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巴林湖行动组第二梯队,次日下午匆匆赶到了。
他们看见了一片狼藉的营地,营地中间是一堆烧焦的肉块。队员们僵硬的尸体被分成4排,摆放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倒塌的尤加利树。
一个男人坐在倒下的树干上,夕阳只照到他的半边脸。他双眸的海蓝终是抵不过夕阳的猩红,一夜凄凉将有生的欢愉从他的瞳孔中抽离。
男人坐在那就像一具雕塑,任由你剪开他的袖子,将血压计的袖带缠到他的上臂。问他问题,他也不回答,像失了魂一样。
“别碰他们!”
这是那个男人唯一的一句话,如负伤的雄狮般低吼。新来的行刑队正从男人的队员尸体身上取出他们的身份卡,但显然男人并不愿意这样做。
他还在奢望着些什么。
在过去的18小时里,皮特独自将队员的尸体,一一拖到营地中较为开阔的地方摆放好。
精疲力尽的皮特累得瘫坐到横在地面的树干上,头顶漂浮着的亡灵们在低吟着,也有可能只是风声,皮特认为那是队员们在向他道别。他尝试过用罗擎牵引住它们,但那些灵魂却如隔世的风,最终还是吹向了天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就被蒙住了眼睛,站在通往悬崖的石径上,向死亡的深渊施施而行。你光着脚在永夜里摸索,石径上总是冰冷的。有时候你会不经意地碰到一只温暖的手,才知道原来有人与你同行。可当你想要牵住那只手时,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掉进了深渊。
无论如何,皮特都永远失去他们了。
··· ···
中国 诗夏市
7月23,大暑,太阳黄经120°,一年当中最热的几天。
因为地处中国南端,城市东南方沿海,所以诗夏市雨量充沛,全年温暖,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低于25摄氏度,是典型的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城市。
白日里,在市区的大马路上能见到的行人屈指可数。没有空调的加持就敢出门,相当于打着赤膊爬到火山口,自拍发完朋友圈后英勇就义。
诗夏市的海岸线长达150公里,每年入夏,许多人都爱在下班后开着车来到海边吹吹风。蔚蓝的海域是很好的心理医生,许多事都能在你面对这片海时被原谅。
一部红色的保时捷911敞篷跑车行驶在琴湾区的沿海公路上,车内播放着《速度与激情7》的主题曲《see you again》。琴湾区的居民很少,主要是一些工业企业建在这里,所以这段公路上的车辆不多。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皮特跟随着旋律哼唱起来,他开得很慢,时不时还会转头往左手边看去,他的眼睛和那片大海一样湛蓝。从澳大利亚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一直在家中休养,树屋也没有委派新的任务给他。
刚回来那段时间,皮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坐在窗前发呆。老爹送进来的饭,他偶尔吃上一口,更多时候都是在下一餐被原原本本地端回去。他那回英国办事的老妈,更是缩短了行程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老两口心急如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只是听儿子说出国公干,谈了个女朋友,回国后就把他甩了。
后来的一天下午,皮特突然就像被关机重启了那样,又活奔乱跳地走出房间,该吃吃,该喝喝。皮特这个孩子,如果心里有过不去的坎,谁都开导了不了他。可是无论多难,他都有自己想通的那天,作为父母能做的,只剩陪伴了。
昨天夜里他接通知,让他回总公司一趟。这时候通知他回去,大概是关于小队重组的事宜,皮特心想。
随着附近的建筑物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路牌相伴,保时捷终于开到了公路的尽头——树屋集团总公司。保时捷在入岛的大铁门前远远地停下,皮特探出身子,冲着大门旁的摄像头招手:“语迟小姐姐,我又回来咯!”
5米高的外墙上有一个小玻璃窗,小得像是牢房里给犯人递饭菜的窗口。窗户被横向拉开,一个头戴白色棒球帽的女孩朝外面看了看。
女孩五官端正,神情漠然,有种冰山美人的感觉。初次来到树屋集团的人都会很好奇,明明是可以靠脸吃饭的大美女,为什么会守在这做个看门的保安。
“姓名。”女孩问。
“Your lovely Peter Hunter。”皮特回答道。
“ID。”
“TH03021197。”
其实,皮特的车牌是登记过的,只要他再往前开上一米,摄像头扫描过车牌后铁门就会自动打开。可是皮特就是喜欢一次次地重复这个人工审核的步骤,目的是为了看上夏语迟一眼。
“好久不见,今晚请你吃牛排呗?”皮特笑嘻嘻地冲着夏语迟说道。
“滚。”夏语迟的语气不温不火,同时关上了窗户。
“好嘞。”
厚重的电动铁门缓缓地向另一边打开,要不是门上雕饰着华丽的金色花纹,真是要让人怀疑门后其实是看守所了。皮特踩下油门,开了进去,铁门又重新合上。
夏语迟,是保安部的高级职工,可以说是镇守着总公司的南天门,工资比皮特这个行刑队的分队长都要高。
树屋集团对外宣传其主攻科技,旗下拥有古京能源、新禧能源等子公司,其他领域的还有乌贝金融、剑侯军工等。
其子公司,大多是各个行业里叱咤风云的领军企业,拥有从名校选来的精英人才,这些精英放在激荡的社会中,都能昂首挺胸做好汉。
在这诗夏市的总公司却低调得出奇,从来都不对外发布招聘信息。
有幸收到它的工作邀请邮件的人,都会被它开出的工资待遇所吸引,刚进入业务部的实习业务员,年薪都够在郊区支付一套单身公寓的首付了。
只是大多数被邀请前来面试的人,都会被面试官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随后就被告知,你不适合在本公司担任此职务。
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了铁门前,18岁的男孩从车上下来,打量着四周。
小玻璃窗被敲响,夏语迟拉开了窗户。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男孩说。
“姓名。”
“鹿遇霖。”
夏语迟一早就收到了董事会直接下发的纸质信件,提醒她这位应聘者的到来。通常总公司邀请来面试的人员名单,会通过内网登记,保安室线上查证后放行。
而由董事会签发的人员名单,代表公司在前期已经对他秘密进行过大量调查,是已经内定要录用的,可以跳过人事部。
“稍后会有进岛车辆把你送进去。”说完,夏语迟拉上了窗户。
电动铁门打开一条缝,刚好够一个人通过,鹿遇霖走了进去。原来前面还有一道铁门,真像是监狱啊,鹿遇霖心想。走了十几米,前方的第二道铁门才缓缓打开。走出第二道铁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鹿遇霖所在的地方是高出海平面800米的高地,右手边是低矮的山体,左手边望去则是无垠的海域,脚下的柏油路依山而建。从这里远远的往海面上看去,就能看见树屋集团总公司的人工岛。
这时,一辆电动观光车从保安室后的停车场开了过来,在鹿遇霖身边停下。
“鹿遇霖先生,你好,我是来接你进岛的,请上车。”观光车司机向鹿遇霖招呼道。司机身着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感觉就像是旅游景点接送客人的服务员。
吹着海风,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了5公里之后,赫然出现一道20米宽,300米长的桥架设在海面上,桥的那一头就是树屋集团总公司的人工岛。
上桥之前,又有一个保安岗亭,与之前的大铁门不同的是,这里只是设立了一个简易的小屋,只容得进三五个人,一名保安坐在岗亭中。
“送人面试。”观光车司机停下车。
“姓名。”保安准备用电脑查阅公司内网的面试人员名单。
“鹿遇霖。”司机答。
保安听到这个名字,搭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看向放在桌上的信件。
“鹿 遇 霖。”司机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
保安回过神来,随后直接就打开了横在车前的栏杆,把观光车放了进去。
直到过了桥,鹿遇霖才明白了树屋集团安排观光车来接人的用意,人工岛上的风景确实很不错,值得好好欣赏一番。
主路两边是精心修建的景观植物,有一些别具一格的建筑立在其中,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公里之外,人工岛最南端,那栋高耸的办公大楼。那是总公司的主楼,地上共有40层,高达120米。
······
“姓名?”
“安泽茹。”
“年龄?”
“15岁。”
安泽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对话,这一个多月里她一直被关在这间地下室回答他们的问题。日复一日,每天都是不同的问题。直到他们把能问的都问了个遍,于是又一遍遍地重新问起那些安泽茹都已经能背下来的问题。
大叔刚把她带到树屋集团的那天,这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很热情,感觉突然间全世界都在围绕着她转。他们给安泽茹安排了宽敞舒适的房间,提供给她丰盛的美食,还有人带着她去做了一套体检,虽然她并不确定有些项目能够被称为体检。
可是仅仅过了一天,那些曾经对她照顾有加的人突然都在偷偷议论她,他们严肃的神情,就像在讨论一场恶疾。
这天深夜,正在熟睡中的安泽茹被叫醒。她被带到了这间四面都是灰墙的房间,厚重的大铁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如果把一个有洗手间的地下室定为宿舍的标准的话,那这里也算是达到了最低标准。还不如回到精神病院呢,那里的房间至少还有一个窗户。
“你口中的姐姐叫什么名字?”那人问。
“金宥娜。”安泽茹答。
“金宥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建立联系的?”那人问。
“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安泽茹抱着膝盖坐在单人床上,看着床头的铁栏杆。
实际上安泽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问她问题的人,他们也许是聚集在外面的某个地方,通过摄像头看着自己。有人按下话筒和她交流,有人把他们的对话记录在档案里,就像是电影中FBI审问嫌疑犯那样。可电影里的审讯室好歹会有一面单向大玻璃窗,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了什么?”那人问。
“高一的寒假,爸爸妈妈带我去韩国旅游,在首尔遇见了姐姐,我们迷路了,是姐姐带我们找到了酒店。”安泽茹的回答比第一遍时简略了许多。
安泽茹曾经抵抗过,拒绝回答他们的问题。可是她除了每天来送餐的人,谁也见不到,她的抗议充其量就是绝食一晚之后被自己诚实的胃给出卖。
“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人问。
“之后我和爸爸妈妈就回国了,姐姐经常会来看我,然后我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安泽茹答。
“金宥娜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看你的?”那人问。
“就是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她是坐飞机来的还是打滴滴来的。”安泽茹答。
“金宥娜出现的时候,是否伴随着蓝色的火焰?”那人问。
“你电影看多了吧?”安泽茹怼了回去。
“金宥娜是否提起过‘澳大利亚’、‘巴林湖’、‘神树种子’、‘招魂’、‘拟生虫’的相关内容?”那人问。
“没有。”安泽茹答。
“你是否梦到过唱歌的情景?”那人问。
“有啊,唱卖报歌,要不要我现在唱给你听?”安泽茹没好气地答道。
“你是否梦见过杀人?”
“你是否接触过特殊的东西?”
“你是否在之前了解过树屋集团?”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安泽茹噌的一下跳起站在了床上,把枕头狠狠地摔到墙上,“天天问这些有的没的你们烦不烦啊!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我有病,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有病,后来那个骗子告诉我,我没病我很健康,你们很需要我,还给我讲了一堆神啊鬼啊的东西,我真是蠢,蠢到跟骗子来到骗子窝!”
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安泽茹哭了起来,哭得很委屈,哭得很放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触到了极限。
(注:科学家曾做过这样的实验,把一个人关在封闭的环境里,有吃有喝,但是会截断他们获取外界信息的所有渠道。这个实验赏金丰厚,参与实验的不乏一些大学生,结果实验对象没有一个能坚持到一周的。在这种状态下,各种感觉器官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刺激信号,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产生病理心理现象。这个实验叫作感觉剥夺实验,实验对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失去时间观念,到后来,即使只过了一天,但是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会觉得这一天像一个礼拜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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