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安宛?”
话落,赵月秋轻拧了拧眉头,问询道:“大公主怎么了?”
闻言,戚自若摇了摇头,即便身处于马车,无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她依旧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大公主不知是受了何人的撺掇,做了些糊涂事,竟给太子殿下下了穿肠毒药,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此话一出,赵月秋倒抽了口冷气,目光中的震惊怎么也无法隐藏。
这怎么可能?
那大公主今年也已有十七,早已到了懂事的年纪,而太子殿下又是大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公主又怎会犯下此等滔天大祸……?
不对……
突然间,赵月秋终是想起来了,这二十年中,她曾经入了两次宫,皆遇见了太子与大公主。
回想当年大公主看太子殿下的眼神,还有当今世上,皇宫牢如铁桶,一切皆在陛下的掌控中,谁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撺掇大公主行大逆之举?
分明就是……大公主自己想做啊!
想明白后,赵月秋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安宛实在糊涂了些,此事虽未闹大,可皇兄眼中一向容不得沙子,即便太子幸运逃过,未受其害,也必不会轻易饶过她。”
言语间,戚自若带了几分焦急:“如今安宛被软禁在宫中地牢,不知皇兄会如何处置她,我实在是忧心的很。”
赵月秋眼中一阵变幻:“你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如何得知此种密事?”
“是皇嫂在暗中给我写信,请我回京劝一劝皇兄。”
此话一出,赵月秋顿也不顿的道:“陛下一向疼宠娘娘,就连娘娘也对此事毫无办法,想必情况已十分危急,大公主这事……不好办啊。”
戚自若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知道不好办,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宛这丫头踏进死路……皇兄会如何处置她,皇室规矩会如何处置她,一切都还未可知。”
按照皇室规矩,凡是手足相残者,废其手脚,终生幽禁于夹道中。
赵月秋一时无言。
她能坦然的说出‘陛下疼宠娘娘’这种话,却不能睁眼说瞎话安慰戚自若不会出大事。
毕竟,这些年来,陛下的行事作风越发凌厉,可谓是杀伐决断,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不能肯定戚安宛的下场。
想了想后,赵月秋启唇道:“既然如此,便不能再继续耽搁,你且尽快入宫吧,我也要走了。”
“此次分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保重。”
说到这儿,戚自若点了点头,略用力的握了握赵月秋的手:“你我姐妹二人,下次再寻时间相会。”
听罢,赵月秋含笑应下,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目送戚自若的车驾离开。
这时,钱浮笙牵着一匹马远远的走了过来,对着赵月秋盈盈一拜,昔日喜爱红衣黄金的孩童,也成了一个双肩能挑起大任的母亲。
“身为钱家家主,我不能随老师一同出门游历,然师在外,弟子心牵之,就让我送老师出城吧。”
闻声,赵月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见钱浮笙眸中的难过不舍时,到底没有拒绝,随了她的意,入了后面的马车。
见状,钱浮笙翻身上马,勒紧将绳走在最前方,下颌紧绷成一条线,神态略微凝重。
出城五里,赵月秋唤停队伍,隔着厚重的车窗,与外面的钱浮笙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且回去吧,接下来的路,由我独自前行。”
“老师,就容我再送一段路程吧。”
“不必。”
车窗外,钱浮笙看不见赵月秋的表情,只能听到十数年中听过无数遍,一如既往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浮笙,你长大了,应当知晓什么叫做‘分别’,是因为有了今日的分别,才有他日你我的重逢。”
风沙窜入眼角,钱浮笙眼尾微红,酸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固执的没有滴落下来。
良久,她顿了顿,终是开口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既如此,我便送到此处罢了,老师多保重身体。”
“我会等您回来,等着咱们的重逢。”
……
马车驶离,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钱浮笙也不知为何,对于远去的那人,竟有了些许的羡慕之情。
她知道,这时候的老师,是最为自由的。
她不担心老师会一去不回。
因为她更知道,在这座偌大的皇城里,有老师最放不下的东西。
有了牵绊,便有了不舍。
老师就像暂时被放飞的风筝,线的那头一直被紧紧攥在一个人的手里,只要那个人愿意,哪怕不顾一切,老师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出门在外,四十三岁的赵月秋在垂暮之年,用一双蕴藏了无数智慧的眼睛,看了许多今生从未瞧过的风景。
历经两年,跨过海上数种风险,终是成功到达大洋彼岸,亲眼见到了金发碧眼的海外友人。
异域之美,总是惊心动魄的。
甚至有些狂放大胆的,对年暮的她表达了爱慕之情,那一双双真诚多情的碧眸,诉说了无尽的情谊。
可惜,在她的印象中,最让她心动的,却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在海上待的太久,久到赵月秋几乎被海的魅力所折服,一封从上京越洋而来的信,却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阅尽信后,赵月秋指尖紧紧捏着信的边角。指节隐隐发白,原本红润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身旁新认识的金发贵妇用一口别扭的京话询问:“哦,我的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赵月秋将信折叠,对着身旁的人微笑:“丽莎夫人,我得回去了。”
丽莎夫人担忧不已:“怎么了?”
“一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病重,我要回去守着她。”
丽莎夫人问道:“是你爱的人吗?”
“是。”
丽莎夫人明了:“那个人一定很优秀,所以才会拥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子的爱。”
“嗯,她是我们大晋的皇。”
话落,丽莎夫人起身,与赵月秋拥抱,祝愿道:“愿上帝保佑你,一路顺风。”
“谢谢。”
……
一段旅程,之所以被称为旅程,是因这里绝不会是她的终点。
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要绕回原本的地方。
海道平稳,待到上岸后,已是半年后的事。
面对前来相迎的钱家人,赵月秋眉头拧的很紧,第一时间问道:“陛下情况如何了?”
来人顿了顿,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夫人,您说的是太上皇吧?”
此话一出,赵月秋眯了眯眸子,看向开口之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恭声回禀:“回夫人的话,升平皇早在两个月前就退位了,如今在位的是从前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盛安皇。”
说罢,开口之人又谨慎的道:“您一直在海上,消息传不到您的耳中,就这么一直耽搁了下来。”
惊闻戚长容退位,赵月秋心中的复杂之情无以言表。
良久,她喃喃道:“今年,我四十七岁,而太上皇与我同年,也是四十七岁……”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月秋闭了闭眸子,终于将眼中的复杂重新压了回去,淡声而道:“关于太上皇的事,回京的路上你一一说给我听,不得有任何的隐瞒。”
“奴尊令。”
半年从海上回到陆地。
按照赵月秋所想,接下来只需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能重新回到上京城,见到那个日思夜想,几度难以忘怀的人。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的,老天爷绝不会让你猜到它下一步的想法是什么。
行至半路,赵月秋便惊闻噩耗。
年仅四十七岁,开拓大晋盛世,身怀无数功绩,令天下间海清河晏的升平皇,驾崩于盛安一年。
得到消息后,赵月秋拿着信纸,愣愣的看着远处。
她到底无法送那个人最后一程。
从此地回上京,约莫还有一个月的路程,而即便升平皇身份再怎么尊贵,她的丧仪之礼也无法持续一月之久。
不知过去多久,赵月秋蓦然抬手捂唇,前胸疼痛至极,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待到将手拿开,掌心已是一片殷红。
见到这一幕,随行之人着急不已:“夫人,您吐血了,要不要在前边的城镇停下,请个大夫瞧瞧?”
“不必。”
说罢,赵月秋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她原以为自己很平静,可不停颤抖的睫毛,却暴露了她的心乱如麻。
“途径前城时,停下为我买身孝服,然后继续赶路。”
“夫人,这样下去,您的身体受不了的……”
“闭嘴,按我说的去做!”
随行之人不敢再反驳,连忙点头应下。
回京后,恰好又过了一月。
正如赵月秋所料,上京虽依旧是一片素色,歌舞宴席暂停三年,却早已不见了戚长容的丧仪。
宫门前,等候多时的戚自若远远的看见了身着白色孝服的赵月秋。
待人走到面前,戚自若已是忍不住笑着哭了出来:“这一次,你走的实在太远了,都赶不上送皇兄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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