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轩疲惫地回到正阳宫,便一直在那坐着,夏枝的话还历历在目,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是巳时回的关雎宫,巳时一刻出现在风华宫,时间对得上。夏枝描述的容貌和穿着打扮,与她也对得上,夏枝提及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最重要的是,在听到玉琳自戕的消息,她神色的变化,对于不在意的人,她向来是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刚开始他以为她是想起了曾经的不快,也疑惑她的反应为何会那么大。如果确实是她逼死了玉琳,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当然,这不排除是雷家故意栽赃陷害,所以他让夏枝永远地闭上了嘴。可尽管他自欺欺人地杀了夏枝,却抹不去心中的惆怅和愤懑。
以雷家兄妹的交情,绝对不会用玉琳的性命去陷害雪晴,尽管此时的玉琳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而玉琳虽然气量狭小,但是对他的情意他却再明白不过,为了他豁出性命也确实是她的处事作风。
也正是由于雷玉琳的行为处事出发点都是因为自己,即便是她做了那样出格的事情,他还是护住了她,就是打入了冷宫,对于玉华偷偷地关照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雷玉琳自戕,他是愤怒的,恨她不珍惜性命,放弃改过自新的机会,故下令按照规矩,将其曝尸荒野。可当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就只剩下愧疚。她一心一意,他却从未爱过她,立她为后也不过是为了牵住雷家。并且,他为了保护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不去为她伸冤。
秦弈轩撑在案上,握着的拳头内侧抵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雪晴,你的恨就这么深,怎么都放不下吗?想起雪晴,他的心中不禁一阵阵抽搐,前一刻两个人还是浓情蜜意,他喝下她亲手喂的羹汤。他为了她枉顾规矩,白日在御书房中缠绵。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是故意讨好自己,为了能够登上后位,为了借自己的手灭了整个雷家来复仇吗?她就真的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自己的真心吗?想到这些,秦弈轩觉得更累了,浑身都没了力气。
“皇上,”不明内情的李内官按照惯例询问道,“已到晚膳时间,是否要去关雎宫?”
“不去了。你去告诉俪贵妃,朕乏了,今晚就不去看她了,让她好生歇着。”
“遵旨!”
在秦弈轩坐着快要睡着的时候,肩头传来轻柔的触碰,已经僵硬的双肩得到了一丝舒缓,秦弈轩松开了拳头,慢慢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柔。
半晌,他握住了她的手,无力道:“雪晴……”
“我知道,你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曝尸荒野于心何忍。规矩是人定的,你不说,外人也不知道内情,将应有的荣耀给她吧。毕竟她一生所求,也不过是你而已。”雪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不恨她了吗?”
雪晴轻轻叹了口气:“恨,当然恨。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已经死了,就算将她曝尸荒野,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只能让活着的人徒增烦恼。红樱,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不计较了。”
秦弈轩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
“红樱,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也要顾及身子。你是一国之君,全天下都需要仰仗你,去吃点东西吧。”
“好。”秦弈轩站起身来,转身与她对视。宫灯已经被点亮,映在她的眼中忽闪忽闪,看不出一丝杂质。
她这是真的关心自己,他就知道,自己认识的雪晴虽然骄纵任性,却是善良的,从来不是凶恶之徒。她对玉琳说的那些应该只是怄气话吧,亦或是夏枝自作主张挑拨而已。
罢了,即便她只是虚情假意那又如何,她只要露出丝丝柔情,他便抗拒不了。如果是假的,就当是上辈子欠她的吧。秦弈轩闭上眼睛,努力将夏枝说的抛之脑后。
宣李内官传了膳,雪晴出奇地乖巧,没有再同他使性子,而是体贴地给他布菜,盛汤。秦弈轩心中平静下来,就这样吧,若是今后日日如此,也是值了。
当晚,雪晴留在了正阳宫,俩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仿佛只是一颗石子丢入平静的湖面中,泛起阵阵涟漪后,又归于平淡。
死了一个冷宫的才人而已,除了长公主,其他人并不需要守孝。秦弈轩应了雪晴的要求,给了翊蒙令牌,让她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他明白她的意思,让翊蒙和景云多些接触,也顺便好好考察一下景云。
秦弈轩关照道:“有我的太子令,你便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我没有时间每日都陪着你玩,你要记住,这里是京城,不可莽撞行事。最近已经在传一些闲言碎语,真撞在了风口上,我虽能护住你,也不一定能周全。”
雪晴不耐烦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秦弈轩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和小孩子有区别吗?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回来和我商议了再做决定。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要随便出手,真有事你可以去找小烁,让他出面,他可是个人精。”
“好了,我知道了。”
“还有,不准玩疯了啊,到了膳时准时回来,我等着你一起用晚膳。”
“嗯。”
“好了,去吧。”秦弈轩拉起她的手。
“等等,我要先去换身衣裳。”
“去吧,我等你。”哈哈文学网
秦弈轩看着她走出了宫门,才向御书房走去。他不禁摇头,虽然知道这丫头能耐着呢,可他就是牵挂着放不下心来,好像只要他没有陪着,这丫头就会闯祸一般。对翊蒙,他反而没有这种感觉。
小烁已经在御书房候了很久,刚下早朝的时候,李内官就传达了面圣的旨意。不过秦弈轩一下早朝,先去了关雎宫,他作为臣子,就只好等着。作为红人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坐着等,还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磕着瓜子。
见到秦弈轩进来,小烁放下瓜子,上前正欲行礼。
秦弈轩摆手道:“罢了,此处就你我二人,无需多礼。”
小烁跟在其身后:“不知皇上召见臣弟有何事差遣?”
“你给我留意一下,宫外如果有传出关于雪晴的谣言,你要及时将其制止了,且务必追根溯源,抓出造谣者,严惩不贷!”
“不知皇上所指谣言是……”
“只要是所有对雪晴不利的传言都算。”
“目前为止,除了御史对皇上破例封了俪贵妃颇有微词,臣弟并无听闻其他传言。”
“这个不管,量他们也没胆子弹劾。”
“臣弟明白了。”
“嗯,退下吧。”
“皇上,臣弟还有一事要奏。”
“说。”
小烁笑道:“皇上与俪贵妃娘娘终成眷属,可喜可贺,只是却再无时间来找臣弟饮酒。不知皇上闲来可否带着娘娘,下榻臣弟府上,让臣弟与朱将军能当面贺喜一下。”
秦弈轩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这提议好,我们是很久没有聚聚了。你准备着吧,我过两日便和雪晴过来。”
“臣弟遵旨!”
秦弈轩想了想又道:“不一定要在你府上,你亦可找一幽静好玩之处,无人打扰,届时没有君臣之分,我们好好尽一下兄弟的情谊。”
“谢皇上!”
雪晴来到国师府,这里留守的是出自万剑山庄却想要报效朝廷,建功立业的弟子。
万剑山庄的四大弟子和黎高沃一样,对功名利禄并没有什么追求,何况他们在万剑山庄就像是土皇帝,不比在这皇城逍遥自在?
但是,一些等级相对较低的弟子,有耐不住万剑山庄枯燥的练剑生活的,黎高沃便允了他们来京城,至于能得到什么,便要看各人的造化了。当然,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向朝廷交差,毕竟国师府得有人守着。
追求功名利禄可以,但是谁要胆敢背叛万剑山庄,吃里扒外,那可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国师府的管事是万剑山庄的甲等弟子,并且每年轮换一次,生怕是在外面待久了心就野了。
尽管万剑山庄的最高机密只有黎高沃和尤烈知道,连雪晴都不知,其他机密也是掌握在四大弟子手中;风雨雷电的人黎高沃更是一个都没有放出来。但是黎高沃向来谨慎,不会出现半点马虎让万剑山庄有面临危机的可能。
雪晴已经多年未在京城出现,加上她此时的男装打扮,一到国师府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她也不怒,他们尽忠职守那是好事。
雪晴拱手道:“在下夏红樱,想要求见尤宴尤公子,烦请通报一声。”
“好,你等着。”
听到门房传话,尤宴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的叫夏红樱的人只有一个,但是那个人怎么可能等在门口。出于礼貌和好奇,尤宴还是去了,等见到门口站着的人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会,随即开心地叫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翊蒙没有跟你说吗?”
“没有,姑姑里面请。”
“这丫头真是玩疯了。尤宴,无需大动干戈,我若是想要众人拜见,就直接出示庄主令牌了。”
“尤宴明白。”
“我有话要问你,然后你将管事的找来即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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