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散尽,喧嚣已止,这忙碌而平凡的人间,才是真正的人间。
皇帝的车驾已经走了很久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杭州城,车辚辚马萧萧地望北而去了。茶楼里的茶客也换了一拨又一拨,萧子灵却仍然愣愣地坐在茶楼里,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
玉奴知道此刻萧子灵心中必定特别难受,因此也不出声打断她的深思,任她独自难受去。难受过后,她家小姐定然还会是那个坚强、淡定而从容的睿智女子,再也不会纠结于过往的悲伤。
整整一个下午,萧子灵都泡在那茶楼里,夕阳西下之时,她才自往事里回过神来,决定离开——离开往事、离开思念、离开阴谋,自爱情里全身而退,自往事里抽身而回,往后的日子里,她不再是萧子灵,而是叶心!她要脱胎换骨、刮骨疗伤,活出真正的自我!
起身结了账,她带着玉奴下楼去,木制的楼梯一阵“咚咚”地闷响,也许是因为犹沉溺于深思中,在楼梯拐角处,萧子灵不小心与迎面上楼的一个男子相撞。不期然相撞,那男子因身材魁梧,竟如一尊雕像一般纹丝不动,而萧子灵这女扮男装的弱女子被撞得差点就滚下楼梯去。
玉奴忙一把扶住萧子灵,萧子灵也吓了一大跳,这才抬头打量那上楼来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形极为颀长,身穿一袭月牙色的对襟长袍,如墨长发散落在肩上,只用一条黑色的带子将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眼神深邃而冰冷,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息。他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低着头戒备地看着萧子灵。
然而,他眼中的戒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这么不小心一撞,他已知道眼前这身材娇小的俊美“男子”是女扮男装的女子了!否则,怎么会被他这样轻轻一撞就险些踉跄跌倒?
那男子颇为好奇地盯着萧子灵白皙的脸庞,萧子灵被他盯得一丝尴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两三步“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梯。看着她惊慌地轻盈跑下楼去,那男子不禁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微笑,心中更确定眼前的“男子”是名女子无疑了!
那男子上了楼,在萧子灵方才坐的沿街的位置上坐下,便下意识地低头往街市里逡巡,寻找萧子灵的身影。他一眼便看到了她和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他已确定跟在她身边的也是名女子了),俩人一前一后正往东边走去。
那白衣男子边喝茶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子灵娇小轻盈的背影,忽然,萧子灵猛然抬起头来,与他的眼神对接了半晌……末了,萧子灵对他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话说,奔下楼梯出了茶楼后,萧子灵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那男子的眼神颇为怪异,难道是已经看出她的女儿身了?也对,她身材娇小,皮肤细腻白皙,面容秀气,即使身穿男装也不难看出她是个女子吧?要知道,现代的电视剧可真是误人子弟啊,男装岂是那么容易扮的?
一想起方才那男子的眼神,萧子灵就觉得熟悉——这男子,她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不!她一穿越过来不久就进宫了,出了哥哥、展大哥和孟宏煜之外,哪里还见过几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见过这个男子呢?可是,那眼神却是颇为熟悉!
萧子灵感觉到自己头顶上方有一双探寻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猛然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方才那名白衣男子!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曾经见过那名男子,萧子灵并不知回避地大方地盯着他看,半晌,她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见过这男子了!
你好,朋友!萧子灵在心里和那白衣男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对他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灿烂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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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源居,是楚天和刘宛若的别院,坐落在杭州城西一处僻静的地方,远离城中心的喧嚣和繁华,安静得仿佛修筑于深山之中的草庐,也算是个安度岁月的好地方。
原本,萧子灵已打算接受楚天和刘宛若的好意,在思源居先住上一段时间,待孟宏煜回到了京城之后尘埃落定再去浪迹天涯,寻山问水。然而,自茶楼回去之后,萧子灵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要离开杭州。
话说,从茶楼回来之后,萧子灵便一直闷闷不乐,静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事。原本,玉奴料想萧子灵一定是舍不得孟宏煜,因此才会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不大往心里去。然而,用晚膳时,萧子灵却突然说要离开杭州了。
刘宛若大吃一惊,不知萧子灵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因此便笑着说:“萧妹妹如果真的去意已决,我们便不会挽留,然而,昨天还说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怎么今天突然就说要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萧子灵轻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你们待我如朋似友,简直是奉若神明了,怎么是招待不周呢?只是……我有不得不离开杭州的理由。”
刘宛若颇为好奇地问道:“什么理由?”
萧子灵似乎并不打算说,因此,她没有回答刘宛若的好奇,而是反问道:“楚大哥今天会来别院吗?”楚天因为要在绸缎庄打理生意,所以不大来别院里,只有刘宛若长居别院陪萧子灵,楚天只是偶尔得空会过来坐一坐。
不知道萧子灵为何突然问起楚天了,刘宛若心中疑惑,说道:“也许会来吧,他已有几天没过来了。只是,为何突然问起楚大哥了?”
萧子灵轻轻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没什么,原想和你们夫妻俩好好吃顿道别饭。”
“你……真的要走?!”刘宛若有点伤感地问道。
“嗯!”萧子灵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坚定而明确地看着刘宛若,有点不舍地说道,“是该走了,再待下去,只怕会出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会这么突然说要走?”刘宛若焦急地问道——她真的担心是自己招待不周,或者是无意中哪里得罪了萧子灵,因此心中颇为着急。
“今天,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萧子灵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语气中有一丝担忧。
“什么人?”刘宛若和玉奴不约而同地问道,又不约而同地瞪着大眼睛盯着子灵。
子灵不禁轻笑,然后安慰她们道:“放心,不是什么妖怪!”
然后,萧子灵转头看着玉奴问:“你可曾记得傍晚时分,与我在茶楼的楼梯上相撞的男子?”
“记得。”刚刚发生不久的事,玉奴当然记得,只是她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何仍记挂着此事,突然问起那名陌生男子——也许不是陌生男子?因此,玉奴急忙问道:“难道,小姐认识那个人?”
萧子灵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瞬间布满了阴云,不无担忧地说道:“那个男子……是皇上身边的人。”
原来,萧子灵不小心撞到的那名白衣男子叫章文彦,是孟宏煜的陪读,自小与孟宏煜一起长大,和孟宏煜感情甚笃。他原是羽林军卫尉,负责京城的防卫,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杭州?
“是谁?”刘宛若好奇地问道。
“章文彦!”萧子灵说。
“原来,他就是章文彦!”虽不曾见过面,但玉奴早已听说过章文彦的大名。 要知道,皇宫中那群宫女们闲来无事总爱谈论那些皇亲国戚文臣武将,而像章文彦这般年轻有为的男子,更是她们心仪的对象,因此,她们更热衷于谈论他的小道消息。在宫中带了这么多年,玉奴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章文彦。
原来,这章文彦还是个驸马爷呢!他的妻子是慕容熙,慕容熙是先帝的妹妹(也就是孟宏煜的姑姑)的女儿,也就是孟宏煜的表妹。因此,这章文彦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据说,这慕容熙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只可惜自小就被家人给宠坏了,既刁钻任性,又泼辣善妒,将章文彦管得跟自家的小厮一般紧,因此,夫妻俩嫌隙渐生,感情并不融洽。
萧子灵点点头说道:“忘了是哪一年的除夕夜宴,我曾在宫里见过他一面……方才与他相撞,我看到他只觉面熟,细细一回想,才想起来是他!”凭她记人的功力,她定然是不会弄错的,那个男人,确是章文彦无疑!
“章大人不是御林军卫尉吗?怎么会出现在杭州城?小姐您……是不是看错了?”玉奴颇为疑惑地问道。
“是啊!章文彦是御林军卫尉,此次又并未随驾南巡,理应镇守于京城的,怎么又会出现在杭州城呢?”萧子灵似乎是在问玉奴,又似乎是在问自己,她边寻思边说道,“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正因如此,萧妹妹才突然说要离开杭州的吗?”不是因为自己招待不周,那刘宛若可放心了不少,于是,她又劝萧子灵道,“若真如此,那妹妹大可不必离开杭州,只要住在别院里,少去城里露面就可以了。”
“不!”萧子灵摇摇头说道,“章文彦出现在杭州城里并非偶然,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值得深思的大事!也许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只是今日他已看到了我,而且似乎也认出我来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离开得好……”
她知道章文彦必定是受孟宏煜指派暗中到江南一带来,否则,他不可能离开京城。而且,他今日出现在杭州城里,那么必定要在萧子灵“出事”之前便从京城启程,因此,章文彦不会是为了她而来的。那么,他又是为何事而来呢?
无论章文彦为何事而来江南都和她无关,如今,她担心的仅仅是被章文彦发现而暴露了身份,要知道,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来,又处心积虑地筹划,为的就是从孟宏煜身边逃离。如今,她终于千辛万苦地全身而退,她可不想再被人抓回那华丽的牢笼里去囚禁!
方才,章文彦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怪异,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因此,未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萧子灵决定赶紧离开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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