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愿你听见我的名字时眉眼带笑 愿你再见到我时不管不顾给我个拥抱
“你是……北初吗?”北路轻微的询问声传来,他的眼神中跟我一样写满了不确定与痛心,我们多么希望这个人是我们心心念念苦苦等待的亲人,让她可以从此不再饱经风霜不再风餐露宿不再经历一切的苦难和折磨。
可是我们又多么害怕这个一身风霜,面无血色的女人就是当年那个热情洋溢张扬个性的女孩,那要让我们如何接受,如何想象这么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如何原谅自己居然让她受了那么多苦,才能变成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尤其是北路,他的面色苍白,双手握拳,手指间的关节格外突出,青红色的血丝很是扎眼,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是一种麻木的冰凉。
“我是北初,我叫尹北初,你们都还好吗?北末,北路,这些年家里一切都好吗?”她听见北路的询问,两行清泪瞬间落下,想要伸出手摸摸我们的脸庞却又在看了我们一眼后深深地垂下双手,那样的无力感,那样的厚重包袱。
我的眼泪也在听到她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滴落,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深深的悲痛感和心疼在胸口蔓延,我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刺痛,都在紧紧地压迫,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你们真高兴,看得出来你们都挺好的,北路真是越长越帅了,北末也长成大美女了,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真好,只是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一定难以接受吧。”她再一次低下头,嘴里念叨着像是三十岁的人才说的话语。
那样强烈的自卑感,一点也不像是我心中的北初应该说出的话语,在我的心中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会自卑,只有我的姐姐不会因为她的心中有一个太阳照亮自己,可是现在,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太阳,只有磅礴大雨打在她的心上。
在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心里的太阳是会被现实的雨水吓跑的,而要怎么找回来,我们似乎谁也不知道。
“北初,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自信你一直是我心中最佩服的人啊,你不要自卑好吗你不要自暴自弃好吗?”我扑过去紧紧拥抱住这个孤独的灵魂,然后北路他们也一起走过来,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心里却是说不出道不尽的沧桑。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替北初抹去这些年经受的痛苦,还她一个谁也夺不走的快乐个性,还她一个美好安稳的人生,我们都不敢过问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遇到了谁,又在哪个角落艰难的生活,又是经过几番摸爬打滚才回到这里才找到警察局,因为我们害怕她的眼泪会汹涌,更害怕自己的心痛难耐。
多么希望明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初中的课桌上睡着了,然后下课铃声响起,我也被惊醒,在哄笑中慌忙擦去嘴角的口水,然后北初冲过来把书包往我身上一丢朝我招手,“喂,尹北末你是猪吗那么慢,快点快点不然赶不上看表演了真是的。”看着我睡眼惺忪的模样,她只好无奈地走过来拖起我就往外走,在路上还不忘一直挑我的毛病。
那样我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北初不放开,然后矫情地说,“北初,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还好只是一场梦真是吓死我了。”
也许她会受不了我的矫情狠狠把我踢飞,也许她会心情大好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一番,也许她会不管不顾的骂我,尹北末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你还是三岁小孩吗?真搞不懂我这么聪明漂亮的人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笨到无药可治的妹妹啊。
那样该有多好,那样一切都还有机会,那样一切都还可以重新来过,我们也还只是当初青涩的样子。
五年前,北初失踪后,我们家就从此再也没有欢声笑语过,尤其是最初的那段时间,好像无论是走到哪里都笼罩着一种无言的悲伤,一种莫名的悲痛,无法言说,无法倾泄,每次走到家门口我都要向后面看两眼,看看是不是还会依旧冒出一个脑袋冲到我的后面给我一拳,然后凶巴巴地说,“尹北末,你长胆子了是不是,居然敢不等我就回家!”
是啊,我是长了胆子才会把你丢掉,才会居然连你都敢找不到。
那段日子生活中就像是失掉了快乐的那根神经,走过和北初一起走过的路,看着曾经和北初一起睡过的小床,曾经她在那里和我躲在被窝里诉说心事的场景历历在目,想起北初的所有笑容所有表情说过的每一句骂我的嫌弃我的爱我的话语吗,都是那样彷佛还在耳畔,可是人却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就像是一种自动屏蔽一般,我们所有人都闭口不提及北初的名字,害怕让话题陷入尴尬,害怕让周围安静,苍南小心翼翼地陪伴我,也是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不小心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词语一个字都会惹发我的伤心,都会触及我的敏感神经,他只得静静地陪伴我,努力用尽各种方法逗我开心。
而我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回家,害怕看见妈妈哭红的双眼,害怕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害怕看见北初用过的一切物品,害怕走近北初的书桌看见北初的日记本,害怕一个人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悄无声息的孤独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习惯了晚上睡觉之前听歌,开始习惯在悠扬的歌声陪伴下入眠。
可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北路的自责,担心他也会因此出事,自从北初失踪后,北路就一直在疯狂的寻找,他频频出现在北初失踪的酒吧门口,频频出现在警察局里询问情况,哪怕是一丁点消息他也自己马上跑过去翻个遍,他总是那样黑眼圈深重,他总是那样笑容牵强,他总是很晚才回家,然后累得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虽然不说出来让我们担心,可是我们都知道,在他的心里一定是很难原谅自己的,他一定不能接受自己将北初赶跑了这个事实,他说自己有时候觉得生活的意义就是为了能够找回北初,能够让妈妈开心,能够还这个家欢声笑语。
还记得有一天我晚上回家,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见北路站在屋顶边缘一动不动,他单薄的身躯在风中垂垂欲危,看上去像是一幅漫画,路灯下看上去那样苍凉,那样无欲无求。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远方,脸上是我看不懂的沉重。我的心里陡然一惊,难道北路想要做傻事吗?难道北路决定放弃了吗?
一股热血冲进脑门,我赶紧慌不择路地冲上屋顶,连书包也来不及放下,然后赶紧冲上去拉回北路,大声地朝他喊,“北路你不要这个样子,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想办法啊,你怎么可以想不开?你怎么可以想要丢下我们?”
“啊,北末,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上面空气很好,于是上来吹吹风而已啊。”北路转过身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有些啼笑是非地盯着我,听到他的话我总算是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屋顶的水泥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北路随即也在我的旁边坐下,目光幽然,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要逃避,可是如果连我也不在了,妈妈要怎么办,你要怎么办?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沉重的未来实在是不舍得啊。”
那是北初失踪近一个月以来,北路第一次跟我坦白心事,坦白心里的所有难受所有煎熬,那个夜晚,从来都是那样风轻云淡的北路哭得像是个犯错挨打的孩子,像是个被家长关在门外的小孩嚎啕大哭。这一个月走来,他承受了太多压力,忍受了太多悲伤却无处发泄,也不敢发泄出来,直到此时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找到一个突破口,将心中的难受煎熬一股脑全部还给世界,将满腹心事全部吐露。
我轻轻拍着哭到抽搐的北路的后背,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骨骼那么明显,他的背脊那样坚硬,可是却抖动得厉害。北初,你是那样的喜欢北路,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他半分,难道你就忍心看到这个样子的北路吗?如果你看到了难道还不足以泄愤吗?我多么希望你在场,那样你一定无法狠下心再冲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发火了吧,那样你一定会明白你是北路第一个打的人,却也是第一个让北路自责到泣不成声的人啊。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北路摊开内心的伤口,突然间发现自己亏欠北路的不只是一点点,从来忘记过问他内心的苦楚,从来不知道该如何过问他好与不好,从来都是一有点小麻烦就去找北路,而如今他哭得那样声嘶力竭,我却除了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是冲淡悲伤的一剂良药,它可以让人暂时忘记那些痛到窒息的伤痛,可是时间却也是一剂毒药,它让所有的上口语都化成脓,时常隐隐作痛,却也不再可能整天挂在口头。
我们都很默契的不去想所有的不开心,可是谁都清楚心里有个角落是留给那些伤疤的。
那段日子,我几乎很少笑,可是几乎每次难得的笑容都是跟苍南在一起的时候,他想尽各种办法逗我,什么做鬼脸,和昊然一起表演舞蹈,还有给我弹奏搞笑的歌曲,甚至是给我表演夸张的跆拳道动作,能想到的招数他全部都用过了,每次只要我一笑他就会高兴的像个吃了蜜糖的孩子一样欢呼雀跃,然后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北末,你都不知道你的笑容有多难得,有多重要,我多么害怕会失去你的笑容,所以你一定要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生活好吗?”
他的眼神中总是有种伤感,可是每次当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时,他总是快速地躲闪着我的眼睛,然后摇摇头转移话题。
我很庆幸自己还有苍南的陪伴,他好像真的就是踩着七彩祥云来到我身边的英雄,不断的带给我惊喜,不断地给予我温暖。
苍南认真地嘱咐我,北末你知道吗?你的生命中有那么多重要的人,有那么多跟你经历过生死的人,就像是你哥哥,就像是你失踪的姐姐,就像你去世的外婆,我知道你的心里他们甚至比你自己还要重要,所以你为了他们不顾生死,可是北末,我的生命中重要的人不多,可你却是除去我爸妈最重要的那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在折磨自己的时候为我想想好吗?
那是我第一次听苍南这样真实的说出自己的心声,他说,“我的生活一直就是那样简单,一直就没有几个人对我是真正愿意付出生命的,可是我知道北末你就是那样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人,所以你知道我有多么珍惜你多么心疼你吗?”
那一天,苍南给我讲述他的家庭,他单薄孤单的童年,他从小生活在孤独空荡的别墅里,没有伙伴没有知心朋友,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弹钢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关灯睡觉。他说这样也好,因为可以省去争吵,可以省去烦躁,因为他的父母只要一回来就是满屋子充斥着大骂和摔东西的声音,然后就是妈妈托着行李箱跑出门时狠狠关上大门的摔门声,紧接着不过多久肯定就是爸爸开车出去的启动声。苍南说其实对于这次父母离婚,他一点都不意外,也一点都不伤心,相反的长大以后的他认为这样子的结局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很好奇为什么他的父母会突然这么关心他了,为了不影响他居然把他送来了相隔甚远的南方,苍南有些忧伤的说其实在他来到这里之前曾经一度患有自闭症,也就是这次病症的确诊让争吵多年依旧不愿放手的父母终于决定要为孩子着想,也要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天地,不再是为了不让对方好过而死缠烂打,苍南说他被确诊为自闭症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那天为了顾及他的感受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使他的病尽快好起来,他们想尽办法演戏,给他做好吃的饭菜,带他去外国旅游,苍南说其实十几岁的他已经明白这只是一场戏,可是他还是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人,至少在外人看来自己是那么幸福。
的确,如果没有听苍南讲述那么多心酸的故事,我也会认为他很是幸福,居住在豪宅里面,又是天然的混血儿,殷实的家室,天生的形象,多才多艺的优秀人才,不例外是人人艳羡的生活,是大家眼中的幸运宠儿。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深深的认为苍南是个没有忧伤是个单纯的孩子一样快乐的成长,于是单纯善良的看待这个世界。
其实上帝是公平的吧,好像每个孤单的少年都会温柔地看待这个世界。
我一直很奇怪苍南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跟我嘱咐一些沉重的话语,一点都不像是他的风格,即使是担心我不能从北初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必时常提及,可是苍南的欲言又止让我觉得很是费解,直到元旦晚会的来临。
元旦晚会的时候苍南把我拉到舞台底下,然后面色沉重地跟我说一定要在这里看他表演,一定不能走开。我以为是他紧张,还笑着鼓励他千万不要紧张,放轻松就好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
苍南坐在舞台上认真地弹着吉他,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彷佛他就是世界的主宰,那样强大的气场,表演完以后苍南对台底下深深地鞠躬,然后抬起头看着底下的观众扫视了一圈后目光凝聚到我的身上,他缓缓地说,“这是我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场演出了,也是我在南方的最后一场演出,原谅我没有提前跟你告别,那是因为我真的舍不得啊,所以原谅我的仓促,也谢谢所有陪伴我的朋友。”
一滴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我回想起苍南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一切的话语一切的动作都瞬间得到了解释,希晨在旁边用胳膊肘碰我,“苍南要去哪里啊北末,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你这次秘密可是藏得够严实的啊。”
“希晨,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你会相信吗?”我转身扑进希晨的怀中嚎啕大哭,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苍南也要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好像只能陪我一阵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却又着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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