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盾者

    
    翎儿睁开眼睛，蔚蓝眸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金色瞳孔。
    在这双眼睛的前方，一个和她长相一样，只有她和叶东离能够看到的少女灵魂，正崩溃地大哭。
    当听到堪坦翰那句“如果我们从未见过”的话之后，少女的哭声愈发大声，满是无助与懊恼，好似她被全世界都给遗弃了。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父亲被帝国强行带走的时候。
    翎儿张开嘴巴，吐出的话语却是男人的声音，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和自己同样样貌的少女灵魂，用只有灵魂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打破了我和你的约定，我很抱歉，但如果我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的话，他就会像现在这样，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翎儿？”
    少女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被男人抱在怀中的身体，轻轻摇头道。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初衷。”
    少女抬起头，朝着那副身体，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道：“谢谢你阻止我，迦洛。”
    “不用，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罢了。”
    金色的瞳孔遥遥地看向远处的贝悠悠，随后缓缓闭上。
    当少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蔚蓝如天空般的眸子清澈无比，悄悄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脸上满是笑意。
    “你想要勒死翎儿吗？修？”
    堪坦翰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愣住了，说不出的滑稽与可笑，他却顾不得那么多，猛地惊醒，松开怀抱，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少女低着头，淡蓝色的秀发遮住了她的眸子，让他无法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轻轻地托住少女精巧的下巴，一分分抬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的蔚蓝色眸子，此时，那眸子中满是晶莹的泪水。
    “我……还没走……”
    震惊、狂喜、愤怒……数种情绪飞快地在堪坦翰脸上出现，快到翎儿还来不及数清他脸上究竟出现了多少表情，就看到他恼怒地张开巴掌，抬手就打。
    “对不起……”
    少女软糯的嗓音犹如冰凉的溪水，将堪坦翰心中的愤怒彻底平息，他紧咬着牙，终究无法狠下心来。
    “啊——”
    堪坦翰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不知是在恼怒自己的心软，还是恼怒自己的无能。
    尽管他很想表现的体面一些，可他发现他做不到，他张开双手抱向少女，紧紧地将她抱入怀中，生怕她会再度离自己而去。
    “你不是破开禁制了吗？我明明感觉到你的气息消失了……”
    翎儿用自己光滑的脸颊，轻轻摩擦着男人满是胡渣的侧脸，低声道：“原本是这样的，可关键时刻，迦洛把这副身体的控制权拿了回去，我的魔法也就被打断了……”
    听到少女并不是主动放弃魔法，堪坦翰目光一凝，面色阴沉地可怕。
    如果她再度使用魔法，自己依旧不可能阻止得了她！
    翎儿缓缓从他怀中起身，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干脸上的泪水，蔚蓝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满脸悲色的他。
    “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了……但是，修，请你不要再说‘若是从未遇见’这样的话了，对我来说，你是我黯淡人生中，最耀眼的太阳……
    如果连你都后悔遇到我的话……”
    “我从不后悔！”
    堪坦翰抓住少女的手，激动地都结巴了起来，“我刚才……只是……气话，等等，你听到我刚才的话了？”
    翎儿破涕为笑，点头道：“刚才迦洛的意识苏醒，把我暂时赶出了这副身体，阻止了我的魔法。我刚才就站在你后面，你的话，我全部都听到了。”
    堪坦翰面色有些尴尬，在自己爱人面前痛哭流涕，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难为情了些。
    她能放弃离开自己的想法，堪坦翰除了一丝隐隐的忧虑外，还是很高兴的，同时他也深深地感激着那个年轻的剑士——翎儿之所以放弃离去的念头，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将他的眼泪擦干，翎儿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不走了，永远陪着你，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少女态度的飞快转变，让堪坦翰心中的那丝忧虑越来越重，他深深地皱起眉头，目光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看向蔚蓝眸子，试图穿破那层虚伪的笑意，直达少女的内心，看清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少女愣了一下，赶忙低下头，与他错开目光。
    她的开心，是装给自己看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留下来难道不是对两个人都很好吗？
    堪坦翰眉头一跳，他猛地发现，自己似乎习惯性地站在了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目光深沉地看着低着头的少女，堪坦翰面色复杂。
    如果是她的话，她为何会听到我那番话留下来，以她的性子，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决定……
    “走吧，修，这里人太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长久的沉默被翎儿的声音打破，她抓向堪坦翰的手，试图打破他的沉思。
    堪坦翰微微侧身，躲过了少女的手。
    白皙的手掌停顿在半空中，没有收回，翎儿愣了一下，低垂着头，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臂上，声音中带着哭腔，满是哀求：“我都留下来了，你还犹豫那么多干嘛？什么都不要想，以后我一直陪着你，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担心我，而甘愿留下来做一个陪我的傀儡的话，那就不好！我要的是翎儿，不是一个处处迎合我的傀儡！”
    堪坦翰满脸的无奈，道：“你为什么任何决定都是这样的极端？要么无情地决然离开，要么就压下自己所有的不满来陪我？”
    “因为……”
    翎儿抬起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泪中带笑道：“因为我爱你啊。”
    “我明知道离开你才是对的，可在听到你的那番话后，我再也无法像上次一样狠心离开你，我明知道我留下来会耽误你一生，可看到你刚才的样子，我真的怕你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虚无缥缈的梦，和地狱般的未来，无论把哪个留给他，翎儿都不忍心，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选择吧。
    翎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哽咽道：“既然我做的决定，你不认同，那就让你来做选择吧……”
    “让我留下，每天沉浸在幻想的梦中，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
    堪坦翰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认真道：“如果你是因为我们无法触摸到彼此，才说你留下来是一场梦的话，那……如果你有身体呢，这还是梦吗？”
    翎儿愣住了，她以为堪坦翰是在说迦洛，急声道：“迦洛帮我们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是英雄，不能做恶事！”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逼迫他。”
    堪坦翰摇了摇头，深邃的眸子遥望北方，目光坚定。
    他伸出手，遥遥地指向北方，朗声道：“我去死神塔，帮你讨回一个身体！”
    翎儿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他，“死……死神塔？”
    “迦洛说过，他见到过死神。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如果死神真的存在……
    那他一定有办法复活你，你没有身体，那我去向死神帮你讨回来一个。”
    翎儿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道：“那只是个传说！”
    “确实是传说，但如果迦洛说的是真的，死神真的存在的话，那死神塔也一定存在！”
    堪坦翰轻轻地抱住少女，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去，低声道：“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够复活已故之人的话，除了神明，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不管如何，我想试试，为了我们的未来！”
    看到翎儿依旧想劝阻自己，堪坦翰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少女的红唇上，柔声道：“你不是想嫁给我，想陪我度过余生，想……和我生一个小宝宝吗？陪我疯狂一次吧，万一成了呢？”
    “万一……成了呢？”
    一颗微小的火苗在翎儿心中升起，她呆呆地重复着堪坦翰的这句话，心脏止不住地疯狂跳动。
    万一！成了呢？
    “可……你知道死神塔在哪里吗？”翎儿仍不敢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她不想堪坦翰努力一场，最后却发现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死神是我们亡德耐帝国所信仰的神明，他居住的死神塔，一定在亡德耐遗址内，哪怕翻遍整个遗址，我也要找到他！”
    堪坦翰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秀发，低声道：“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就带着你去寻找死神，求他复活你，给你一个真正的身体！”
    堪坦翰的话大大的出乎了翎儿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明之上，理智告诉翎儿她应该劝他放弃这个想法，可刚才她已经说了要让他自己做决定，而且……
    他所描述的未来，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该多么美好啊。
    翎儿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堪坦翰，问道：“就算死神真的存在，你也找到了他，可他凭什么帮我们呢？我们对他来说，只是凡人罢了。”
    “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与翎儿的悲观不同，堪坦翰对于这个目标充满了希望——身处黑暗之中，哪怕看到一丝希望，也会把它牢牢攥在手中，堪坦翰此时就是这样的处境，除了相信死神真的存在，和会帮自己以外，他没有其他办法消除他与翎儿的阴阳之隔。
    就在周围的人们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期待后续发展的时候，一对从后方赶来的士兵，迅速包围了这里。
    堪坦翰静静地看着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任凭他们包围住自己。
    他知道，这是火罗王国来给自己算账了。
    那一剑之帐！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向天空中巨大冰宫上的数道身影，目光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