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背后的声音熟悉和沉稳,瞬间抚平沈媛心中徒然升起的不安。
在沈媛本能的要有所动作的前一刹那,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睛。
沈媛悄悄的轻轻松开自己已经微微勾起的左手。
好,他说不看,那就不看。
面前有楚菱昔的轻呼,然后身体倒下的声音。
……
牢房外依然是艳阳天,沈媛深深吸了口空气又长长呼出来。
她有点虚脱,额头、手心都汗津津的。
手还被萧辰逸攥在手里。
“你做了什么?”她听到自己轻声问。
“灭口。”极其简单的回答。
“我还有事。我让于七送你回去。”说完大步匆匆而去。
沈媛身子骤然一冷,随后渐渐放松下来。
看看身后,于七跟着,还有常用的几个宫人。不见雯竹。
脚下虚软,跌跌撞撞好容易回到宫中自己的熟悉的地方,总算喘口气。
雯竹迎出来,看到沈媛一脸惨白,竟然破天荒的她那个性子没有嚷出来“哎呦呦,怎么了这是。”
她没有嚷出来,沈媛心里真是谢谢她。
一步上前搀了她回去,直到坐在屋子里,泡上一杯碧螺春,茶香四溢。透过茶水的徐徐热气看眼前的屋子,影影绰绰的,竟是万般的不真实。
日头一寸寸往西边移。
萧辰逸快下朝了,她想他来,又害怕他来。
楚菱昔的话他是听到了。灭口……是不是就可以当做没听到?
“雯竹,你也该嫁人了。”沈媛突然叹道。
雯竹一愣。
她们,都已经过了双十年纪。
前几年也不是没要她给提过议亲,整个都城文韬武略的才子都聚在一起,斗诗的斗诗,打擂台的打擂台,雯竹闹着上吊也不嫁人,吓坏了整个京城。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很久远。
再往前,豆蔻年华,长得出挑,心气高,一心想在萧府奔个前程。那时候的天地也只有府内四四方方一角院子那么大,有出息的前程,就是混个姨娘当一当,每月有月钱四两。不少了,能买多少漂亮衣服和首饰。
如今,宫里人见到她,也要称一声姑姑。
不任性,也不闹了,闹不动了。
雯竹轻轻道,“小姐,想让我嫁人?”
声音有些颤颤,不自觉的伸手去够沈媛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她的手也是。
可是握在一起,时间长了,总是还能捂出那么一丝暖意。
六月头,下雨雪,在心头。
沈媛突然趴在桌子前哭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姐妹……
阿彩不再是阿彩,柳菁菁和苑尘尘但愿他们自有一番天地,秦清柔出家了。
一直一直陪着自己身边的,只有雯竹,只有那个当年不甘不愿被分过来,伺候姨奶奶的小姑娘……
“小姐不哭,小姐想让我嫁谁?”雯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嫁谁?
天大地大,总能找个容身的地方。
沈媛抬起头擦干泪水。
“王上跟我提过几个人选,襄阳侯的嫡子**之不错,郑伯公家的小公子为人谦逊,淮南王的幼弟文武双全,还有,御前行走的顾惋舟也不错。”
雯竹低头半响道,“小姐想让我嫁顾惋舟。”
沈媛沉默不语。
雯竹泪水像是线珠子一样落下来。“小姐,你这样为我谋划,只会让王上更加疑心防备你。”
“那年相亲,你闹着自杀,却是被他最先上前救下来对吧。”沈媛轻轻道,不禁嘴角微微笑了笑。
虽然有几分苦涩,可是小儿女情长却是那样美好。
顾惋舟虽是带兵行走在御前,那一日却是去参加了后院的诗会。
“他救你下来,你看他的神情……我看到了。”沈媛缓缓说。
“次年顾惋舟屡屡向我和王上求亲,是我不敢放你,也是王上……怕他多心。”
“小姐……”雯竹哭泣不语。
“楚菱昔说跟着萧衍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想了想,跟着我的,又何尝有什么好下场?翠姑一干人怀着满腔出生入死的热血,如今被我散落在四方。阿彩如今与虎谋皮如生在冷宫,秦清柔出家了,剩下的……死的死,残的残……我能顾好一个是一个吧。可是雯竹,我想我已经没有能力顾全你了,离了我,自有你自己的一番天地,自有珍惜你的人护你周全。”
“可是如今,如今王上就会不多心,会准的吗?”雯竹小心道。
“总有办法。”沈媛凄然一笑。
既然已经多心成这样,也不在乎这一桩。
……
傍晚萧辰逸果然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
雯竹带着所有人离去,只留着沈媛和萧辰逸在房中。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照旧用晚膳,“今日的清蒸鱼很是新鲜”,萧辰逸加了一筷子给她。“海鲜粥也好,你该多吃一些。”萧辰逸拿着勺子直接喂到她嘴边,“阿媛,你该多吃一些。”
沈媛就着他手里的汤勺直接吃了。入口却是苦涩。
该问的早晚都会问,这么含情脉脉如两个人再无来日。
她在等着他开口。
“楚菱昔说的,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响在耳侧。
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漫不经心的样子倚靠在茶桌前。“她说的哪一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太轻,自己听着都不是很真切。
“她说,你是帝姬周媛。”
还是说出来了。
再也没什么可怕的。沈媛反倒顷刻间冷静。
“是。”
死寂。
让人窒息的沉默。
屋外黄昏,太阳的余晖带着一抹明黄罩着大地,压向屋子,让人喘不过气。
“还有呢?”他的声音也不真切,却清晰有力。
她突然就不怕了。
过去拉他的手,拉一拉,没有拉动。她心里想,如今若是动手,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否打得过他。
可是也不需要他动手,大内多少高手只要他一声令下。
“我们去屋子外面说。”她再次拉他衣袖,声音里带着撒娇的绵软。
于是他动了,随着她走到院落当中。
屋外美人蕉依旧,开得浓烈明艳。
她让他坐在石凳上,她在对面的秋千上,轻轻荡了荡。
从何说起,一说,便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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