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一山,名为青丘。
青丘之巅有一道观,名为开阳观。
奇怪的是,观内真正的道人只有两个。
这一日清晨,观内一个身穿青袍发须花白的老道,提着一块四尺高两掌宽的大铁板,一脸隐怒风风火火的踏进一个小院。
见院内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鼾声。
老道呼吸急促嘴角一抽,直接走上前去就是一脚。
踢开房门。
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道人,正趴在卧榻上呼呼大睡嘴角流涎。
此人貌似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嘴角一挑一挑。
旁边小桌上还有几根吃剩下的鸡骨头,一个小葫芦传来阵阵酒香。
老道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葫芦砸在年轻道人的脸上。
“哎呦!”
年轻道人脑袋一缩,一个激灵就翻身滚落在地,脸上露出惊悚,立刻大喊大叫。
同时往背后胡乱的摸了又摸。
“何方妖魔!看我逐日神剑斩妖除......”
年轻道人摸了半天没摸着,抬头却看见老道提着一块带柄铁板一脸笑容。
他话语一滞,立刻讪笑起来,变脸速度极快。
“原来是青虚师叔,我还以为是啥妖怪,呵呵......”
青虚满脸笑容和蔼慈祥,看着面前这年轻道人,好似在看着自家得意后辈。
年轻道人见状松了口气,正要爬起来。
突然青虚老道笑容一收,双手握着铁板朝年轻道人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拍。
速度之快,形成一道道残影,表情狰狞看起来尤为疯狂。
一时间惨叫声传遍了整个道观,其声如杀猪般惨烈回荡,绕梁不绝一浪胜过一浪。
栖息树枝的鸟儿一个个落下,扑扇翅膀四方逃窜,小池里的鱼儿一个扑通就钻进了石洞,一阵阵波纹荡漾。
几个正在扫地挑水的童子肩膀一耸,下意识颤抖了几下。
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均是目中了然,就收回目光继续干活,对那惨叫仿若不闻已然习惯。
老道腰马合一精神抖擞。
一边拍一边断断续续怒骂,与那惨叫声此起彼伏。
声音洪亮不似垂暮老人倒像个壮汉。
“逐日神剑!”
“我叫你逐日神剑!”
“练功偷懒!斩妖除魔!偷鸡喝酒!”
“给你精铁铸剑你铸个铁板?”
“三百两!三百两!你就铸了块铁板?”说到这里,老道把铁板举得老高。
……
老道瘫坐在地上满脸潮红,大口喘着粗气,看起来颇为疲惫,指着年轻道人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年轻道人却一扫之前凄惨摸样,扭了扭屁股一下子站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拿起铁板从上到下抚摸了一遍,看着老道嘿嘿直笑。
“师叔莫要以貌取剑,青寒以一丝魂魄融入剑身,此剑定然不凡。”
“你的魂魄有个屁用!”老道撇了撇嘴,用指背对铁板敲了几下,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声响。
青虚老道无奈,从床底下拿了两个蒲团。
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摆在地上盘膝而坐,给青寒打了个眼色。
青寒苦着脸与老道相对而坐,暗道,“这老头又要念经......”
“我辈修天之道,勤练术法修身养性,你又为何如此惫懒?”
“我的道与师叔不同,从未惫懒。”
老道抚摸长须,压住心中火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沉声道:“有何不同!”
青寒面色一肃,目光微微上扬,眼神飘忽。
“我辈中人修大道,但大道分化千万各有不同,如师叔修四象之力,欲要参悟阴阳。”在这里微微一顿,他眼里散发出夺目之光,“而我,欲要修那归一大道!”
老道目光一凝,“何为归一?”
青寒收回目光摇头晃脑,含笑说道,“所谓归一,即我身不动,则万物在我面前停滞运转。我心不动,则可定天地流转。若我心逆动,则可使得岁月逆转!到那时再进一步,我心念一动,便是造化之功,无中生有创造演化,此乃万道归一境界也。”
老道被忽悠得直直楞楞,连忙问道,“你要如何才能做到?”
青寒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子就又爬到床上,慢悠悠说道:“先从静身开始,勤极而懒,以身止心,证我大道。”
说完又把被子牵来盖上。
“逆子!满口胡言,不学无术!”老道气极反笑,冲上去把青寒拉到地上。
青寒跟个轱辘似的滚了好几圈,眼皮一翻就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道见状本想要再骂几句。
当目光扫过青寒挂在腰间的青色小袋,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走过来走过去,连连摇头叹气。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一步一步从青丘阶走上来,手上捧着青云师兄的骨灰,一身的杀气与戾气,好不容易抹去你的躁动,却没想到竟会如此堕落......”
老道每说一句,青寒表情就变换一次。
他眉头越拧越紧,面目逐渐扭曲,双目竟然生出青灰之色。
最后却是舒展开来,青寒哈哈大笑,接着缓缓说道:“青虚师叔记性真是不错,我早就忘了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倒是还记得。”
“你就这么恨?”
青寒摆了摆手,忽的又笑出声来。
“有什么可恨的,我早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迟早会因此横死。”
老道看着青寒双眼沉默不语,青寒也一时间不再说话。
只是垂着头用指腹用力摩挲铁板,一遍又一遍。
这种安静沉重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
老道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青寒一眼,平静地说道:“李村出了祸事,被金刀寨的贼人贴了红纸,要三百斛米还要李老头的孙女做夫人,不然就要屠村,山上百来个强人,个个都有些武艺,他们没办法抵抗。”
青寒嘴角一咧,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试探开阳观还管不管这等闲事,师叔威名赫赫,自个儿去一趟不就行了,他们自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老道微微摇头,叹息道,“老夫寿数将尽,已然一百三十几岁,哪怕驻颜有方,还有些气力,也只是虚有其表,护不了他们了。”
清晰的嗅到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青寒把头扭到一边,冷笑道,“不愧是师兄弟,专喜欢管这等闲事,不过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老道扶起已然花白的胡子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转身走出院子时仿若自语一般微弱,却清晰传进青寒耳中。
“也罢,老夫与青云师兄师承青玄真人衣钵,一生诛妖伏邪,即使力量卑微亦不畏生死,年老垂死之际不过想要安然离去,倒也无愧于心,不管便不管罢。”
青寒嗤笑一声,又扑到床上想要续一个回笼觉。
只是翻来覆去好几次,总感觉心间一股热流激荡,臊热难耐让他烦躁异常,根本无法像往日一般静下心来。
青寒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头痛,起身扶着额头坐了好一会儿,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
他盯着老道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开始胡乱撕扯头发与衣衫。
舌尖却是尝出了苦涩味道。
他无声地苦笑片刻,拿起铁板背在身后。
走三步停一步,叹口气又走三步,终于离开了小院。
其身后铁板微微颤动,隐约散出一丝微弱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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