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夜话

    
    血色触手倒卷而回，而被段续切断了触手的秦冬夏，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愤怒。
    她咽喉处的脑袋盯着段续的腿，露出惊讶又意料之中的神情。
    “序列三号……惊蜃……”
    “你果然也有异类结。”
    段续没有回头，而是注视着冉然，说“走。”
    冉然飞快地点点头，她知道现在该去哪里。
    天快亮了……
    冉然一咬牙，最后看了段续一眼，转身逃走。
    见她离去，秦冬夏并没有阻拦，段续这才回过头，注视着她和舞台上淌了一地的鲜血。
    在冉然离开之后，这些血液和厉鬼再也没有半点动作了。
    就像之前的他一样，带着刘怀玉迎面冲向厉鬼，鬼也没有半点反应。
    “很好奇吧。”
    秦冬夏的头颅缓缓合拢，细密的肉芽爬满了她的脸，修复着脸上的裂痕。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秦冬夏就“愈合”完毕。
    但段续知道，这张脸，甚至这个身体，都只是她的外壳。
    “我们是什么。”
    段续问到。
    秦冬夏意外地看着他，笑道“你很好，没有天真的想法。”
    此言之后，秦冬夏又看向舞台中央“你已经意识到了吧，它们不攻击我们的原因。”
    说着，秦冬夏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你说……鬼到底是什么？”
    不久前，段续曾经听到过一个关于鬼的解释。
    此刻，他把这个解释告诉了秦冬夏“极端情绪侵染的精神体。”
    “没错……”秦冬夏回过头，看着段续，“你果然是轮回者，但我的记忆没有完恢复，我不记得曾经有你的名字。”
    你当然不会记得……
    段续没有回应她。
    他已经明白，眼前的秦冬夏，就是凋零计划的一员。
    “我记得，曾经发生过许多事，我们一遍遍地轮回，一遍遍地探寻，终于找到了鬼的答案。”
    “它们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没有负面情绪，甚至没有情绪的纯粹精神体世界。”
    “偶然的一天，那个世界崩塌了，跌入了我们的世界，不可知的变化让时间骤停，在二十年间不断循环。”
    “这些事，你应该知道吧？”
    秦冬夏看着段续的眼睛，问到。
    段续没有说话，但他毫无波澜的眼神已经给出了回答。
    他知道。
    “凋零计划，让我们开启了最后一次循环，这个凝滞的世界即将崩塌，未知的变化在发生，比如你，也比如……我。”
    秦冬夏走向段续，看了一眼天色“快到时间了，鬼无法认出我们，但规则依旧能将我们抹杀。跟我来。”
    段续依然没有说话，但却跟上了她的步伐。
    秦冬夏一边快速地朝着空巢馆移动，一边说“弄清楚了鬼是什么之后，我们又在思考，列车是什么？”
    一直平静的段续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终于出现了波动。
    这个问题，也是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最严重的问题。
    “答案呢？”
    段续问到。
    秦冬夏微微摇头“鬼的存在虽然唯心，但却能被唯物观理解，只有那部列车，我们找不到它诞生的痕迹，它和普通的列车一样，有乘务员播报信息，又能随意地连同车厢内的各个空间，甚至能影响到整个凝滞世界的运行，你应该知道，在列车世界死亡的人，存在会被现实世界彻底抹杀。”
    说到这里，秦冬夏忽然讽刺地一笑。
    “发现矛盾之处了吗？”
    段续大脑一清，一直隐隐约约的强烈不安感，终于在这一刻被秦冬夏点破了。
    “如果，世界在二十年间不停轮回，抹杀存在这个举动将是毫无意义的。”段续说到。
    秦冬夏眯着眼睛笑了笑“对。”
    “要么世界是凝滞的，在二十年间不断轮回这件事是假的。要么，抹杀存在这个行为，是有意义的。我们已经确认时间确实在凝滞，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只有第二种。”
    秦冬夏在玻璃过道上停下了脚步。
    第一抹晨曦从风都的远方溢出金光，洒向了她的脸。
    她回过头，说“每一次的轮回，无论是选择带着记忆下车永生的人，还是选择继续前行的人，都已经死了。这一次轮回的我们，并不是上一次轮回的我们，虽然拥有同样的记忆，但每一次轮回的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思想，灵魂，个性，行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差异，还记得我说过，我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见过你吗？我没有骗你……但……那些和你长得一样的人，并不是你。他们是逃过了以往轮回，没有被杀死的你，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你的曾经……很可怕。”
    秦冬夏的说辞完美契合了段续心中的猜测。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列车世界死亡的人会被抹除现实世界的存在，因为那个人已经不是本人了……虽然拥有一样的外貌，记忆，甚至是相同的家庭，一样的成长经历，这样造就出的，也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但这时，段续又想到了秦念冰，那个女警的情形，好像有些不一样。
    “有的人，没有在列车世界死亡，但依然被现实世界抹除了存在感，为什么？”
    秦冬夏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仔细想想，被抹除存在与被抹除存在感，含义是不同的。据我所知，只有在现实世界中，还存在着过往轮回活着的‘自己’的人，才会被列车抹除现实世界的存在感，无论‘他’现在有没有死于列车世界。”
    “而你……就是这样的人。”秦冬夏的神色有些诡异，“而且，还活着的‘你’可不止一个，他们对你的态度也未必友好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空巢馆的大厅，即将分道扬镳，去寻找自己的肉身。
    “你在夺取异类结。”段续说到。
    “没错，所以冉然要死。”秦冬夏毫无掩饰。
    “为什么？”段续盯着她的眼睛。
    秦冬夏很清楚，段续的为什么，不止是在问她为什么要夺取异类结，也在问她为什么会放过他，而且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扭头看向段续，说“为什么要夺取异类结，你自己很快就能体会到了。”
    “至于……为什么会帮你。”
    秦冬夏的脸上闪过了一些回忆的色彩。
    “序列十三号，最后一个异类结，名字叫镜虹，能力是……预知未来。”
    “那个人，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使用异类结的人，而他使用异类结的原因，是为了救我……”
    秦冬夏转过头，走向了出口。
    “他曾经对我说起过，他欠了人情，要向你还。听说他死了，他欠下的人情，我来还……”
    段续看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秦冬夏知道很多东西，还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他。
    比如，十三个异类结的名字，她似乎都知道。
    不过，有一点她不知道，那就是阎寻根本就不欠他什么人情，和她说的一样，需要阎寻还人情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这次轮回之中的段续了……
    段续走向六号入口，顺利地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身体。
    平静地躺下去后，段续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直到一抹柔和的曦光让他睫毛一颤。
    再次睁开眼，晨风带着江畔湿润的气息，拂过了他的脸颊。
    身后的风都大剧院，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场馆。
    这个世界，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段续。
    每一次轮回，都是一次新生，每一次的新生，诞生的都是拥有相同记忆的陌生人……
    我会遇到他们吗？
    段续不知道。
    他拉开自己的裤腿，看向了左腿。
    虽然完好如初，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无法回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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