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盾者

    
    享受了家族给予的优厚待遇，就当为家族做贡献。
    这是每一个贵族子女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被灌输的理念。
    也正是这样的理念，才会支撑着那些大家族们一代又一代地繁荣下去。
    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异类，即享受了家族给予的优厚待遇，又不肯为家族做牺牲。
    老宰相库森，在年轻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享用着家族资源周游其他国家的他，在回到自己的家族时，不仅不肯接受家族给他安排的婚事，甚至连夜逃离了自己的家族。
    这样的任性，导致了他父母的死亡，更间接地害死了他的大哥与妻子。
    返回家乡的那两天，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就在他父母、大哥、妻子接连离他而去之时，他的家族驱逐了他。
    他彻底成为了一个浪子。
    唯一和他生死相依的，便只剩下他的儿子了。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有没有做错。
    看着儿子愤怒的表情，他就像看到了当初被家族反对的自己一样。
    一样的决然，一样的坚强。
    只是不知道，他的下场，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凄凉。
    当年，自己离开家族后，和妻子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如果他就此离去的话，应该也会和当初的我一样幸福吧？
    库森抬起头，看着愤怒的库撒，突然笑了，道：“很像啊。”
    库撒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库森伸出手，指着他，道：“你不觉得，你很像当初被家族逼婚的我一样吗？”
    看到他想起了往事，库撒面色一沉，道：“既然你也被家族逼过，那你应该知道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你又何苦再来逼我呢？”
    “我是知道，可我更知道亲人离我而去有多痛苦！”
    库森咬牙道：“如果当初我听从家族的安排，那我父母，大哥，还有你母亲，就都不会死！”
    库撒愤怒道：“听从他们的安排，那就没我了！”
    他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火气，耐心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后悔当年的事，可是你现在的话如果让我母亲知道，她该有多绝望啊，她直到死前都不曾后悔过与你相恋。”
    库森沉默了，随后开口问道：“那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库撒摇头。
    库森又问：“那，是家族做错了？”
    库撒愣住了，沉默不语。
    “看，你也说不上话来了吧，我没做错，家族也没做错，可产生的后果，偏偏是两方都无法承担的。”
    库森深吸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道：“你如果真的不同意，我也不逼你，毕竟，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我理解你的心情。
    那个叫洛溪的魔裔小丫头还不错，但你知道的，我不太喜欢魔裔，可毕竟是你娶妻，而不是我，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你现在就和她回暴风城吧，我眼不见为净，婚约的事，我会替你回绝皇女殿下的。”
    听到库森同意了自己的婚事，库撒不仅没有转怒为喜，反而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他太了解这个老头儿的脾气了，他刚才那副态度，和事先答应皇女的婚约，就是要先斩后奏，不给自己反抗的余地。
    可是，以他的固执性格，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改变了注意？
    除非……
    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逼着自己同意这件事！
    库撒问道：“是不是辛薇薇逼你同意的？她拿东西要挟你？”
    库森挠了挠头，呵呵一笑，有些无所谓地说道：“算是吧，之前大帝驾崩，我没有帮王室出头，如果你不同意婚事，她就要对我秋后算账了。”
    手掌指向周围的房屋，库森叹道：“偌大的宰相府，都会被我牵连，你知道的，这是大罪。”
    库撒一咬牙，转身就要离去，“我去找她说明白，是我不同意这件事！”
    “不用了，即使你同意这件事，你们结婚后，我依旧活不了太久。”
    库森制止了他的举动，道：“一个女皇的丈夫，一个权倾朝野的宰相，没有任何帝王会允许这样的家族存在自己的国家里的。”
    库森朝他摆了摆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等到他犹豫着坐到自己对面时，库森这才一脸坦然地说道：“小撒，自从你母亲死去之后，我为了麻痹自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帝国中，对你基本没有怎么管过，说来惭愧，那时的我甚至很害怕看到你，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你的母亲……
    好在，年幼的你虽然调皮，但在暴风城磨练一番之后，你成为了一个可以让任何父亲都感到骄傲的儿子。”
    老人脸上满是骄傲，这是库撒记忆里少有的，他很少看到这个老头笑的这么开心。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大帝死后，我从繁忙的工作中脱身，回到了这个家里，那时的我以为我已经用常年的工作麻痹了自己，淡忘了你母亲的事，可是当我终于有闲暇时间观察这个家时，我发现，你母亲，无处不在。
    这个家是我们共同建造的，充满了太多我们的回忆。
    一砖一瓦，都会让我想起她……
    那很幸福，但当我从回忆中醒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痛苦。
    我想逃离这个家，可我又不舍得这个家。
    在我决定要和卡多一起完成那个计划的时候，我便有了随你母亲而去的想法，当时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如今计划完成，你也已经长大成才，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库森望着自己的儿子，嗓音沙哑：“不用替我惋惜，这么多年，我早就累了，我已经记不清你母亲的模样了，就让我去和她见面吧。
    至于婚事，我也只是问下你的意见而已，既然你不同意，便连夜带着那个魔裔小丫头离开帝都吧，身为守护者，皇女殿下不至于和你撕破脸皮，不过，你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回火罗王国了。”
    “你，将和我一样，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库森指着门外，笑道：“如果你觉得，大厅里的那个丫头，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值得相伴一生的人的话，就带着她走吧。”
    库森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外，目光中满是挣扎。
    带着洛溪走，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宰相府里上百名仆人的性命，从此无家可归，浪迹天涯？
    他扭过头，看向从未笑的如此开心的父亲。
    留下来，保住宰相府，让父亲多活几个月，弃洛溪于不顾？
    无论那种选择，所带来的后果，都是他不愿也不能承受的。
    他已经没了母亲，不想再没了父亲，哪怕这个老头儿有时固执的可怕，可他才发现这个老头儿可爱的一面，他不想老头儿就这样离开自己。
    父母和妻子，老头儿当年选择了妻子，自己也要和他一样，走上相同的路吗？
    带着洛溪，离开帝都，回到暴风城，终生不再踏入帝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宰相府在自己眼前消亡？
    男人低着头，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老人干枯的手指，咬牙切齿。
    “我已经没了母亲，决不能连父亲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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