清泉就打破了沉默:“李局昨天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人选了。”吴越显然知道邸清泉在说什么,拿了根烟点上:“真要退啊,你这不还是没到年纪吗?”如果按照标准的退休年纪,邸清泉的确是没到呢,而是是差了好几年的。
而且,邸清泉做总局总飞行师做得挺好,也没有理由是被强制卸任的,只有他自己不想干了。
“年轻时没注意保养身体,老了毛病一大堆。”邸清泉摆摆手:“我这人没什么官瘾,差不多了就算了。我干了这么多年,自觉也还行,也算是体体面面的,可以了。”
“果然还是比不上那些从军队退下来的。”吴越叹了一口气。邸清泉没有军航背景,是实实在在的社招,也差不多是第一批社招的。
相较于那些军航过来的,即便是到了五十多岁,个个精神头好得不行,不得不叹服。
“比不了,比不了。李局不就是吗?跟我差不多年纪,大了两岁吧。天天那么多事情,我看他还游刃有余的。我当个总飞行师,就关心些技术上的事情,可就顶不住了,真的不一样。”说到这里,邸清泉笑道:“你也别说我,你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吴越比邸清泉还小一岁,拍拍自己胸脯:“我还是好一些的,哈哈哈。”两人一通笑完,又是感慨一番,接着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邸清泉的继任者上面。
邸清泉是不能指定继任者的,但是作为现任总飞行师,他的意见很重要,极具参考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你决定好了没?”吴越收敛笑容,表情异常严肃:“前段时间,你说要退了,应该有不少人找过你吧。”邸清泉呵呵冷笑:“就这两天,已经有七个了。他们真是急不可耐,就等着我把位子空出来。”
“你也别这样。”吴越叹了一口气,显得深深地无奈:“总飞行师这个职位说实话是真的不错,不上不下,刚刚好,太多人希望借这个位子往上跳了。”说实话,总飞行师在整个总局编制中算比较高的职位,但不算顶尖的那种。
就是这种处于中等偏上的,还有些实权的职位最是吃香。如果职位太低,那就没有争取的必要了。
如果职位太高,那争取的层次就有些触不可及了,很多人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总飞行师这种中等偏上的职位,下面人都有机会,而且未来可以以这个职位为跳板,寻求更高的去处。
“一天到晚,不想着怎么干好事情,就琢磨着怎么往上爬,就盯着上面什么时候空出位子来。”邸清泉骂了一句:“真是晦气。”对于邸清泉这种有些泄愤似的抱怨,吴越感觉到些许无奈。
邸清泉的性子跟陈向东有些像,嫉恶如仇。也正是这个原因,邸清泉前半辈子一路顺风顺水,可到了总飞行师,最近十年左右,那是急转直下。
主要还是因为之前那些职位或者经历很多是可以不考虑人情世故的,但是总飞行师往上,那就不仅仅是技术或者水平的事情了。
“别骂了,又不是圣人。”吴越摆摆手:“那个......想好了没啊。你在总飞行师上也干了这么多年了,你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重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来找我了。”邸清泉哼了一声,显然是余怒未消:“不过,有件事我还得问问你。”吴越起了一丝兴趣:“怎么了?”
“总飞行师是不是一定需要机长或以上级别才行啊?”这话一问出来,吴越就跟看白痴似的看邸清泉:“这不是废话吗?都多少年的规定了,你还问我?”邸清泉干笑两声:“我知道是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变通的可能性?”
“变通?什么变通?”吴越奇怪道。
“就是......降低一下要求。你看国际民航组织的飞行专员的职位要求也仅仅是推荐......推荐机长或以上级别,并没有硬性规定。”邸清泉道:“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可以不要把规定定得这么死啊。”吴越挑了下眉:“要求?你是说机长级别这个要求吗?”邸清泉一拍手:“对啊!技术级别就是一个参考嘛,也不能正确地体现一个人的技术水平是吧,没必要定死了是吧?”吴越眯着眼睛打量着邸清泉,看得邸清泉心里直发虚:“你看我干什么?有什么问题,你就说,别摆这副模样。”
“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让一个副驾驶接你的班?”邸清泉反倒是底气壮起来了:“怎么了,不行啊?”吴越哼了一声:“是不是徐苍?”邸清泉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了:“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这水平,这经验,啧啧啧,完美适配总飞行师这个职位。当然了,他还没有局方工作的经历。不过无所谓,陈局是他师父,只要他愿意,带着他适应没问题。”
“果然如此。”吴越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徐苍嘛,我个人也觉得他很合适。但是,总飞行师的技术级别要求自军民航分离开始就一直在施行,就连机长都从未担任过局方总飞行师的,全部都是b类或者c类教员。你这一下子将技术级别降到了副驾驶,降得有些点儿多啊。徐苍现在甚至连资深副驾驶都不算,这基本就是抹除了局方总飞行师关于技术级别的要求限制。”邸清泉心头一紧:“怎么了,不好办?”
“废话,当然不好办!”吴越瞥了瞥嘴:“要不你换一个?”
“换一个,换谁?”邸清泉抓耳挠腮的:“你见过徐苍这种惊艳的天才,再是看看别的那些人,总觉得不来劲。如果要换,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管了。”
“你这......怎么耍小孩子脾气?”吴越着实有些无语了,他想了一下:“正常情况下,徐苍这情况的确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能将非精密进近的新的下降方法以成系统的方式梳理出来,这绝对是大功一件。或许,我可以以此为理由说服技术委员会破例一次。”这下邸清泉眼睛大亮,跟探照灯似的:“还真可以啊。技术委员会那帮老家伙会同意?”
“说话措辞注意些。”吴越提醒了一下:“那就要看徐苍愿不愿意配合了。”
“这有什么不配合的。”邸清泉笑道:“我来跟他说。局方总飞行师送给他当,他还不当?”......然而,在大约五分钟后,邸清泉直接被打脸了。
“什么,你不想当?”邸清泉气得快要吐血了:“徐苍,这是局方总飞行师啊,你这都不要的?”电话里,徐苍显得颇为无奈:“邸总师,我是真没什么兴趣。”邸清泉赶忙劝起来:“徐苍,这事儿你什么都不用管,我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事儿办成了,你就过来,不用你操一点儿心的。”
“邸总师,这不是麻不麻烦或者操不操心的问题,是我真的不想去当总飞行师。”还有一半话,徐苍没有说:“我已经当过一次了,真的是没有意思。”
“你这......”邸清泉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徐苍都不要的。
还有哪个飞行员能拒绝总飞行师的诱惑?离谱!邸清泉最后确认了一次:“是真的?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额......”徐苍想了下:“我很忙,没时间一直在总局那边坐办公室。”
“没有啊。也没有硬性规定一直要坐办公室的啊,你可以常驻在西南这边的,不用一直去汉京总部的。”邸清泉忙是道。
徐苍越加无奈了:“邸总师,这样不太好了。”
“不太好了吗?”邸清泉挠挠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对了,前面监察的9442航班,我们看了飞行数据,落地前,你是没有动杆了?”
“是啊。”徐苍非常爽快地承认下来了。
“能告诉我原因吗?”邸清泉加了一句:“不会是为了炫技吧?”
“可以吗?”徐苍笑了起来。这下倒是让邸清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半晌之后才是道:“可以,可以,没出安全问题都可以。”顿了一下,邸清泉没有继续纠结徐苍操纵上的问题,而是转向了最为关键的非精密进近的下降方法问题中:“我听那次的监察员提及了你似乎用了一个比较......新颖的下降方式,不知道能否细说一下,我感觉这个是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点的。”邸清泉说完,能很明显地听见徐苍从电话中传来的一道叹气声,不免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我只是想让飞机落下去,一点儿小把戏而已,没必要过分重视的。”
“但是我感觉这是可以扩展出一整套理论的,或者说,在你心里已经有一套相关的理论了?”
“你这句话是在夸奖我吗,邸总师?”徐苍轻笑道。
“我每一句话都在夸奖你。”徐苍一怔:“邸总师,不管是这件事抑或是之前总师的那件事,我的理由都只有一个,我太忙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花在上面。”
“飞行方法这件事需要什么时间?”
“非精密进近的快速下降后改平的飞法用了多少年了,现在突然要改变,不得取证,听证,论证?作为这套方法的提出者,我不得全程参与,我有这个时间吗?”徐苍道:“邸总师,你没必要盯着我的,很快就会有别的人替我完成这件事的。”邸清泉听出来徐苍想要挂电话,赶紧道:“徐苍,徐苍,你等会儿!你就跟我说一下,你这么做的理论依据是什么。我知道,这样飞不会触发什么警告。但是,我们飞行也不是只要没有警告就行,而是要探索出一个拥有理论支撑的方法。你也说快速下降后改平的飞法用了很多年了,那你是为什么突然就想要改变的。”徐苍沉吟了片刻:“邸总师,国际民航组织的《空中航行服务程序-航空器的运行》中关于稳定进近的要求是什么?”
“什么?”邸清泉想了一下:“稳定进近时,航空器必须在特定高度上处于稳定的状态。”
“没错,稳定的状态!”徐苍确认道:“作为优化的进近技术,稳定状态应不仅存在于特定的位置,而是应处于持续的状态,即在进入最后进近航段后尽早达到稳定状态。平飞是一个特定的位置,且是一个持续的状态,但是进入改平前却是不一样的。快速下降到改平要经历巨大的推力变化以及俯仰姿态的变化,这实际上是在增加飞行机组的工作负担。在最后进近阶段,飞行员更多的精力不应该被消耗掉,而是尽可能减少飞行员的压力,以便让其以更为集中的状态准备不久后的着陆。”
“这......”徐苍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邸清泉的思维大门,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关于进近理念的变革,邸清泉好像一下子抓到了什么,但是又感觉没有完全抓住。
“那你加五十英尺的理论一句在哪里?”邸清泉追问道。
“这不就是工作吗?”徐苍笑道:“加五十英尺是否具有代表性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理论和实践论证,这就是工作。如果是我提出来的,那我就该要时刻参与进去,可我没有这个时间。不过,邸总师,你们也是浸淫飞行多年了,我开了个头,你们应该可以找到方向了才对。”邸清泉那边额头渗出了一些汗水:“我们试试,试试。”
“行,那你们就先试试吧。”徐苍提了下语调:“那.......挂了?”
“等等等。”邸清泉:“那个......关于这个下降方法,要是别人问起来总得有个名字吧,你给取一个?”
“这还要取名字,徐式下降法?”徐苍开了个玩笑:“就叫连续下降最后进近吧。”挂了电话,徐苍嘴角上还噙着一丝笑容,之前因为左手的原因而略微低落的情绪舒缓了一些。
说到左手,徐苍自我感觉在生理意义上应该是没问题的,或许是因为心理因素?
因为太害怕左手出问题了,结果没问题也整出问题了?徐苍稍稍握了下左手,突地听到一些动静,回身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余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了。
“嗯?怎么了?”余奉天马上恭敬道:“前两天给张德生两人升了职,然后今天他们就结伴请假了,我稍微跟了一下他们,似乎是去机场了。”
“去机场了啊,要远行了。”徐苍咂咂嘴:“这么急啊?”余奉天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起来,他们的确很急。还有,采购部门的主管今天也请假了,说是去津门那边了。”
“津门,天荣航材?”徐苍挑了下眉,笑容愈发灿烂:“这么快就上钩了?”
“他们看来是一点儿都沉不住气的。”余奉天低着头:“徐总,刚才过来的时候,在传达室那边说有人找你。”
“找我?”徐苍一怔:“是谁?”
“好像是一个叫刘进昕的。”
“刘进昕!”徐苍马上拿了件衣服套上:“你做得不错,等他们回来了,继续盯着就行。”说完,徐苍直接越过余奉天,出门去了。
刚是下了宿舍楼,在公司大楼前的空地上正好就瞧见进来的刘进昕。刚才他已经是在门卫那边做登记来着的。
刘进昕也是看见了徐苍,马上极为兴奋地跑过来,扯着徐苍就是一顿说:“徐苍,你可晓得不,就在昨天有三家美国的医药代表给我来电话了,说要跟我们在雷帕霉素上展开合作。另外,欧洲那边也有一家有合作意向。哈哈哈,没想到雷帕霉素的前景这么好。”徐苍在源叶制药也有股份,刘进昕发展得好,徐苍自然也是高兴,拍拍他的肩膀:“开拓国外市场这么顺利?”在徐苍的印象中,医药这一块还是国外比较吃香。
雷帕霉素要开拓国外市场,徐苍肯定是支持的,但是他也做好了吃亏的准备。
可实际上,走向海外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太多了。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老师出去参加国外医药大会时专门提了我们这个药。我老师什么地位,有他背书,那自然是水到渠成。”
“哦哦,我差点儿都忘了,你跟我说过的。”之前为了避免釜山空难,徐苍跟机了木华航空的飞机,在登机的时候还遇着了许如行,那时他就是要去国外参加什么会的。
“哎,你这过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刘进昕现在那是一个志得意满:“昨天跟那些国外的医药代表通话,打了太久的国际长途,刚刚才发现手机欠费了。不然,早就给你打电话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刘进昕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赚美元,嘿嘿嘿。”医药这一块要是做得好了,那也是暴利的行业,尤其是雷帕霉素的确有其独到之处,能吃很多年的巨大利润,只要在国外运作得好了。
“这么个大喜事,一起去市区吃一顿,正好给你充个话费,不然不能打电话太麻烦了。”徐苍道。
说着,就准备拉着刘进昕去公司一楼的车队办公室,让他们安排一辆进市区的车。
“不急,不急。”刘进昕拉住徐苍:“我这次过来除了告诉你这么个好消息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徐苍停下脚步:“哦?还有什么事儿?”刘进昕逐渐收敛了笑容:“徐苍,我能有今天全赖你的功劳......”
“别别别,你这话......”
“你不要推辞,这是实话。”刘进昕极为诚恳道:“且不说你在我研制雷帕霉素最关键,最缺钱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就说要不是你,我那老师能管我?”
“什么啊,许医生帮你那是因为......”
“你别以为我不懂。”刘进昕打断了徐苍:“要是他真想帮我,以前怎么不帮我?现在突然拉我一把了?做人要实在,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个位置上,脑子要清醒。”徐苍抿了下嘴,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
刘进昕指了指自己:“我看得明白。研发新药,我觉得自己还可以。开公司,那是万万不行。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徐苍瞧见刘进昕如此一本正经:“怎么说?”刘进昕一瞪眼:“徐苍,你现在也不是咱们当初见面时的穷小子了,家大业大,估摸着也不差我一个。源叶制药中,我是大股东,你是二股东,现在我决定将公司经营权交给你,你只管给我股份分红就行。当然了,我也不白让你干活,我把自己这边百分之九的股份给你,这部分股份就作为你替我管理公司的酬劳,如何?”徐苍听得直乐呵:“你还真是会当甩手掌柜啊。”刘进昕脑子很明白,管理公司他是真的不在行,除了医药技术,他是一点儿都不适合当老板。
之前为了弄雷帕霉素,差点儿把自己搞得破产。所以,扬长避短才是正道。
以百分之九的股份作为条件,让徐苍替他管理公司。一来,他相信徐苍的人品和能力,二来他以后就可以专心搞技术方面的,不用再分心了。
一石二鸟!而且,打从心底里,刘进昕就觉得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就仰仗徐苍。
这百分之九的股份说是酬劳,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感谢。当然了,即便是刘进昕又给了徐苍百分之九的股份,刘进昕还是源叶制药的大股东,只是两人之间的股份比例差距已经比较小了。
“人不能太贪心,能做好一件事就不错了。能找着你这么个大腿,使劲抱着就行。”刘进昕倒是厚脸皮,笑起来那也是没心没肺的。
“百分之九的股份?”徐苍沉默半晌:“你也知道,现在雷帕霉素算是迈出了走向国际的一步,未来源叶制药要进入一段高速发展期,这可是红利期啊,你舍得?”这句话看似是调侃,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这百分之九的股份不用三五年,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现在可是要把话给说明白,省得后面因为这些钱兄弟反目。
“有什么舍不得的?”刘进昕一拍徐苍的胸口,言语极为豪迈:“咱们兄弟携手同心,未来有的是钱赚,还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
“好!”徐苍也是豪气顿生:“兄弟这么信任我,那我接着便是。未来,我是打算成立以航空,物流,科技,实业,投资五大板块为核心的苍青集团的。现在看起来又要多了一个,苍青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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