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锦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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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以后,北洛彻底进入了酷寒的严冬,即便是有太阳的日子也是滴水成冰。
古语有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到了冬天万物休整,这是顺应天时。不需要耕作,没有战争,能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安生的窝到春天,这便是农人最惬意的生活。
这样的冬天,锦延也越发的懒散起来,说好的每日要来锦年殿用膳,实际上更多的时候是稍一个口信或是几件稀罕玩意儿敷衍了事。
因此,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当锦延终于踏入锦年殿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一幕怨气十足的表演。
“皇父,我母帝长什么样子啊?”
“小阿殊呀,这个问题皇父可回答不了,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大概是上辈子吧!”
“皇父,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像我母帝......”
“不可能!你小小年纪怎么眼睛就花了呢?走走走,吃饭去,多补充点营养,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父女两个裹挟着一阵清风与锦延擦肩而过,又把这阵清风留给了她独自凌乱......
锦延自知理亏,傻傻的站了一会儿后,便寻了一处坐下,安安静静的看着两人用膳。她一手托着下巴,听着炖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听着杯盏撞击清脆的声音,听着咀嚼食物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有一只油腻腻的小手把她给叫醒了......
“母帝,这个鸡腿儿给你吃,祝你生日快乐!”
锦延正疑惑着,另一个声音就抱怨道:“我若是不给你下最后通牒,你是不是准备永远不回来了?看在今日是你生辰的份上,我们先不与你计较,以后该怎么做?”
被两束目光齐刷刷的盯着,锦延心里又是狠狠的一虚,却还是将手举起来表示,“我保证,以后......尽量回来......”
目光依旧灼灼。
“竭尽我所能的多多回来......”
目光灼灼越加逼人。
“一定?每天?”锦延试探的问道。
两束咄咄逼人的目光终于换成了花儿般灿烂的笑容,展念拉着锦延坐到了饭桌前,夹了一个鸡腿儿放在她的碗里说:“表现不错,这个奖励给你!”
小阿殊也凑了过来将一只鸡腿儿举到锦延面前,“母帝,先吃我的!”
遇到这种情况,锦延通常的做法是不偏不倚,于是便在两只鸡腿上分别咬了一小口,“嗯,好吃,我吃饱了,这两个都给阿殊吧。”
小阿殊闻言眼睛就亮了起来。除了糖人,世上第二好吃的东西便是香喷喷的鸡腿儿了,她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皇父,见他并没有说什么,才欢天喜地的接过,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锦延看着小阿殊狼吞虎咽的样子,情不自禁的与展念对视了一眼,于是就看到一双满含得意的眼睛。好吧,这种孝道教育和幸福感的培养手段她觉得还行,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举起筷子以后,她才发现今天的饭菜格外的丰盛,不由就轻轻埋怨,“这么浪费做什么,我又不过生日。”
其实锦延以前是过生日的,那也是她一年之中难得可以肆意玩乐的日子,后来先女帝薨逝,她就再也不过同处于寒冬腊月的生日了,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件事情。
展念也是知道的,他只是觉得锦延整日把自己蒙在屋子里太过沉郁,难得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该适当的轻松一下。别的没办法去做,吃顿好吃的还是可以的吧。
于是,他将锦延素常爱吃的一样一样放在盘中,督促道:“你快吃,剩下的都是我的,浪费不了。”
“还有你。”他又对着阿殊交代,“你不要吃的太多了,一会儿还怎么给母帝表演节目?”
“哦?”锦延来了兴致,“阿殊表演什么?”
小阿殊立刻放下了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取了自己木剑出来,“母帝,我刚刚学会了一套剑法,如今两个阿维都打不过我了!”
被提到姓名的小宫侍阿维连忙陪着笑表示,“的确如此,小殿下舞起剑来,威风凛凛,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奴婢们也是钦佩不已。”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表扬,小阿殊当即摆好了架势,将一把小木剑舞的虎虎生风,虽然个头小小,表情奶萌,但已经颇有一些飒爽英姿。
锦延看在心里,竟然有种吾家小女初长成的满足感,不由的就对展念感慨道:“阿殊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话说的,明明是一句表扬,怎么硬是听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展念当即皱了皱眉,“阿延,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好
锦延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一张脸便凑了过来,“我去寻你好几次,宫侍都说你在睡觉,而你今日涂了比平时厚的胭脂,小手冰凉,精神欠佳,你是不是生病了?”
锦延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最近沉迷各种话本子的确是过的日夜颠倒,老实说,现在我还困着呢!”
“我担心被你看出端倪,特意换了胭脂的颜色,难道......你不喜欢吗?”
大大的眼睛询问着展念,一下子就把他给问呆了。锦延极少用明艳的颜色,偶尔见上一回,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不适应,尤其是这样专注的只看着你的时候,那还能怎么说呢?
“没......没有,喜欢,喜欢......”
展念的声音越来越小,很不自在的将头转了回去,开始全神贯注于阿殊的表演。锦延却轻轻的拍了那个手背,感慨道:“话说回来,没有你,我哪里能过这么悠闲的日子呢?”
“我家皇后就是厉害,我是个有福气的......”
“嘭嘭嘭”
展念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怎么油然而生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呢?
这时候,小阿殊舞完剑,满头大汗的跑到锦延面前要抱抱,展念一个眼神撇过去,“过来!”
“你母帝的力气是用来看书的,用来玩耍的,不是用来抱你的!”
小阿殊还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是见自己母帝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便也觉得这应该是句好话,不抱就不抱吧,反正她也快长大了。
这么一圈折腾下来,桌上的菜早就凉了,但中间那只炖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欢腾的热气。炖的软乎乎的菜一样一样夹在锦延面前的盘中,伴随着一句句软乎乎的唠叨。
“就算再怎么好看,也不能彻夜不睡,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以后我去锦华宫接你,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等。”
“饭要正常吃,觉要按时睡,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其它的,你皆可放心......”
锦延安安静静的吃着,只是在每一句话后面都回了一个“嗯”字,将这顿生日宴变成涓涓而流的小溪,淌过每个人的心头,就成了岁月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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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生日,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为此还千里迢迢送了贺礼过来。
锦延拿到这封国书的时候,和展念对视了一眼,毫不意外的也从其中看出了浓浓的疑惑。
乌柔,乌柔竟然派了使臣来为她贺生?
且不说她这些年来从没有大张旗鼓的庆贺过自己的生辰,单是“乌柔”这个突兀冒出来的名字,就足够让人疑窦丛生了。
乌柔并不属于九州,数百年来盘踞在北陆之地,与九州诸国相伴相杀。其民凶猛好斗,若是能不打交道自是永远都不要沾染半分。
因此,别说北洛和乌柔没有半分的交情,就是整个九州与乌柔都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历史上也发生过几次混战,但是当各方势力均衡,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倒是各自相安了好长时间。
相安不代表相和,九州上任何一个国家这么突然的来给女帝贺寿,都还能够理解,可是乌柔......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由得人要去多想啊......
展念见锦延眉头紧锁,便将这国书拿了过去,随意往旁边一扔,“阿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意图我去见见就知道了。”
锦延听了这话,倒是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我就交给你了,我是不是又可以回去安心的看话本子了?”
“嗯!”展念强忍住那快要绷不住的笑意,催促道:“回吧回吧,晚上记得过来吃饭就行!”
“好嘞!”
锦延答应的欢欢喜喜,起驾回了锦华宫。谁料没过几日便出了状况,那乌柔使者大闹紫极殿,说是自己诚心诚意来贺寿,竟然受到如此苛待,定要见到女帝陛下出来评理,若是不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说,展念一个皇后,没有资格接待他们的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大殿上的人齐齐的将目光放在走上前来的男子身上,心里有疑惑更有不安。
一国之君亲自前来,还刻意隐瞒身份,乌柔此举,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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