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好久不见,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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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夏雪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时候,王蕾就猜到她回来多数是因为常义的忌日快到了。
她看着夏雪,想到当年的事情还是不禁唏嘘。
两年前的圣诞夜正是陈文铮向夏雪求婚的日子。就是那场求婚,差不多耗尽了王蕾那一年的眼泪——那么感人,那么温馨,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到了浓浓的幸福。可是,求婚时的玫瑰都还没有凋谢,原本该是结婚纪念日的日子变成了他们最好朋友的忌日。就是这样的突变,让本该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个人渐行渐远。
。可是两个人究竟是怎样走到了分手的地步,王蕾有些弄不明白。她总觉得她知道的那些事情都不足以导致两人彻底分手。
想到这里,她问夏雪:“你这次回来,他知道吗?”
夏雪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吧。”
王蕾闻言又陷入了沉思。要不要告诉陈文铮夏雪回来了呢?可是想到上一次送夏雪走时的情形,就连王蕾都不确定陈文铮对夏雪到底还有没有感情。想到这里,她便打消了通风报信的念头。
接下来的几天,夏雪陪着保罗在当地玩了两天。保罗也知道夏雪此次回国是有事要办,也就不再拉她作陪,自己拿着地图就出门了。
安顿好了保罗,夏雪先去了B大,直奔刘校长的办公室。
刘校长见到夏雪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哎哟,夏雪同学啊?好久不见!”
夏雪也笑了:“校长好。”
“我之前听有的校友说你校庆后又去美国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是上个月月底。”
“这次回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刘校长给夏雪倒了杯茶。
夏雪说:“实不相瞒刘校长,这次我来找您主要是想跟您打听个事,是我当年去A大读研的事情。”
刘校长正好是负责联合培养项目的主管副校长,和A大的联合培养项目是他比较关注的项目之一,他上次一眼认出夏雪,也是这个原因。
“哦,这个啊,那你说说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记得我是咱们学校和A大联合培养的第一批学生吧?”
“嗯,不仅是第一批,还是第一个!”
夏雪笑了笑:“当时A大只提供半奖,所以我本来打算放弃的,但是学校后来又找到我,说是因为我成绩优异,学校愿意提供另一部分奖学金。我就是想跟您打听一下,是不是有这回事。”
听夏雪这么一说,刘校长略微沉吟了一下。夏雪的家庭情况他略知一二,所以她本人的确没有能力拿出那笔钱的,但是如果那笔钱是校方出的,这么大的数目,势必要在领导班子例会上过一下,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样啊……你稍等一下,我找人查一查。”他拿起桌子上的办公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把夏雪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叫那人去确认。
挂上电话,刘校长问夏雪:“你这都毕业这么久了,怎么又想起来打听这个?”
夏雪顿了顿说:“如果是受了别人的恩惠,我总该搞清楚施恩的人是谁。”
刘校长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饮水思源是对的。”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
刘校长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他边听边在纸上记下几个字:“嗯,我知道了。”
见刘校长的表情,夏雪不免有些紧张:“校长,有什么不对吗?”
刘校长踌躇了片刻说:“情况可能跟你起初了解的确实有些出入。对了,当时谁告诉你另外一半奖学金是由校方出的?”
“教务处的王主任。”
“王瀚?”
夏雪点头:“需要问问王主任吗?”
“他前两年已经退休了。”刘校长低头看着他刚才记下的东西,“我也不确定王主任当时为什么要跟你那样说,但是档案上写的是,你的奖学金是一个叫威尔森的企业资助的。”
威尔森?这个名字夏雪并不陌生,而她只认识一个就职于威尔森的人,那就是顾梦东。
夏雪也在外企工作过,她知道这种公司不会无故资助一个学生,这钱哪儿来的?即便她不够聪明,也能猜出大半。
而最终的真相,只需找到顾梦东就明朗了。
从刘校长的办公室出来,夏雪又在学校里闲逛了片刻。
B大的学生此时正忙着准备考试,校园里人很少。
她走到图书馆门前,原来放着陈文铮父母照片的宣传版块如今已经被替换成了“拒绝作弊”的宣传漫画。
想到他已故的父母,还有他在那种情况下为她做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想,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那串刻在脑中的号码。
“喂?你好。”电话里传出低沉的男人声音,跟两年前一模一样。有多少次她贪婪地怀念他的声音,那么想打给他,哪怕只是听他冷漠疏离地道一句“好久不见”也好。可是她终究放弃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而此刻,一个冲动驱使她打了这个电话,但她依旧没有想好该跟他说些什么。
“喂?”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
“不好意思啊美女,南高苑是哪栋楼?”一个声音突然从夏雪身后传来,夏雪一个哆嗦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
她回头看到来人,是个中年男人,她并不认识他。
“您说什么?”
“请问建筑系的南高苑是哪栋楼啊?”
“哦。”夏雪给男人指了路,男人道了谢离开。
她再拿起手机,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通话已经结束了。
她看着那短短几秒的通话记录,心里竟然有些庆幸。
陈文铮拿着手机愣了愣神,南高苑,B大?他看着那个号码,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医生?”
陈文铮回过神来,将手机揣进口袋,继续给病人看病。
1月12日的一早,下了一夜的雪还没有停,天色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压抑。
夏雪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出了门。
常义的墓在郊区一座山的半山腰处,夏雪是打车过去的。
一路上因为山路湿滑,车开得很慢。司机犹在抱怨,不该答应接夏雪这活儿的。夏雪不作声,只是看着盘山公路旁的悬崖,仿佛就在她的脚下。悬崖下是陡峭的岩石和一些枯树,与这灰蒙蒙的天色倒是极为相配。
这里可真冷清啊,常义那么爱热闹的人怕是不习惯吧。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车子终于到了公墓外的停车场。
夏雪捧着沉甸甸的花独自走了进去。
与山下的喧嚣不同,这里是死一般的静。一个个墓碑肃穆地立在那里,仿佛列队站好的士兵,正齐刷刷地看着夏雪。
可是她并不觉得害怕。
她专注地找着常义的位置。昨夜一场风雪,整个墓园都是一片萧瑟的景象。她却发现有一座墓碑前一捧黄白相间的菊花在皑皑积雪中显得格外妖娆。
她走过去一看,果然正是常义的墓碑。
她不由得一愣,雪还没有停,而这捧花上没有积雪——显然是有人刚刚放在这里的。她脑子里闪过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就见墓园的尽头有个黑色的身影正渐行渐远。
她脑中一片空白,可她的身体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直接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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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看到那个人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子缓缓发动,速度逐渐加快,而她的速度却不得已越来越慢。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立秒从后视镜中看到似乎有人在追车,她刚想提醒陈文铮,又发现那人有些面熟。
林立秒一怔,她回来了?
看到林立秒在发呆,陈文铮又一次提醒她:“安全带!”
“哦。”林立秒回过神来连忙系好安全带。
陈文铮看她:“怎么了?见鬼一样。”
林立秒瞪他一眼,不舒服地搓了搓手臂:“这地方说什么鬼不鬼的?”
陈文铮笑了:“亏你还是个医生。”
林立秒没再说话,偷偷瞥了眼后视镜,车子已经离开墓园很远,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文铮!陈文铮!”夏雪哭着喊出他的名字,步子越来越慢。而陈文铮的车也最终消失在了她模糊的视线中。
夏雪以为,两年前在他门外哭过一晚后,她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她以为时间这剂良药终归会治好她的心病。等与他再见面,即便她不能做到优雅,但至少可以保持冷静。
然而这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时隔两年的初次遇见,她败得何等的惨烈。
她知道,她这一生,恐怕都难放下这个人。
后来,夏雪在常义的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出租车司机打电话来催促,她才离开。
回到住处后,夏雪就病倒了。吃了两天退烧药,病情也不见好转。
王蕾急了:“这不能耽误了,得赶紧去医院。”
“那就在附近那家医院挂水吧。”
王蕾没应声,专注地帮夏雪穿着大衣,将她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走吧。”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一上车夏雪开始昏昏欲睡。王蕾也不打搅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又缓缓地停下。王蕾推了推夏雪,夏雪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睁眼却发现她们的车子已经停在了第一医院的门口。
“怎么跑这儿来了?”
王蕾无所谓地说:“这病还得到大医院看,到小医院怕耽误了。愣着干什么?下车吧。”
夏雪无奈,只好慢腾腾地爬下车。
夏雪需要挂水,医生给她开了两天的药量。
王蕾陪着她挂水时还忍不住抱怨:“这么冷的天,你说你在那山上待了几个小时?”
夏雪一脸疲惫:“咱别说这事儿了好吗?我下一次什么时候去看他还说不准呢。”
王蕾的神色暗淡了下去:“这么说你这次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呗?要不你跟陈文铮和好得了,这样你就能留下来了。”
想到今天在墓园看到的那个背影,夏雪苦笑:“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开这种玩笑?早已物是人非了。”
王蕾看着她,也后悔自己一时脑子发热说出那样的话。夏雪的情况她最了解,别看她和陈文铮两年不见不联系,但她知道这两年里夏雪对陈文铮的感情是只增不减,可是陈文铮好像已经跟那个林立秒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王蕾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听了一会儿把医院的位置告诉了对方。
等王蕾挂上了电话,夏雪问她:“谁啊?”
王蕾耸耸肩:“你那国际友人,你电话打不通,打我这儿来了。”
夏雪笑了:“呵,也让他来个B市深度游,见识见识我们这里消费最高的地儿。”
过了一会儿,夏雪想去个卫生间,王蕾只好举着吊瓶陪她去。两人刚走出候诊区,夏雪便看到一双颀长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她连忙拉着王蕾快走几步走进对面一个窄小的走廊里。
跟陈文铮在一起的人是林立秒,两人步履匆匆,与她只是短短一个擦身而过。
他们从她身后经过时,夏雪没听到陈文铮说话,只隐隐听到林立秒说:“那我在家等你。”
那我在家等你……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夏雪也很想知道陈文铮现在过得怎么样,是还在惦念着她,还是已经将过去忘掉开始了新的生活?但她从来不敢去打听,她怕她听到的结果就如现在一样,会让她无比心痛。
她靠着墙,轻轻地叹气。
王蕾推了推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一抬头却发现本该离开了的陈文铮去而复返。
他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习惯性地把一支签字笔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没想到还是碰面了,还是这样尴尬的碰面。
夏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好久不见。”
王蕾看到陈文铮,连忙说:“陈医生能不能帮个忙?我得先去个卫生间。”
陈文铮看了眼她递过来的药水瓶,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夏雪狠狠地瞪了王蕾一眼,但她浑然不觉,一路小跑拐进了卫生间。
王蕾走后,夏雪低着头,研究自己的鞋。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回来。”
陈文铮微微挑眉:“刚回来就生病了?”
他还关心她吗?可是这两年他又在哪儿?
“没想到B市会这么冷。”
“嗯,正赶上降温。”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点诡异。陈文铮轻咳了一声,问她:“这两年,过得好吗?”
夏雪点点头,本想再酝酿几句,突然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在叫她:“She
y!”
保罗的乍然出现让陈文铮和夏雪都是一愣。
保罗并没有注意到陈文铮。他走到夏雪面前担忧地看着她,发现她的帽檐马上就要遮住眼睛了,便抬手帮她把帽子往上推了推。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夏雪的脸突然红了,还是那种很窘迫的红,而一旁那个中国男人的眼睛在冷冰冰地盯着他。
夏雪看了看保罗又看了看陈文铮,尴尬地向他们介绍对方:“这是陈文铮,这是保罗。”
保罗一看陈文铮身上的白大褂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连忙热情地用英文跟陈文铮打招呼:“认识你很高兴!”
陈文铮没有回应保罗,他神色冷了几分,回头看着夏雪,笑道:“看来你这两年过得不错,这我就放心了,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
说着,陈文铮把手上的吊瓶直接塞进保罗伸过来的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保罗没想到中国的医生这么没有礼貌,心里很不高兴,但也没有说什么。
王蕾终于在厕所蹲不住了,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两人应该叙完旧了,才从里面出来。
可一出来就见到一脸闷闷不乐的保罗和怅然若失的夏雪。
“谁能告诉我,什么情况啊?”
王蕾说的是中文,保罗没听懂,一脸茫然。
夏雪看着陈文铮离开的方向,轻声说:“他走了。”
王蕾又看了看两个人,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只恨自己把保罗这个傻骆驼彻底忘在了脑后,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误会,她刚才就不该说自己要去厕所,而应该去门口把保罗堵在外面的。
夏雪从保罗手上拿过药水瓶,自己举着走回长椅上坐下。良久,她叹了口气,问身边的王蕾:“你说他是不是跟林医生在一起了?”
王蕾心里一紧,也不知道那些传言是真是假:“想知道的话先把病养好,然后直接去问他。”
夏雪看了看王蕾,没再说话。
她的确想知道,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去问他呢?
两天之后夏雪的病好了大半。她打了个电话约顾梦东,可是不巧的是,顾梦东正在外地出差。
此次回国诸事不顺,看来奖学金的事情只能先缓缓再说了。
结束了和顾梦东的通话,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拨了陈文铮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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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文铮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但有点眼熟。
电话里的女声有些沙哑:“是我。”
陈文铮一愣,他没想到会是夏雪,那几天前打来电话又不说话的人也是她吗?
陈文铮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病还没好吗?”
夏雪的眼眶一下子热了:“你还关心我,对吗?”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陈文铮说:“我一直关心你,但是小雪,你要向前看。”
夏雪想到林立秒,心里一阵难受:“你……已经向前看了吗?”
陈文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听了这话,夏雪鼻子发酸,看来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她反而成了局外人。
“那我可以见见你吗?在我走之前。”
“好。明天我联系你,这是你的号码吗?”
“嗯。”
挂上电话,陈文铮把夏雪的新号码存了下来,他找到她原来用的那个号码,拇指在“删除联系人”的按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那个号码属于他的“小雪”,而现在这个,他只在联系人的姓名处敲了一个“她”。
第二天中午,陈文铮来接夏雪。
夏雪的身体状况比起上一次在医院遇到时好了不少,只是依然有些咳嗽。她咳嗽不停,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不行的话再去医院看看。”他看她一眼说。
夏雪却懒懒地笑了:“我发现只要在B市,我的运气就很差。”
“这么说,在美国的时候,你的‘运气’还不错?”陈文铮想到了保罗,顿了顿补充道,“我看上次那小伙子对你挺关心的。”
“是啊,他对我是挺好的。”夏雪随口应道。
陈文铮笑了:“看来你已经向前看了。”
夏雪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停在了附近一家潮州菜馆,这是夏雪和陈文铮以前经常来的一家店。
夏雪下了车,看着那熟悉的门脸多少有些感怀。可陈文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径自走进去。
点好了菜,他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找你确认,当年常义送的那个玉佛你拿走了吧?”
夏雪一愣,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锁骨下面的位置:“嗯,抱歉,忘了跟你说。”
“可不可以把它还给我?”
夏雪怔怔地看着陈文铮,虽然这是常义送他们两人的礼物,但也不是寻常的礼物,这可是当年的结婚礼物。
夏雪不解:“你要这干什么?”
你都已经跟林立秒在一起了,你还要这个干什么?夏雪满心委屈。
陈文铮说:“常义没留下什么东西,就只有这个了。”
夏雪想了想低声说:“常义也是我的朋友,何况我们都知道,这是他送给我的。”
陈文铮看着夏雪,脸色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那这也是送给你的,留在我这儿不合适。”
夏雪认得那盒子,那里面应该是他当年向她求婚时的那枚钻戒。
夏雪默默地看了那锦盒片刻,苦涩地笑了:“你现在是看着和我有关的东西都碍眼了吧?”
陈文铮抬头看着她,竟然没有否认。
这原本是夏雪的一句气话,她完全没想到陈文铮会默认。她的心狠狠地痛着,她突然意识到,分开后的两个人竟然连平和地吃一顿饭都是奢望。
大厅里人声鼎沸,夏雪觉得头晕晕的。
她站起身来,说:“对不起,陈医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也没再去研究陈文铮越来越冷的神情,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饭店。
门外冷风呼啸,夏雪发现自己的脸上凉凉的,原来眼泪还是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看着夏雪离开,陈文铮并没有叫住她。就跟两年前知道她要离开B市时一样,他多想冲上去把她留下,可是留下之后他能对她说些什么呢?又能给她什么呢?
陈文铮轻轻叹气,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结了账。
回去的路上,他车子开得很慢,无意中瞥到路边两个人在拉拉扯扯,仔细一看是一个老外拉着一个中年女人手舞足蹈地比画着什么,中年女人几度想走,老外却不肯放她走。那中年女人只能可怜巴巴地向路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陈文铮犹豫了一下,缓缓把车子停在他们旁边。
老外透过车窗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惊喜地大叫:“Che
!”
中年女人如释重负:“终于找到你家亲戚了,那我先走一步!”
见到“熟人”,老外顿时将那个中年女人和上次在医院中遇到的不快抛在脑后,像看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盯着陈文铮。
“能遇见你太好了!”
陈文铮一开始并没看出那老外是保罗,但此时,他也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无奈地说:“上车吧。”
保罗一坐到车子上就跟陈文铮抱怨:“怎么中国人的英语都这么差呢?”
陈文铮眉头微蹙:“你来中国就不要要求中国人英语好,你该反省为什么你中国话说得那么差。”
保罗尴尬地挠了挠头:“也是啊……我决定回去就开始跟She
y学中文,争取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和这里的人正常交流。”
陈文铮眉头皱得更紧,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还真不错,他本该欣慰的,可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仅如此,也说不上为什么,他反而有些反感保罗的聒噪。
他不悦地说:“中国话博大精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
“嗯,我会很努力的,而且She
y也会是个好老师。”
陈文铮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然后岔开话题说:“你刚才在问路吧?要去哪儿?”
“古城墙。你知道怎么去吗?”
“嗯。”
“那你把我送到可以直达的公交车站就好。”
“怎么这么晚才想起去哪儿?”
“出租车司机走错了路,我只好让他把我带回我上车的地方,这样一来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你怎么一个人?”
保罗耸耸肩:“在这里我只认识She
y和她的朋友,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我已经麻烦她们太多了。”
陈文铮有些诧异:“She
y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保罗害羞地笑了:“我也希望是。”
听他这么说,陈文铮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突然有了一点好转。
保罗没有注意到陈文铮情绪的变化,他专注地看着窗外:“还没到公交车站吗?”
“算了,我正好顺路,把你送过去吧。”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但怎么回来就得靠你自己了。”
陈文铮把保罗送到了景区入口,又给他写了一张字条,让他回去时把这个交给出租车司机就好。
保罗很高兴,原来上次都是误会,中国的医生还是很热情的!
保罗走后,陈文铮拨通了夏雪的电话,等了许久,电话才被接通。
“到家了吗?”
“嗯,有事吗?”
“我们两年不见,难道要带着今天的遗憾再过两年吗?”
夏雪怔怔地听着他的话,缓缓地说:“你也会有遗憾吗?”
陈文铮叹了口气:“小雪,今天是我考虑不周,你不要往心里去。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不喜欢送别。”
陈文铮却坚持说:“订好机票把航班信息发过来,上次没能送你,这次我得送。”
夏雪本来还想拒绝,可是想到如果不让他去送她,那么今天的这次见面极有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可是她那样负气离开,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遗憾。
夏雪叹了口气:“好吧。”
那么这一次,就来个正式的告别吧。
陈文铮回到家时,发现林立秒站在楼下等他。
他有点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你去哪儿了?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
“哦,刚送个朋友去古城墙。”
“什么朋友?”
陈文铮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吗?”
“你看你这记性,我说要来找你拿几本书,你忘了?”
“哦。”他还真忘了。
进了家门,陈文铮将手机和手表丢在茶几上:“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累,你先去挑吧。”
他也不当她是外人,说完便进了卫生间打算洗澡。
林立秒在他身后说:“好的,你甭管我了,一会儿我自己走。”
陈文铮进了洗手间不久后,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林立秒刚想起身去书架那里找几本书,看到茶几上陈文铮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看了看浴室的门,确定他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便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一看她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犹豫了片刻,她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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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那通电话之后,陈文铮一直没有收到夏雪的航班信息,难道她不走了?还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去送她?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夏雪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王蕾一边抱怨一边死命地往她的小行李箱里塞着各种零食小吃。
“你说说你这是出远门的样子吗?整个行李箱里就那么两样东西,怎么说也是飞往大洋彼岸,什么都不带,你真当是去度两天假啊?”
“那边什么没有?回来倒像是度假。”
王蕾停下动作扭头看着她,语气有点不悦:“夏雪,你要是喜欢那就在那多待几年,要是哪天累了你就回来。但是你不能把概念搞错了,这里,B市,才是你的家!”
夏雪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笑笑:“可是你看,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回来一趟还水土不服,几年没生过病了,这次竟然病了这么久。”
她边说边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信息,看来他已经把要送她去机场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她叹了口气:“蕾蕾,或许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一个人的心要有多凉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王蕾突然觉得自己满腹的大道理和说教在此时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她明白夏雪并不是个忘本的人,只是这里有太多让她伤心的往事。
“别瞎说,至少这里还有我呢。”
两人正说着话,夏雪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连忙接通电话:“喂?”
“夏雪吧?”
夏雪愣了几秒:“顾大哥?”
“呵,怎么接我的电话这么不情愿啊?”
“怎么会呢。”夏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吗?我出差刚回来,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夏雪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她没有太多的时间。
她想了想说:“明天一早可以吗?我下午就要回美国了。”
顾梦东有些意外:“这么快啊?”
“不快了,已经回来很久了。”
“好吧,那就在B大东门外那家咖啡厅吧,九点钟怎么样?”
“好,明天见。”
挂上电话,顾梦东犹豫着要不要给陈文铮打个电话——她这么快又要走了,他知道吗?会不会她也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让陈文铮遗憾了整整两年?
犹豫再三,顾梦东还是没有打这个电话,因为他正好有话要单独对夏雪说,这样一来夏雪走不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天,顾梦东在B大附近的那家咖啡厅见到了夏雪。
顾梦东开门见山地说:“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就是有些事想问问您,您在威尔森工作几年了?”
顾梦东一愣:“怎么突然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
夏雪老实说:“这可能跟我的奖学金有关。”
顾梦东微微挑眉,笑了,他如实回答:“到今天差不多十年了。”
夏雪仔细算了下。也就是说,她去美国读书时他在威尔森已经工作六年了,按照外企的架构看,以顾梦东的能力,那时候他应该已经算是中层甚至更高层的管理人员了,如果他想自己出钱,以公司的名义去资助一个学生,这种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顾大哥,您和文铮从小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他的事您都清楚?”
这一次顾梦东没有立刻回答,他悠悠地靠在椅背上:“其实,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夏雪很诧异:“您也有事找我?”
顾梦东喝了口咖啡:“咱就别绕弯子了,先说说你的事吧,是不是想跟我打听文铮的事情?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本夏雪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没想到顾梦东这么爽快。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想了解下,我当年出国的奖学金究竟是谁出的钱。我这次回来去B大查过了,我当年留学时的奖学金有一半是威尔森捐助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是我请求公司帮了个忙的,其实与公司没有多大关系。”
“那就不是威尔森的钱了?”
顾梦东笑了:“小姐,你也在外企工作过,十几万,哪那么容易拿来给你?”
“那……是您资助我的吗?”
“我?不是我。”顾梦东笑盈盈地看着她,“能做这种事的只有文铮那种傻子,他给我那笔钱让我帮他找个名目捐给你,只要不让你知道是他干的就好。”
听到这里,夏雪愣住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陈文铮当时也并不富裕,资助了她那么多年,又哪来的钱供她出国读书呢?
顾梦东似乎看穿她的心事:“他卖了他爸妈留下的一栋房子,不过后来情况好一些的时候,他又买了回来。”
这些话那么轻松地从顾梦东口中说了出来,可是夏雪知道这些对陈文铮而言是多么艰难的举措。她想着这些年来他为她做的一切,还有他惯有的孤独又隐忍不发的模样,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呢?”夏雪喃喃地说着,更像在自言自语。
“这你得去问他。”
夏雪的眼睛有些酸涩:“那他为什么跟我分手?只因为常义吗?”
“说到常义,有些事情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在你刚去美国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是不是和文铮断了联系?”顾梦东喝了口咖啡缓缓地说,“那段时间文铮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回复你的邮件,是常义代他回复的,还有,一直跟你联系的那个QQ也是常义的。”
这让夏雪很意外,难怪常义对她的感情来得那么突然又莫名其妙。
夏雪迟疑了片刻:“所以说,大家都说他网恋,那网恋对象其实是指我吗?”
顾梦东点点头:“后来我听他说,你给他留言说你爱上了别人,他伤心了很久,这也就是他失恋的由来。”
夏雪怔怔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况:“那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就是被文铮资助的人吧?”
“嗯,他知道的时候,文铮已经决定向你求婚了。”
夏雪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被一点点地拼接起来。她终于明白了常义的感情,也明白了他是何等的无奈。她想到那些年“旭东”陪着她的那些日子,想到后来常义对她的好,想到她的疏忽间接送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心里除了愧疚再也容不下其他情绪了。
心中憋闷得厉害,夏雪垂下头,良久才问:“那文铮也知道这些吗?”
“常义出事以后他知道了。”
“难怪他对我的变化会那么大……”
“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夏雪抬起头看着顾梦东:“谢谢你顾大哥,这些对我很重要。可是你刚才说文铮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不能回复我的邮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梦东无奈地摇摇头:“我真不知道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你太粗心了,你们怎么说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难道没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夏雪怔怔地看着顾梦东,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琐碎的细节。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顾梦东说:“AGH缺乏症听过吗?”
夏雪摇摇头。
“那是一种因为凝血因子缺乏而导致的凝血功能障碍的疾病。”
……
夏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家咖啡馆里出来,又是怎样回到家的。
她疲惫地开了门,发现保罗和王蕾都在等她。
看她回来,保罗松了一口气:“哦,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误了航班了。”
保罗看了看时间,背起他那个半人高的大包:“She
y,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出发吧!”
夏雪看了看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做出决定:“保罗,我想我不能走了。”
“为什么?”
“我发现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保罗有些沮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夏雪想了一下说:“或许不会回去了。”
“什么?”保罗几乎跳起来,“是美国那边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王蕾也诧异地看向夏雪。
夏雪笑了:“不是不是,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累了,漂泊太久还是觉得回到家最安心,而且,这里还有亲人需要我照顾。”
保罗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迟疑地问:“亲人?你不是孤儿吗?”
“也不是所有的亲人都是与生俱来的。”
保罗恍然大悟:“你恋爱了!”
夏雪愣了一下,笑了:“可以这么说吧。”
保罗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但他脸上是笑着的:“我就知道……快告诉我,是哪个幸运的家伙?”
“你见过的,不过他还没有接受我。”
保罗想了想,他在中国认识的男性同胞只有陈文铮一个,虽然他们初次见面不太愉快,但是因为陈文铮上次主动送他去古城墙,他对他早已改观。在保罗心里,陈文铮俨然已经从一名桀骛不驯的小医生成功转变为一个乐于助人的青年才俊了。
“陈医生吗?好吧,我承认,虽然他比我略逊一点点,但他也已经非常优秀了,She
y你很有眼光!”
夏雪被他逗笑了。
保罗张开双臂轻轻拥抱夏雪:“祝你幸福,亲爱的。”
50
送走了保罗,王蕾赶回公司继续上班。
夏雪打开笔记本,在网页的搜索栏里输入了“AGH”三个字母,然后点击“搜索”,屏幕上便出现了一大堆关于这个词条的信息。
夏雪颤抖着手指,一条条地打开来看……
王蕾下班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冬日里的夜幕降临得特别早,路灯一一亮了起来。她独自开着车,想到夏雪今天的神情,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她加快速度赶回家,一进门发现客厅里黑黢黢的,好在夏雪的房间里隐隐有些亮光。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屋子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电脑的屏保。夏雪盘腿坐在椅子上,脸埋在手掌间,整个人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孤单。
她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回来,王蕾叫了她一声,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王蕾。王蕾这才看到,她的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迹。
王蕾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夏雪呜呜地哭出声来。
在王蕾这些年的记忆里,她很少见到夏雪哭,眼下的她却哭得那么无助,那么无奈,那么无所适从。
夏雪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嘶哑:“我真想不到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王蕾意识到什么,连忙晃了晃鼠标,电脑界面停留在一个百度简介,关于一种血液疾病。王蕾迅速地扫了几眼,立刻明白了,也不由得震惊。
“你是说,陈文铮得了这种病?”
夏雪点点头。
关于夏雪和陈文铮的渊源她听说了不少,不提两人后来的感情,就说夏雪回国前那十年,不得不承认,陈文铮对夏雪可以说得上是“恩同再造”,而且他们后来才知道,陈文铮的情况并不像她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好。知道资助人就是陈文铮时她和夏雪一样震惊,而今天,这个消息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先不说别的,得了这种病,光是平日里看病的花费就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患有这种病的人随时都存在着生命危险,尤其是小的时候,比较难熬。说好听点这是个富贵病,说沮丧点这就是个不治之症。
难怪夏雪突然不走了,这样的消息,让她怎么走得了?
“你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搞错了?”
“顾梦东说的,还有假吗?”
“那你找过陈文铮吗?”
“找过,但是电话打不通。我去了他家,他不在,去了医院,医院的人说他去外省开会去了。”
“你别担心,等当面问问他再说。”
陈文铮和几个同事正在Y市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这个会议每年一次,这一次他被主办方请来作个报告。本来他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但是迫于医院的压力,他只能应付着。
他在台上作报告时,无意间扫到台下的林立秒,她坐在几个同事之间,双手托着下巴,毫不避讳地盯着台上的他,眼睛一眨不眨。
陈文铮不由得皱皱眉。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几个同事忙着跟外单位的医生联络感情,独留他们两个人,这俨然已当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儿了。陈文铮想到近来医院同事们刻意的举动,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他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林立秒叫住他:“一会儿还有午餐呢。”
“我不去了,你去吧。”
“那咱俩出去吃?”
“我有点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
“那一起走吧。”
陈文铮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吃饭了?”
“你都不在我一个人没什么心思吃。”
陈文铮沉默着走在前面,不再说话。
回到房间,他拿出手机,发现有几个医院打来的未接电话。他回过去,问了情况,交代了些事情。
挂电话前,他问对方:“有什么人找过我吗?”
科室里值班的医生说:“哦,对了,您的一个亲戚来找过您,说您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她让我见到您时务必跟您说一声。”
陈文铮一怔:“什么亲戚?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夏雪。”
挂上电话,陈文铮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原来她并不是故意不想联系他,而是联系不上他。但想到这里,陈文铮又觉得奇怪,怎么会联系不到?
他打开手机通信记录,一条条地翻过去,他确定没有漏掉夏雪的电话。他从通讯录中调出“她”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里一个女声的提示音响起:“您拨的号码有误,请查询后再拨……”
他又连续打了数个,依旧如此。
他心里的疑惑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他又打电话回医院:“夏雪……哦,就是我那亲戚,她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有的,那您记一下。”
陈文铮记忆力不错,他看着自己刚在纸上记下的十一位数字确定这就是夏雪之前打给他的那个号码。他又重新拨了一次,这一次电话竟然通了。
“文铮!是你吗?”
她的声音那么沙哑,他不由得怔了怔:“嗯,你的嗓子怎么了?”
夏雪不理这一茬:“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开会。”
“我想见你……”
陈文铮沉默了片刻:“我不在B市。”
“那就等你回来,我要见你。”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不想走了。”
听到这里,陈文铮的心里有些高兴,但是理智告诉他,她应该走的,她留在这里,自己只会耽误她。
“文铮,你还爱我吗?”
陈文铮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那好,不提这个,无论你爱不爱我,我们还是亲人吧?”
陈文铮无奈地望向窗外,过了好久,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是亲人为什么要避开对方,为什么不能经常见面?”
良久,陈文铮叹了口气:“小雪,我只是觉得累了,这些年为了你,我真觉得累了。我不是圣人,不想因为一时的大发慈悲就担负起照顾你一辈子的责任。说是亲人,可我们实际上是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到今天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所以日后,请你放过我吧。”
“谁要你担负什么责任?”夏雪的眼眶湿了,她的心也湿了,他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有些难辨真假,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所以此刻他说他想到此为止,她竟然有些相信了。
“既然欠你这么多,那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陈文铮笑了:“我不需要人照顾,而且就算需要,也不愿意被你照顾。”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愿意。”
夏雪竟然无言以对:“等你回B市我们再说吧。”
这个电话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只是陈文铮觉得有点奇怪,他不知道夏雪为什么突然不走了,难道还是不死心吗?而且他总觉得,她的想法与之前相比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挂了电话,陈文铮瞥到刚才记号码的那张字条,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找到原来存过的“她”的号码,又把那张字条拿来比对,这么一对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前几次拨的都是空号了。两个号码的最后一位不一样——个是“7”,另一个是“1”。
可是说来奇怪,他原来存的这个号码是直接从通讯记录里调用的,不存在他自己输错号码的情况。
他又想到夏雪说她联系不到他,他连忙打开手机黑名单,里面赫然躺着那个正确的号码。
不用想太多,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能有机会这么做的人除了林立秒不会有别人。
想到此,他心里除了生气,更多的则是失望。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铃骤然响起。
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
门外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回答:“客房服务。”
他看了眼时间,中午一点钟,哪有这么不识相的服务员。
他打开门,就看到林立秒端着个餐盘朝他俏皮地笑着:“肯定饿了吧?吃了再休息吧。”
陈文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将她让进门。
林立秒把餐盘里的菜一个个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还有两副碗筷:“都是你喜欢的菜,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吧。”
陈文铮站在门前并没有挪动地方:“我现在只想休息一下。”
听他这话林立秒愣了一下,随即她又笑着说:“打扰你休息了。但是中午哪能不吃饭?所以我得监督你。”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林立秒愣了愣:“文铮,你今天是怎么了?”
陈文铮关上门走进房内,看着她说:“以前梦东就说,我对你的好可能终有一日害了你,也害了我。当时我不以为然,不过现在我真有些后悔了。立秒,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林立秒一听这话,立即站了起来:“文铮,你……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但是现在我发现不可能了。”
林立秒有些激动,她走到他面前:“为什么?”
“我以前从来没说过什么让你难堪的话,但是有些话是事实,不得不说明白。立秒,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关心你、照顾你,但是,不能爱你。”
林立秒的眼眶渐渐红了,她抿着嘴委屈地说:“我……没指望你立刻就爱上我。”
“不指望‘立刻’,那是指望以后吗?”陈文铮无奈,“感情这种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心里有谁,会有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对不起,立秒。”
林立秒的眼泪落了下来,陈文铮说的这些话她都明白,他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一开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以为只要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她就会别无所求。可事实证明,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伟大,她接受不了他不爱她。她现在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也只是寄希望于时间,希望在这种漫长岁月的渗透中,他有朝一日能够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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