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世间最可怕的或许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而是遗憾,求而不得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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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病人和家属多数已经离开,陈文铮这才闲了下来。他从诊室里出来,发现候诊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双手将挎包抱在胸前,像是睡着了。
陈文铮看着她,原来她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几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如果不是很熟悉的人,还真难一眼认出这是谁。
他看了看手表,挨着她坐下。
感觉到有人凑近,夏雪警觉地动了一下。
“你可真行,在哪儿都能睡着。”
看到了陈文铮,夏雪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才稍稍有些好转。
“等了多久?”
夏雪也说不清:“大约一个多小时吧。”
“怎么?就这一个小时都等不及了?”
他语气戏谑,却满眼温情。
夏雪突然想到,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了,这不是还有他在吗?在她失去旭东的时候,他出现了。看来老天并没有彻底将她遗弃,在他为她关上那扇门前,事先替她打开了一扇窗。
她拉过他的胳膊,将额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说:“我就是想见你了。”
她从不示弱也不懂撒娇,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也硬的像块石头。她难得像今天这样温顺乖巧,没想到陈文铮却不太领情:“注意点影响啊,这可是我工作单位。”
夏雪错愕地抬头看他,憋了一天的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陈文铮一看也不管什么影响了,轻轻拭干她的眼角:“不就一句玩笑话吗?至于吗你?”
“至于,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夏雪嘟囔着说。
陈文铮无奈:“你说什么都行,但有啥不高兴的事儿,咱回家再说。”
陈文铮边说边站起身来。夏雪也想跟着站起来,但因为坐得太久了,她刚要起身,腿上一软又跌了回去。
她摸了摸鼻子:“都是你,害我腿都坐麻了。”
“你就是太缺乏运动。”说着他伸出手给她拉。
她揉了揉双腿,借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陈文铮问夏雪:“回家?还是去哪儿吃饭?”
夏雪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去北海公园吧。”
陈文铮怔了一下,从后视镜了瞥了她一眼:“这天都快黑了,去那干什么?”
“去找点东西。”
好在北海公园离第一医院不远,他们赶到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恰好晚霞正艳,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时节是公园的淡季,尤其又是这个时间,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陈文铮跟着夏雪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两人谁也不说话,各有各的心事。大片的湖水碧绿幽深,在晚风中泛起层层波光。
几乎绕过大半个湖后,夏雪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条非常不起眼的林荫小道。
陈文铮在她身后停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夏雪问:“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住在B市的人,谁没来过这里?”
“是啊,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在这儿玩,对这里很熟悉。”
陈文铮不再接话,默默地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林荫小道有几个岔路口,陈文铮跟着夏雪东拐西拐,没一会儿便出了小树林。视线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草坪。草坪的角落有一个破旧的小木屋,因年久失修已被铁栅栏围了起来。
夏雪想,要不是那碍眼的铁栅栏,这里几乎与多年前一模一样。还是一望无际的草坪,还是破旧的小木屋,还有天边的火烧云——它依然在那儿,仿佛这十几年的日升月沉中它就挂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不觉得很熟悉吗?”夏雪说。
陈文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雪,表情凝重了几分。
夏雪笑了:“你忘了?你家墙上那张照片呀,不是你拍的吗?”
陈文铮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四下看了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还真是,但我早就忘了。”
“或许咱们的缘分早就开始了,说不准你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就见过我呢!”她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陈文铮笑道:“或许是吧。”
“我爸以前是这里的园丁,你看那小木屋,十几年前它还没有这么破,里面被格成两间房,一边是用来放置修剪灌木和草坪的工具的,另一边是供我爸爸休息的,有时候我放学早了还会在那儿写作业。我们父女俩一直相依为命,直到十年前的那场空难,那架飞机从旁边的机场起飞不到一分钟就直接栽到了我们刚才经过的那片树林,死了好多树,还有我爸。”
夏雪平静地讲着自己的经历,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样平静。陈文铮也不意外,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说:“我爸去世时,我们家还欠着一大笔债,那是当时给我妈治病时欠下的。后来我爸也去世了,空难的事情赔了我们家一些钱,但还不够还债的,我眼看着也要辍学,好在有个人突然出现帮我还了债,开始资助我读书。套用一句老掉牙的话,她对我可以说是恩同再造,而我也早就把她当成了亲人。我一直在找她,终于在前不久有了她的消息。”
夏雪说到这里,陈文铮平静的表情中有了一丝波澜。
可夏雪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继续说:“然而今天,我又得到消息,想不到她已经去世了。”
夏雪一直想着要对陈文铮说说自己的过去,但她总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说。眼下,她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旭东,过去的一切都将被尘封。她怕再不将这些告诉他,以后也就没有心情再说起这些了。所以她带他来了这里,想让他看看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陈文铮似乎有些震惊。
夏雪看到他这神情不由得笑了:“你也觉得我很倒霉吧,命运就是这么会捉弄人!”
良久,陈文铮几不可闻地喟叹一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过得幸福才是资助你的人最大的愿望。”
夏雪沉默着点点头:“谢谢你文铮,谢谢你在这个时候陪在我身边。”
夏雪伸手环住他的腰。
过了许久,陈文铮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天黑了。”
夜幕彻底降临,回去的林荫小道已然看不清楚,纵然夏雪还舍不得走,但也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陈文铮回头看了眼那个破败的小木屋,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个高大的男人在修着草坪,而他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正趴在小木屋的窗台上写着作业。
如果那场悲剧不曾降临,一切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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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以来,夏雪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转醒,醒来时她只觉得情绪很差,虽然漆黑的夜晚往往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郁闷,但稍稍清醒之后,她总是第一时间想起那个萦绕心头的坏消息——旭东死了,而那种无奈和郁闷也就会无限放大。
人世间最可怕的或许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而是遗憾,求而不得的遗憾。
这天醒来后,夏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服走到厨房,这才注意到厨房里原本坏了的顶灯竟然“回光返照”了。她也没在意,只觉得口渴想喝点热水,可她记得暖壶里应该已经没有水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拎起来掂了掂。没想到水壶竟然是满的,她打开盖子,热气腾腾,显然是刚烧好没多久。
夏雪又看了看屋顶的灯,不禁愣了愣。看来是陈文铮趁她睡着的时候帮她做了这些。
其实夏雪很少受到别人的照顾,一旦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感到非常惴惴不安。以前夏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跟陈文铮在一起后,她渐渐地明白了。这种惴惴不安只是因为珍视,因为她害怕得而复失。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她觉得她很想立刻见到他。
于是她拢了拢衣服出了门。
过了好一阵,陈文铮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看到夏雪他先是一愣,然后忙问:“出什么事了?”
夏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你睡觉了吧?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睡不着。”
陈文铮松了一口气,把她拉进去,还不忘训她:“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说着他就要去给她拿件衣服,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夏雪几乎想都没想地从身后抱住了他。
夏雪缓缓地说:“你别走,我一点都不冷。”
陈文铮觉得好笑:“怎么了?做噩梦了?”
夏雪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把脸贴向他宽厚的脊背,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味道。
他轻轻叹气,转过身来缓缓抱住她:“做什么梦了,跟我说说……”
夏雪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的眉眼和他的唇:“我倒觉得现在才像在做梦,有你陪在身边,这是个美梦。”
陈文铮淡淡地笑了:“既然是美梦,怎么觉得你不太开心?”
“因为害怕,梦会醒。”说着,她缓缓踮起脚轻轻吻了上去。
夜风乍起,呼啸地拍打着窗子。屋内很黑,只有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她小声地说:“请不要再离开我。”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带来遥远的呢喃,那是他对她的承诺。
……
半夜两人躺在床上看着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屋顶,陈文铮说:“搬过来住吧,把你那房子退了。”
这话听起来太诱人了,但是夏雪还是拒绝了。
“那不行,万一哪天咱俩分开了,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陈文铮爽朗地笑了:“女人啊,果然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动物!”
“你看咱俩现在这样多好,霸占着这层楼,这边是休息室,那边是会客室。”
“随你吧,但随时欢迎你来占山为王。”
“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二天的部门例会上,刘莉莉操着她那独具特色的港版普通话兴致盎然地讲着新项目方案。夏雪没有仔细听,因为那方案是她做的,她比刘莉莉可熟悉多了。
她拿出手机,随意翻着,看到前些日子王蕾的那条短信,短信内容是一个微博账号的登录名和密码,王蕾替她申请的。她突然来了兴致,试着登录,随意关注了系统推荐的几个人,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刷微博,这真是kill time的最好方式了。
中午的时候,夏雪接到陈文铮的电话,
“晚上不要安排别的事情了,带你去见个人。”
“谁啊?”
“见到你就知道了。”夏雪正想继续追问,就听到有人进了茶水间,她一回头,看到刘莉莉沉着脸在那泡咖啡。
夏雪只好草草地结束通话,正要离开,刘莉莉突然叫住她:“夏雪,听说你最近恋爱了?”
夏雪笑了笑,算作回应。
刘莉莉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没喜欢上何阳是对的。”
这是自那晚,夏雪撞破他们的事之后,她和刘莉莉的第一次单独相处。想必刘莉莉此时故意提到何阳也是有话要说。但是夏雪不想听,她没兴趣听:“其实我对你们的事情不太关心,你们随意就好。”
刘莉莉懒懒地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何阳追得太紧我也没办法。”
“呵,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听了这话,刘莉莉也不生气:“恭喜就不必了,拿下他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只是你嘴巴别太大就行。”
这倒是让夏雪有些意外:“你也会怕?不是吧?如果怕你还会一直这样?”
刘莉莉看她一眼:“反正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回到座位上,夏雪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一条微博私信提示,一个叫“何氏璧”的人发了条私信给她:“雪儿,那天的情况我必须得向你解释一下……”
后面还有长长一大段话,夏雪没有看下去,直接删掉。何阳和刘莉莉还真是天生一对,干什么都这么心有灵犀。可是这两人为什么都跟她死磕上了呢?
夏雪有些郁闷,随手发了条微博:“贱人就是矫情!”
没一会儿她收到王蕾的留言:“你才发现啊亲爱的?哇咔咔!”
陈文铮跟人约好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晚上,他和夏雪到那的时候,包间里面已经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常义。而另一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陈文铮提过几次的顾梦东。见他们进来,顾梦东站起身来。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他有着和陈文铮一样颀长高大的身材,眉目清俊,说话间不怒自威。他站在那里,不用开口,气场和风度就是一流。
夏雪觉得就长相而言,他已经属于极不安全的那种男人了。但是更让人觉得不安全的是他那双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
见到陈文铮,顾梦东不由分说地先给了他一个男人对男人的结实拥抱,他用力拍了拍陈文铮的后背:“好久不见啊文铮!”
显然,陈文铮也很开心:“我真担心你乐不思蜀,把我们哥俩抛在脑后了。”
常义笑着说:“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腻歪不腻歪啊,都把我们女士忽略了。”
陈文铮这才想起来要介绍夏雪:“梦东,这是夏雪,我跟你提过的,我女朋友。”
听到夏雪的名字,顾梦东的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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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并没有注意到顾梦东的细微变化,只是她还是第一次听陈文铮在别人面前这样介绍她,不由得有些脸红。
陈文铮对她说:“小雪,这是我跟你提过几次的顾梦东。”
常义在一旁起哄:“雪儿叫哥就行了!”
顾梦东说:“几年不见,铁树都开花了,文铮竟然也开了这窍,看来弟妹不简单啊!”
众人聊着天,常义的话却越来越少。
夏雪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偷偷戳他:“怎么了?”
常义悠悠叹气:“看你们小两口那么甜蜜,哥就是触景伤情啊!”
夏雪正纳闷,顾梦东点评道:“‘触景伤情’这词用得不对,‘顾影自怜’差不多。”
常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老大,‘人艰不拆’啊!”
顾梦东说:“不就失个恋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回头咱哥俩单聊,今天你就开开心心吃饭吧。”
“还是老大心疼我。”
顾梦东笑了:“我不是心疼你,我是怕看你难过的样子。”
常义闻言一脸的感动。
顾梦东替他倒酒:“主要是你难过的样子实在难看。”
一桌子人都笑了,就连常义他自己都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亲兄弟,关键时候总是神补刀。”
夏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又是那个何氏璧:“雪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夏雪没理会,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在她的每一条微博下都留了言。
陈文铮发现夏雪心不在焉,小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边说边锁了手机屏幕。
常义那个小插曲过后,饭桌上的气氛又恢复如常,而饭局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才在顾梦东的提议下结束。
告别时,顾梦东特意给了夏雪一张名片:“听说弟妹在GO,说不准以后还有求着弟妹的地方。”
夏雪先是愣了愣,待接过顾梦东的名片一看,就觉得对方那样说真是太抬举自己了。
顾梦东是一家跨国软件公司的中国区总裁,即便GO算是他们的客户,但像夏雪这种小喽啰也绝对够不上“顾总”那个层次,更别提求不求的了。再说,就算顾梦东想找人帮忙,那也应该是常义才对。
这么说来顾梦东应该也只是客气一下,所以夏雪也没有多想。
回去的路上,夏雪心情不错。
陈文铮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不屑地笑了笑:“不就抬举你两句吗?高兴成这样。”
夏雪白了他一眼。
陈文铮问:“你觉得梦东怎么样?”
夏雪想了想,说:“顾大哥人真不错,长得帅,沉稳成熟,说话也有分寸,进退得当。要不怎么人家年纪轻轻就混到总裁了!不过就是感觉他有点危险……”
陈文铮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个危险?”
“他那双眼睛透露出的信息就好像他无所不知一样……反正我挺怕他审视我的……”
听到这里,陈文铮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觉得?是你做贼心虚吧?”
“你才贼呢!”
回到家,夏雪先洗了澡,然后换陈文铮洗。
她裹着小浴巾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提醒正往浴室走的陈文铮:“这回看清楚啊,左边的是洗发水,右边的是护发素,别又把护发素当洗发水用了。”
陈文铮心不在焉地应着,临进浴室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夏雪说:“不早了,你也别满屋子溜达了,赶紧吹干头发睡觉吧!”
夏雪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十点不到……
见她没反应,陈文铮站在浴室门口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听到夏雪答应,他这才放心地走进浴室。
夏雪边吹头发边想,都说这三岁一代沟,难道她和陈文铮这两代半这么快就显出来了?
吹完头发,陈文铮还没洗好。她躺在床上玩手机,这才发现半个小时的工夫,她的微博多了一个粉丝和两条评论。
自打有了微博,她渐渐地被王蕾感染,也时不时地会发些没什么营养的内容。比如她半个小时前等着陈文铮开门的工夫,她发的那一条:终于到家了。
没想到这种无聊的东西还有人回复。
何氏璧说:“我在你家楼下。”
另外一个叫“D
.C”的新粉丝回复何氏璧:“她现在在我家。”
夏雪起初没反应过来这个“D
.C”是谁,但看留言内容,这人应该是陈文铮。夏雪觉得好笑,这大忙人也开始刷微博了。
她起身去厨房喝水,顺便往窗外看了看,果然见何阳的车子还在楼下停着。
她有些想不明白,何阳对她明明没什么感情,可为什么还要这么作践自己?为了赌气?还是那无聊的征服欲?
夏雪懒得去想,他既然愿意等,就随他去吧。
刚回到卧室,夏雪的手机又响了。
王蕾在电话那边猥琐地笑着:“没坏了你的好事吧?”
夏雪当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故意气她:“知道不是时候还打来?”
王蕾笑得更加放肆了:“听你这怨气十足的口吻,俨然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嘛,还好,还好,还没开始吧?”
纵然是玩笑,夏雪还是脸红了:“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就为了调侃我几句?”
“我刚看了你的微博留言,你家陈医生可够霸道的,何阳那骚男算是遇上天敌了!”
夏雪心里志得意满,但面上还是尽力维持着低调:“不是一类人,管他干吗?我这么晾他几次,估计他自己也会觉得很无聊。”
“呵,恐怕没那么简单。对了,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收到B大官博发来的私信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我们威武的母校已经建校百年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我听说很多同学都被邀请回母校参加百年校庆的典礼呢!像你这种被学校送去美利坚培养的高才生、母校的杰出校友没有理由不在邀请行列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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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夏雪就收到了那条邀请她参加百年校庆盛典的私信。
私信上说:“亲爱的2005级校友夏雪,母校百年校庆大典在即,特邀请你回母校参加庆典。”
夏雪看着这句简短的邀请话语颇为感慨,现在距离2005年已经过去七年了。而七年前,也多亏了那个人,才能让她和B大结缘。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
这天一早,王主任将陈文铮叫到办公室里。陈文铮隐隐有些预感,主任很少像今天这么郑重其事,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王主任开门见山道:“我下个月就退休了。”
陈文铮怔了一下,这消息有些突然:“不是说至少要到年底吗?”
“我儿子一直在美国你也知道,他着急接我过去呢!只是……医院这里还有些事情我放心不下。”
陈文铮不接话,静静地听着。
王主任沉吟了片刻:“我今天找你来主要也是为这事。前段时间林院长来找过我了,让我举荐接班人人选,我当时提议你,他似乎也很满意。昨天我又见到他,重提这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态度似乎有些变化。不过他还是非常认可你的,希望跟你谈谈。文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主动去找他聊聊吧。不用说这事,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他对你一向很偏爱的。”
陈文铮依旧不搭腔,垂着眼情绪不明。
王主任对自己这个学生太了解了,他叹了口气用力拍拍陈文铮的肩膀:“年轻人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陈文铮终究还是没有去找林院长,他丝毫不怕自己的路被走窄了,他甚至不担心把这条路走没了。他陈文铮只要认准一条路,必会一直走到底,哪怕前面等待他的只是一个死胡同。
夏雪连续数日加班,难得有一天不用加班,本来约好和陈文铮去看个电影,谁知道他临下班时又出了个急诊。
夏雪早早到了第一医院,为了不妨碍陈文铮工作,她站在他办公楼下等他。
深秋的B市,太阳落山后温度骤降,非常冷。她将帽衫上的帽子戴上,双手插在帽衫口袋里,边等边走来走去地活动着冰凉的手脚。
陈文铮从办公楼里出来时就看到一个“电线杆子”在门前晃来晃去。
他勾了勾嘴角走过去:“没有警卫找你麻烦吗?”
夏雪不明所以:“为什么找我麻烦?”
他瞥了她一眼:“这身衣服挺酷,就是贼头贼脑的。”
“那我下次还穿这个来,等警卫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就祭出我们陈医生的大名,我们共同进退!”夏雪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里笑着说。
两人正说笑,夏雪就感到身后的感应门再度开启,从门里面出来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几岁的样子,身材魁伟、略胖,稀疏的头发全梳在脑后。女的身材苗条长发披肩。
夏雪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但只一眼她立刻认出了那是林立秒。
林立秒显然也看到了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而是慢慢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林立秒身旁那个中年男人,却毫不客气地将夏雪打量一番,然后又一脸怒其不争地看向陈文铮。
陈文铮抬头看到二人,停下脚步。
中年男人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大步离开。林立秒没再多停留,回头瞥了眼陈文铮也跟着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
夏雪看得出那个中年男人的五官跟林立秒有几分相似。她立刻想到了自己之前听到的八卦,有些担忧地看着一旁的陈文铮。
“文铮,我以后还是不来医院找你了,我们约在别的地方见面吧。”
“为什么?”
夏雪望着刚才那父女俩离开的方向:“对你影响不好吧……”
陈文铮微微挑眉:“你又听了什么八卦?”
夏雪把自己从小护士那儿听来的都一股脑地倒给了陈文铮。
末了她还不忘惋惜地总结:“你要是跟她在一起,指定前途无量!”
陈文铮敛了神色:“就你所谓的那点‘前途’还不至于让我牺牲色相。”
夏雪嘴上骂他臭屁,心里却像化了的蜜糖一样黏腻甜蜜。她夏雪又何德何能,能拥有他的感情。
因为陈文铮下班晚,所以原本想看的电影也没看上。两个人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又在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走到一个女装店门前,陈文铮突然停住了脚步。
夏雪不明所以:“怎么了?”
陈文铮指了指旁边橱窗里的模特:“这家店的设计师好像跟你品位差不多,这一身一看就像你的衣服。”
夏雪看着橱窗里那套自己从来都不会考虑的款式,这真的像她的衣服吗?
她一回头,发现陈文铮已经走进店里,她也只好跟进去。
导购小姐很热情地来招呼她试衣服。
夏雪在试衣间里磨蹭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来时,却发现陈文铮正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她走到他面前:“好看吗?”
陈文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夏雪撇了撇嘴。
服务员连忙问:“满意吗小姐?”
夏雪摇摇头:“不要了。”
这时候陈文铮收起手机,站起身来打量了夏雪一眼,问她:“穿着走还是包起来?”
夏雪一阵错愕,陈文铮又对导购说:“算了,包起来吧,晚上穿这个有点冷。”
出了商场,夏雪还是忍不住抱怨他:“你刚才也不知道跟谁联系呢,我看你根本没看我。”
陈文铮笑了:“你是关心衣服好不好看,还是关心我在跟谁联系?”
夏雪被戳破心事,悻悻地闭了嘴。
陈文铮却仿佛心情很好,借着自己身高优势一把搂过夏雪:“走,回家!”
回到家,陈文铮又要求道:“你再去把那身衣服试一试,刚才没看清楚。”
夏雪不满:“折腾着人玩呢?”
虽然不满,但夏雪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衣服又换上了。
陈文铮站在她的身后,跟她一起审视着镜子中人。
良久,他点点头:“好看,不过……没有那样好看。”
说着,他一个毫无征兆的吻就落在了夏雪的颈窝里。
她被吻得痒痒的,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象征性地反抗着陈文铮突如其来的热情。但是很快,她就幸福地举双手投降了。
第二天一早,夏雪刚到公司就接到了王蕾的电话。
王蕾心情很好:“看微博了吗?”
“什么微博?”
王蕾诧异道:“不会吧?”
“那谁不是总在我微博出现吗?我烦得不行,就把微博提醒关了。怎么了?”
“你一会儿自己去看吧。这一回何阳那些花花肠子算是全无用武之地了。”
说罢,王蕾在电话一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夏雪突然觉得这些事情似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让王蕾重新找到了她的人生乐趣。
挂上电话,夏雪打开微博。
在她最近的那条状态中,何氏璧留言说:“雪儿,我们见见吧??”
D
.C在下面回复何氏璧:“正好我们一起见见。”
何氏璧:“你是谁?”
D
.C:“招你恨的人。”
何氏璧:“……”
D
.C:“智商是硬伤。”
何氏璧:“雪儿,我昨晚梦见你了。”
D
.C:“她说她昨晚做噩梦了。”
何氏璧:“雪儿,你原谅我吧???”
D
.C:“路人一个谈什么原谅。”
何氏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拉黑我?”
D
.C:“她想呢,但昨天找了半天,没找到拉黑的按钮。”
夏雪一条条地看着,不由得乐了。陈文铮的毒舌她不能独自感受,偶尔也得让大家一起感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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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趁着陈文铮加班时,约王蕾吃晚饭。
王蕾这人酷爱迟到,夏雪等了一刻钟才见到她穿着长筒过膝靴、超短小皮裙招摇地朝她走来。
夏雪皱眉:“你冷不冷啊?”
王蕾瞥了眼旁边,刚才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的几个男人连忙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你看不见吗?那么多双眼睛都贴在我身上,热死了。”
夏雪无奈地笑了,把菜单推向她。
王蕾叫来服务员,麻利地点了几个菜,合上菜单对夏雪说:“这顿你请——重色轻友的家伙,也就是陈文铮不在你才想起我。”
夏雪无奈:“不就一顿饭吗,没问题!”
王蕾这才满意:“说说吧,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夏雪脸上一红:“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
王蕾轻蔑地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是问你他带你见过他的家人吗?”
夏雪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虽然交往不久,但是关于夏雪的一切陈文铮都知道,而陈文铮的事情她知之甚少。这让夏雪多少有些失望,但她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这才几天?慢慢来吧。”
“有机会的话还得见见他的家人,父母是什么样子,大概就能猜出孩子的性格品性如何,你既然打算跟他认真交往下去,还是早点见见父母比较稳妥。”王蕾又揭自己的伤疤来警示夏雪,“你看,如果我早知道李明华的父母关系那么差,我一定会多留个心眼儿的。”
接下来的这顿饭王蕾围绕这见家长的话题,给夏雪生动地上了一课。
拜她所赐,夏雪这顿饭算是没吃安生。
夏雪到家时,陈文铮正坐在电脑前准备论文。
见她回来,他眼睛也不抬地说:“我还以为你见到王蕾得多聊一会儿呢。”
“哦。”夏雪懒懒地答着,心事重重地打开电视,偏偏连续换几个台都是漂亮的女主角跟着男主角去见爸妈的那场戏。
今天是怎么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她什么。她干脆关了电视,把遥控器丢到一边。
陈文铮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夏雪想了想说:“文铮,我们得谈谈。”
陈文铮挑眉:“你想谈什么?”
“你知道那么多我的事情,可是我发现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情。”
陈文铮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就是这个。他笑了笑说:“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我回答你。”
夏雪立刻来了兴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父母来看你?”
本来是个很温馨的话题,不料陈文铮却脸色一沉。好一会儿,他才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我没有家人。”
夏雪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怔怔地看着陈文铮,突然明白当她向他叙述她的那些不太寻常的过往时,他为什么会那么平静。她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在千千万万人中,他总是对她独留一份关怀……太多的特别都源自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词——同病相怜。
或许在他看来,她是他的同类人,所以她对他而言更容易被接受。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都没有亲人,那就让他们做彼此的亲人吧。
夏雪缓缓地拥抱他:“对不起,文铮。”
陈文铮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夏雪靠在陈文铮的怀抱中:“文铮,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半个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校庆的庆典即将在周末举行。
吃早饭时,夏雪说:“对了,我周末要回趟学校。”
陈文铮的目光没有离开正在看的那张报纸。他漫不经心地问她:“回学校干什么?”
“B市满大街那么多小广告你没注意吗?B大建校百年了,校庆庆典在这周末举行。”夏雪没注意到陈文铮脸上神情的变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距离我刚入学时都已经有七年了。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良久没有等到陈文铮的回话,夏雪抬起头发现他正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夏雪推了推他的胳膊,问:“问你话呢,你周末没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吧?”
陈文铮这才回过神来:“真不巧,我周末还有事。”
陈文铮的表现有些非比寻常。
夏雪满腹疑虑地问:“周末什么事呀?怎么之前没听你说?约会吗?男的女的?”
陈文铮被她这一连串问话逗乐了,他淡淡一笑:“我那论文才开了个头。”
夏雪一脸同情地望着他:“那好吧,看来你注定要和这百年才得一见的盛况失之交臂了。”
周末出门时,夏雪发现一向早起的陈文铮却一反常态地还在睡着。可能是最近写论文熬太久了,她心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没忍心叫醒他,轻轻地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吻了一下才出门。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陈文铮缓缓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来,拉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光线倏地从窗子一泻而下,充斥着整个房间。
连续数日的雾霾已经散了,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想必B大的百年庆典也会办得非常顺利。
陈文铮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试图开始工作,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让自己专注起来——平复许久的情绪,在他听到B大校庆的消息时再度翻滚了起来。正如夏雪说的那样,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他已经有十年没再跨入那个大门了。而他最后一次出现在B大时却是在那种情况下。
差不多十点钟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来人最喜欢这样,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下,就来个突然袭击。
常义在屋子里四下看着,仿佛第一次来一样,嘴里还不停地感慨道:“啧啧,不一样,真不一样啊!才几天没来你这里,显然已经不是单身汉的窝了!到处都有女主人留下的痕迹嘛!”
陈文铮不理会他,满腹心绪地站在窗前,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
见陈文铮情绪不高,常义干脆直入主题:“那个……立秒又找我了……”
“她又让你跟我说什么?”
常义叹气:“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跟你说点什么,她就是不甘心,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了雪儿没选择她。”
陈文铮漫不经心地问:“是吗?”
“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雪儿是哪点打动了你?”
过了好久,久到常义几乎以为陈文铮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时,陈文铮却突然开口了,他声音异常清冷低沉,带着一种由来已久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他说:“常义,你知道她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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