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大海,或被大海征服。
半响,身陷迷雾且差点被推翻所有认知的戚安宛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愣愣的道:“哪儿那么容易就天下太平,只要有人,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歇。”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话虽偏激了些,可用来形容这时候的境况,却再为合适不过。
谁能保证,眼下的和平就是永远的和平?
戚安宛怀揣着无尽的忧心入睡。
身为大晋的福安长公主,身上流着戚氏皇族的血脉,她就算糊涂了些,但也明白一个道理——既然她受了百姓们的奉养,就该忧心于民。
丑时末。
月亮高挂于夜空正中,戚安宛所在的庭院中立着一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树,可谓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从近处抬眸细看,那月亮就像挂在树枝上,被高高的托举了起来,银白月光洒在绿叶上,闪烁着一种夺人心魄的静谧之美。
树下的藤椅上,坐着一个人,藤椅轻轻摇晃,连带着映照在地上的影子也轻轻晃动着。
那人拿着一本书,视线却遥遥的放在远处的夜幕,那一闪一闪的星光,在她眼中汇成了一条星河。
此时的美景,或唯有她一人能赏。
……
翌日,卯时初。
从梦中惊醒后的戚安宛再也睡不着,干脆披散着长发,身着一件薄衫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十月的早晨带着几分寒凉之气,刚从里面将人打开,戚安宛就看见了躺在树下藤椅上的人。
那人轻轻的闭着眼,胸脯很是规律的起伏,双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腹间,手下相合处,还有一本翻到正中的书册。
见到这一幕,戚安宛眸光不自觉地颤动了两下,随即立刻看向跟在她后面走出来的女子,压低了声音问询:“赵夫人何时来的?”
女子回禀:“昨夜丑时。”
竟然已来了整整两个时辰!
顿时,戚安宛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一般的难受,忍不住紧紧的皱着眉头,低声诉道:“为何昨夜不将我叫醒?”
“赵夫人并未有打扰公主的意思。”女子同样压低声音,如实解释:“昨夜赵夫人一来,便在藤椅上躺着了。”
听了这话,戚安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品夫人深夜前来找她还能是因为什么事?
大概是看了那本书册,心存不少疑惑,才会不顾及时辰前来。
戚安宛即使不用想,都能猜到昨夜的一品夫人到底有多急迫的想知道真相,无数的疑惑不解堆积在心头,就像沉重的石块,常人哪里能忍受的了那种折磨?
只不过,为何都已经到了门口,一品夫人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戚安宛一时想不明白。
而以她的头脑,或许是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赵月秋的想法。
顿了片刻,她转身回了内室,拿出一条薄薄的毯子小心翼翼的盖在藤椅上躺着的人身上,中途目光落到翻阅至一半的书籍,犹豫许久,她终是克制的移开了视线。
罢了,无论有何事,总该休息之后再谈。
戚安宛直起身子,回到门外交代另一个女子:“今日,让厨房做些安神的药膳。”
“是。”女子颔首,立即应下。
“上次你们给我吃的安神丸还有没有?”戚安宛再度询问。
“有。”女子顿了顿,先是诡异的看了眼前人一眼,这才谨慎的问道:“公主需要?”
“给我两粒。”
闻言,女子直接交出白色瓷瓶,嘱咐道:“安神丸,一般只需一粒,最多不超过两粒,否则便有可能会引起头晕目眩,公主慎用。”
“我知道了。”
半响,戚安宛握紧了白色瓷瓶,心中的担忧越发浓郁,望着赵月秋的方向久久不语。
那人,真的能承受的住这么大的打击吗?
……
赵月秋用事实向戚安宛证明,作为曾经的钱家家主,一生‘离经叛道’的赵家嫡女,并没有任何人想象的那般脆弱。
巳时末,躺在藤椅上的人悠悠转醒。
察觉身上盖着一层薄毯,赵月秋便掀开眼眸,却是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下的书册,以证明昨夜的一切不是她的梦境。
身后屋檐下,摆着一张小桌。
桌上是两碗药膳粥,正如戚安宛所吩咐的那样。
听到庭院树下传来的动静,戚安宛不动声色地将小瓷瓶的塞子重新塞上,放去长袖中的暗袋,再把两颗药丸迅速溶于粥中,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最后,换了粥碗的位置。
做完了这一切,良久,那熟悉的脚步声才由远及近。
戚安宛抬眸,看见赵月秋于她对面从容落坐,顺顺当当的把书放在桌上,眼神清明如旧,眉宇间不见半分勉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旁若无人的吃起粥来。
于是,做好了一切假设,以为赵月秋会就此崩溃的戚安宛反而懵了。
好一会儿后,戚安宛翼翼小心的问道:“夫人,那本书,你可看了?”
说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变移向了矮桌上的书籍,带着几分浅淡的不确定。
若是没看,昨夜这人为何会深夜而至?
若是看了,眼下这人怎能如此的平静?
很快,咽下嘴里的食物,赵月秋垂着眼眸,漫不经心的颔首,解答道:“看了。”
听闻此话,戚安宛更加迷茫困惑。
她不由得再问:“夫人难道不觉得,其中的情节很是熟悉吗?”
“确实很熟悉。”赵月秋掀开眼眸,情绪不明的看了戚安宛一眼,不待后者开口,一边手持小勺在碗中轻轻转动,一边带着几分自嘲,自顾自的说道:“其中许多,要么是我听说过的,要么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又怎能不熟悉。”
话音刚落,愣怔中,戚安宛手下意识松开,小勺落入碗中,砸出了小小的凹陷。
相比她的不平静,被欺瞒了近乎一辈子的赵月秋却早早的平复了心绪,并无太大的反应。
谁也不知道昨夜赵月秋经历了怎样纠结的心路历程,可一夜过去,那些烦恼仿佛也随之一同消散。
须臾,戚安宛轻咬了咬唇,低声问道:“夫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如果是指书上的内容,那么公主想说的,我都已经知晓了。”赵月秋从小就聪慧,又怎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懂?
所有的秘密都倾注于书中。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个人不能与旁人言道的无可奈何,皆在书中。
早已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戚安宛不明所以:“……为何夫人一点也没有被欺骗之后的愤怒?”
“旧人已逝,往事便随旧人消散,先不说我不愤怒,就说我便再是愤怒,难不成还能将那人从坟墓中挖出来,鞭尸泄愤?”
“倒也不必这般狠。”戚安宛不敢直视赵月秋的双眼,更是恨不得直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往事既然已经随风散,何须再困住自己。”
赵月秋继续慢慢吃着,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那公主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以为,夫人会怒不可遏。”
戚安宛委婉道:“任由是谁,历经滔天谎言,恐都会容易失控。”
“公主小看我了。”赵月秋弯唇,轻轻一笑,云淡风轻:“这几十年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瞧过,又怎会因为这点事失控?书上写的,不过是皇室隐藏多年的秘密罢了。”
“夫人不难过?”
“难过。”赵月秋并不说谎,干脆直言相告:“我不是圣人,当然会难过,可相比之下,我却更加的佩服你父皇,如此,那些许的难过,好像也就不值一提了。”
戚安宛张了张嘴:“那夫人可会后悔?”
赵月秋:“后悔什么?”
戚安宛顿了顿:“后悔爱慕我的父皇整整数十年,还为了一个骗子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我为何要后悔?”
即使心底泛着密密麻麻的轻疼,可在关于‘会不会后悔’这个问题上,赵月秋依旧能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仅是在告诉戚安宛,更像是告知世间所有人。
“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之人,是世上最美好的人,只不过,世间无十全十美,而世事又总是弄人,我爱慕的那个她,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恰好不能爱我罢了。”
说到这儿,赵月秋笑意更深,她认认真真的与戚安宛道:“你若是非要答案,我便给你,字字肺腑,绝无假意。”
戚安宛垂眸,第一次用了敬语:“夫人,此事,是父皇对不住您。”
不娶何撩。
若不是当初母亲先对一品夫人抛出了橄榄枝,给了她无畏的希望,她又怎会深陷毫无结果的泥潭?
说到底,是母亲先错了。
母亲本想利用一品夫人一时,可一品夫人却心甘情愿的让母亲利用了一生。
戚安宛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
然而,赵月秋笑的很坦然:“公主不必自责,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公主,是公主让我知道,并不是那个人不爱我,而是那个人不能爱我。”
虽是一字之差,可其意天差地别。
若戚长容生来便是货真价实的男儿,又怎会对赵月秋没有半分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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