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卒

    
    郭礼在刺史府中住下来。
    刘福来的家眷在后院，想要搬走给新来的大人腾地方。
    “不用搬走，本官在厢房凑合就行，还要委屈刘刺史。”郭礼并未打算在鄯州常驻，碧瑶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战事早点结束回京，在鄯州和人家抢什么地盘。
    刘福来心中大定，这位大人真的不是来抢他的位置，刘福来放下心来安心的筹集粮草。鄯州原有库存五万石，由各县摊派看看收上来多少，不足的只能从自个腰包里掏了。刘福来做刺史多年搜刮了不少。这一次狠下心来全部吐出去。只要能保住官职，钱财算什么。
    “前来禀报容县敌情的村夫，大人要不要问话？”
    “村夫？带过来看看。”
    “哥舒翰拜见大人。”
    郭礼看到来人十六七岁，猎户装扮。
    “听说吐谷浑占了几个村庄，不知哥舒翰家中可好？”
    “请求大人带小子前去杀敌，敌袭之时父兄正好去邻村提亲，或许躲过一劫。”
    “跟着来吧，仆骨怀恩，交给你了。”
    仆骨怀恩郁闷，为什么剑湖交给我，哥舒翰也交给我。
    郭礼带着剑湖、孟浩然、仆骨怀恩去乐县。
    鄯州将军巩威在这里坚守了八日，听到朝廷派遣的讨西大将军前来。
    “久闻大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巩威对郭礼抱拳道。
    “巩将军大名郭某早已知晓，神龙元年，巩将军担任校尉，率三百人千里追敌，灭突厥五百余人。开元四年，吐蕃兴兵来犯，巩将军担任都尉，率领千人追击番兵，歼敌三千首，累功调任鄯州将军，这些年来鄯州无战事，恐怕将军早淡出鸟了？”
    “末将巩威拜见大帅。”
    巩威这一刻才对郭礼心服口服。别的不说，就冲着最后一句“淡出鸟了”深得巩威的胃口，这些年的确闲的蛋疼。每当军报上说那里有战事，恨不得请缨前去杀敌。
    “不敢，”郭礼将巩威扶起，“这里的敌军和一线天的敌军，那边的好对付？”
    “回大帅，这边的敌军不堪一击，若不是身负守土之责，末将早率三千兵马杀将出去。至于一线天的敌军，末将未曾见过，不好断言。”
    “痛快，本帅就命将军带领两千骑兵出城冲杀探敌虚实，不求建功但求将军平安过来。本帅亲自在城头擂鼓助威。”
    旁人听到郭礼此言，小脑洞一琢磨以为郭礼暗藏祸心，这位巩威这些年憋得够呛，来到乐县守城不能上阵厮杀，委实有些憋屈。如今听到郭礼下令冲杀，当即领命离去。
    “巩将军是条汉子。”李光弼道。
    “子仪不妨将带来的五千骑兵全部交给巩威，看他能打出什么样的气势。”
    “这一仗大帅是留给高舍鸡的，末将高舍鸡请命，愿带领三千骑兵出城杀敌。”
    “令：高舍鸡率领三千本部兵马尾随巩将军前去杀敌，死伤超过一百骑，提头来见。”高舍鸡领命离去。
    既然知道眼前吐谷浑不过是吐蕃人的炮灰，战斗力不强，士气低下是必然的。郭礼派出两队五千人的骑兵，不是为了杀敌建功，而是为了让吐谷浑一方安分守己，不要真出来当炮灰。
    关闭多日的乐县城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两千骑兵冲着吐谷浑大军杀去。
    吐谷浑万万没有料到唐军竟然从城中杀出，措手不及之下被巩威大军凿穿，阵型凌乱。就在吐谷浑收拢阵形之际，城中又出来三千骑兵，一顿砍杀，巩威率领的两千骑兵掉头冲杀，一来一回之间，吐谷浑大败。就在巩威和高舍鸡冲杀之际，突然乐县城头鸣金。
    鸣金则止，巩威和高鸡舍收拢骑兵回城。
    “大帅为何不让继续冲杀?对方阵势崩溃，没有伏兵。”巩威不满道。
    刚才的确是一个杀敌建功的良好时机。
    “这些吐谷浑日后为我所用，现在杀了岂不是可惜？”郭礼笑道。
    巩威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大帅胸有韬略，非一般人可比。
    “大帅，现在做什么？”
    “爬山。”
    “爬山？”高舍鸡不明白。
    郭礼带着众人到了一线天，高舍鸡才明白大帅刚才说的爬山是什么意思。
    两座大山高耸，中间一条羊肠小道阔不过数十丈，最窄处只有数丈。唐军在这条道上安装陷马坑、拒马桩，前方数十丈处堆满了易燃物。一旦吐谷浑进攻，只需火箭引燃易燃物，前方立刻变成火海。端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郭礼来时发现一个绝好的地形。
    一线天之后豁然开朗，形成一大片开阔之地，前方三里处收束变窄。唐军在那里设置首道防线，两道防线相隔十里之遥。
    这片地形相当有名，当地人称作葫芦谷。
    凌东山和李如海两位将军看到郭礼率领大军前来，急忙迎上前来。
    “末将凌东山拜见大帅。”
    “末将李如海拜见大帅。”
    “吐谷浑有什么动静？”郭礼问道。
    “吐谷浑容县破城之后进军到此被阻，按照刺史大人的命令，我等在此驻守。”
    “今日诸位一同破敌，有没有信心？”郭礼带来五千骑兵，信心十足。
    “将军但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两位都尉在此地防守八日，听闻容县县令以身殉国，恨不得将眼前吐谷浑士卒杀光殆尽为县令报仇。
    哥舒翰对这里的地形熟悉，知道有条山上小路可以从大山中直达容县县城。郭礼命令哥舒翰领着仆骨怀恩带领的三百人，从山上绕道吐谷浑背后，将一线天牢牢堵死。
    “沾满大唐百姓鲜血的人，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大唐军威，不容挑衅。高舍鸡，命你率领五千骑兵埋伏在前方葫芦口，待谷中大火熄灭之时突进谷中尽力杀敌。凌东山都尉，命你率领一千人马埋伏在两侧山上，将桐油涂抹滚木，谷内暗藏硫磺、干草。待敌军进入谷口，向谷内丢入滚木引火箭点燃。谷中干草遇火爆燃，敌人在劫难逃。李光弼和李如海两位将军，命你二人带领本部人马后撤，待战事结束以极快的速度拿下容县县城。”
    凌东山带领的是步卒，安排在山上正合适。其余人的骑兵具有速度优势，用来歼灭敌军。
    待凌东山率领步卒上山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士卒全部撤出一线天。
    晌午过后，吐谷浑的士卒发现唐军撤退了，立即汇报部落酋长。吐谷浑以慕容宣超为首，共有六个部落。每个部落之中有一个酋长，在一线天的正是族中势力最大的昌平部落。昌平部落在黄河上游和金河之间，拥有方圆万里草原。这次吐蕃兴兵大唐，昌平部落亦是无力抗拒被裹挟而来。昌平部落首领乃是二十五岁的慕容兴，本来无心战事。这次一举攻下容县，受到吐蕃大帅尚赞咄的夸奖。吐蕃人给慕容兴送来一百名奴隶，其中有十名风情万种的吐蕃女奴。慕容兴风流快活，一改主意想着再立大功。骤闻士卒汇报唐军撤退，以为唐军使诈。派了一百士卒前去打探，走出两里地未见异常，放心大胆率军前进。如果再立大功，吐蕃奖赏必然更加丰厚。
    一线天长约十里。
    慕容兴过了一线天，方才放下心中担忧。一线天是最好的埋伏地点，再向前地势开阔，即使遇见伏击亦有还手之力。
    “酋长，前面地形狭窄，恐有埋伏。”探路小卒前来禀报。
    “埋伏？地形狭窄之处即使埋伏只能起到阻敌的作用，何惧之有。”慕容兴毫无惧色。
    向前再走两里，士卒来报：“酋长，前方发现唐兵。”
    “就地安营扎寨，你们随我前去查看。”慕容兴仍然没有放在心上。待看到谷口位置，唐兵做好御敌准备。谷口放置易燃物品，遇到敌袭时点燃之后可起到阻挡作用。
    慕容兴笑道：“若是照从前的方法，此谷前后设下两道关卡，就算我有十万大军亦徒呼奈何。如今自掘坟墓，单靠一个关口就想阻碍大军行动？”
    话音未落，从山上忽然滚落无数檑木。吐谷浑族人突然遇袭，慌乱之中看见山上射下如雨箭矢，这些箭矢竟不是朝着人而是朝着先前的檑木射去。
    “不好。”慕容兴明白其中的用意，对方用火攻。置身之处的葫芦谷，两边狭长中间开阔，正是火攻的天然地点。
    这片谷地当地人称“葫芦谷”。
    哥舒翰带着仆骨怀恩三百人从山中绕到吐谷浑人身后，尾随着吐谷浑的大军，在一线天外侧设置栅栏，拒马桩陷马坑，安置易燃物在一线天内。看到谷中火起，点燃了一线天内侧的易燃物。
    慕容兴早已慌乱，听到士兵来报退路已经封死顿时绝望。
    火势渐大，谷内本就杂草众多，虽然早春天气，嫩绿新叶遍地都是，往年留下的枯枝干草遇火爆燃，席卷整个谷中。山上唐兵不断向下放射箭，更加剧了火势蔓延。
    大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
    太阳西斜，余晖被大山挡住，整个谷内惨不忍睹。
    高舍鸡率领五千骑兵从前方谷口杀出，慕容兴带来的一万人十之七八死于烧伤大火，剩余两千人围在慕容兴身边。
    双方很快接触，吐谷浑部族一触即溃，一面倒的屠杀。高鸡舍三次冲锋之后，慕容兴身边不足百人。
    李光弼和李如海率领两千人马前去收复容县。
    高鸡舍看向郭礼，对这位年轻大帅佩服不已。高鸡舍不怕流血不怕打仗，只怕打窝囊仗。哪怕一对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别人也会伸出大拇指。像眼前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很久没有遇见了。高鸡舍看向郭礼，目光中询问要不要活口。待看到郭礼绝然的目光，高鸡舍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慕容兴的护卫亲兵誓死保护酋长，无奈身边都是唐兵。又是一个冲锋，慕容兴身边只有十五人。
    “谁是你们的将军，慕容兴愿意归附大唐，就此投降永不反叛。”
    郭礼缓缓走出，看向慕容兴。
    “犯我天威者必杀之，侵我领土者必杀之，杀我子民者必杀之。杀！”
    随着郭礼一声令下，战事很快结束，十五名护卫顷刻之间全部战死，慕容兴死在十几柄枪下。
    容县的父老乡亲，郭礼为你们报仇了！
    容县的诸葛县令泉下有知，郭礼为你报仇了。
    当容县县令一介书生以身殉国之时，慕容兴注定死路一条。
    郭礼带着剑湖、凌东山、哥舒翰、仆骨怀恩一起前往容县，留下高鸡舍打扫战场。
    李光弼和李如海率领两千人抵达容县城下，城门打开，城中空无一人。吐谷浑本来留在城中的人数不多，看到大唐兴兵前来，早就弃城而逃。
    郭礼站在城头上，城头鲜血留下的痕迹未消，诸葛县令英魂永存。不知道这位县令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阎王那里阳寿未尽穿越时空。
    “速速寻找诸葛县令的尸首。”
    士卒们寻找好久终于发现了一处百人坑，坑内全是尸首。郭礼命令士卒在原地堆起坟包，找来一块巨大石碑，刻下“容县英烈数百，诸葛县令殉城”作为标记。郭礼并没有单独找出诸葛县令的尸体。数百具尸首经过数日早已腐败，贸然挖开恐怕会引起瘟疫。
    斯人已逝，英魂永存。
    大军驻扎在容县，张贴告示安抚民心。
    ……
    “八百里紧急军情急报！”
    兵部接到急报迅速汇报尚书王晙，王晙拿着战报到兴庆宫面圣。
    “陛下，前方大捷！郭礼率领八千人歼敌一万，收复容县。”
    李隆基正在喂池中鲤鱼，听到捷报心情大好，不小心多撒了一些鱼食出去，池中鲤鱼蜂拥而至，景象壮观。
    “死伤多少？”李隆基对郭礼收复容县早在意料之中。
    “死十七人，伤六十八人。”
    “什么？”
    伤亡对比之下，这场仗堪称大捷。
    “给朕拿来看看，究竟怎么打的仗。”李隆基接过战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十字。。
    “开元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臣率八千卒于葫芦口设伏灭敌一万，己方卒十七伤六十八，遂收复容县。前县令诸葛卫城以身殉城，立碑铭记。”
    李隆基龙颜大悦，追封诸葛卫城为鄯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