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观东侧第一间静室房门紧闭。
一个杂役打扮的中年人踮起脚尖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苦着脸看起来甚是焦急。
时而一副下决心的模样,举起手靠近门扉。
忽而又放下,接着又来回踱步,迟迟没有敲响房门。
沙哑的嗓音从静室里传出,略有不耐。
“你烦不烦?要走就走,要敲就敲,干什么偷偷摸摸扰我清修?”
青虚老道盘膝坐在蒲团,此时一脸疲惫还有些气愤。
他早就听到外面有声响,摆好坐姿就等着他敲门,然后道一声“进来吧。”
谁知道等了一刻钟,迟迟听不到响声。
现在他腰酸背痛,如果不是为了维护形象,他真的很想骂人。
中年人面色一肃,身子微微前倾贴着门扉,有些吞吞吐吐。
“禀观主,那个.......就是那个马......”
老道深吸口气,温和说道,“阿福,你昨晚染了风寒?”
阿福生怕打扰老道静修会被骂上一通,此时听到老道温言细语的关心,甚至都有了一丝哽咽。
“谢观主挂怀,阿福昨夜睡得安稳,今早起来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
老道语气更加温和。
“腿酸不酸?”
阿福一愣,下意识说道,“不酸啊。”
三个字就像引爆了酝酿许久的火山。
“那你给老子哩装啥子瘸拐儿大舌头儿?还不快给老夫爬进来!”
阿福身子一颤露出恐惧,哆哆嗦嗦进了门,连忙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语速极快一气呵成。
没一会儿,更加剧烈的咆哮穿透壁垒,整个静室好似都在颤抖,半掩的门扉颤颤巍巍,开合不定。
“啥?独角马遭那个龟儿牵起走啦?!啊?!”
“都说养肥再杀养肥再杀......”
“老子喂啦五年高粱壳子一坨肉没尝到!一口汤都没喝到!”
老道满面红光,两手抓住阿福的衣襟,疯狂的前后摇晃,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后者一脸麻木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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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条笔直小路上,一匹头生紫角的短腿马儿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着。
宽厚的背上躺着一个环抱剑鞘,嘴里嚼着草根的年轻道人。
一人一马此时均是嘴唇不停开合。
“别发牢骚了,大半铜子都花在你的马食上,没钱了我能怎么办呢?”
马头时而偏向道人,一边嘴里一歪一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另一边铜铃大的眼睛不停向后翻着白眼儿。
青寒一路悠哉悠哉,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景色,感受口中的甘甜。
这马儿一路上耍性子,几天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反正总比自己用两条腿走路舒服多了。
想到这里,青寒面带笑意的摸了摸它的头。
“跟我行走天下游历四方有什么不好的,你堂堂异兽岂能栖身小小山野?”
马目一横,明显不想理睬此人。
青寒嘴角上翘,加重了抚摸马头的力道,生出逗弄戏耍之心来。
一边摸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说是不是呀?阿紫~”
马儿打了个冷颤,毛皮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停低吼悲鸣。
这个男人一路上给它起了许多名字,没有一个符合它优秀的气质,听起来还很恶心。
当初那个老头儿叫它独角,最起码还有些霸气。
“不喜欢?那就小白?”
“阿灰?”
“焦皮?”
“一匹马还要求很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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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间参差不齐的小坎上,一个中年男人一手扛着农具,身后牵着一个约四五岁的男童,父子二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中年男人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虽是满头大汗一身疲惫,却掩盖不住慈爱之色。
男童生得白白胖胖看起来也是颇为可爱,时而兴高采烈的东张西望,时而指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一脸好奇与兴奋。
这时,男童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块田地。
有几个穿着奇怪的小女童坐在泥土上,埋着头不停地在用双手挖刨泥土。
“爹,你看他们在做什么?”
中年男人循着男童指的方向看去。
奇怪的在男童身上看了一眼。
虽说自己一直很疼爱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期待他好好读书,以后好有出息进镇子甚至到都城谋个职位,从来没让他下过地。
这次还是这小子硬要跟着来看看,但不管怎么说,生在村庄的小孩也不该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但还是露出笑容摸了摸孩童的头。
“那是人家在干活。”
“哦,这样啊,那下次我也帮着爹干活好不好。”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个细胳膊能干啥?”
男童撅着嘴说道,“她们比我胳膊还细呢。”
说着向那边兴奋的招了招手,双手作喇叭状大声呼唤了一声。
几个女童齐齐停下手上动作,侧过头来似乎仔细地看了男童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翻动泥土,并没有回应他。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孩子一路总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人家可比你力气大多了。”
父子二人一路回到村子,男童又指着一棵槐树满怀好奇。
“爹你看,她们跑得好快,又在做什么呢?”
中年男人闻声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女童正在树下绕圈子,时不时举起小手蹦蹦跳跳。
中年男人揉了揉男童的脑袋。
“那是她们在玩游戏,你以前不是也玩过?忘得这么快。”
............................
本干燥凉爽的天气到了入夜的时候,竟然乌云密布刮起了大风,无数电蛟雷蛇穿梭其间,闷闷的咆哮声在酝酿着,让穹顶之下的生灵顿感压抑。
轰!
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磅礴大雨,电闪雷鸣,照亮了地面上骑着马的青衣身影。
稀稀拉拉的马蹄声变得急促起来,远远还能听到催促声和哀怨的孩童哭闹。
“阿紫,快,跑快点,再跑快点儿。”
青寒不知从何处拿出蓑衣和斗笠披戴在身上。
蹄下一路泥泞,身影渐渐远去,湮没于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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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风雨一路奔驰不停。
在离路边不远处找到一间破烂的独门小庙。
青寒进入小庙脱下身上蓑衣和斗笠放在一边,用衣袖撩了撩发丝,甩了甩衣摆。
“身上全被打湿了,生个火暖暖身子先。”
阿紫全身灰白毛发被打湿,嘴里传来低低的哼哼,用力甩了几下身子,洋洋洒洒甩了青寒一身,仰起头摇了摇大脑袋嘴唇歪咧,露出白白的板牙,似乎极为得意。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青寒无奈的脱下青衫,在这庙宇扫视一周。
这庙宇遍布灰尘,破破烂烂蛛网密布,另一边完全被塌陷掩埋,屋顶滴滴答答漏下雨水。
连里面的神像都塌了小半褪了色,面门上还搭了块木板,旁边还有些枯黄的稻草铺了几处凹下去的卧榻。
好在地势不整,雨水朝低洼处还能流通,外面的雨水也进不来,使得这一边还算干燥。
青寒拿下木板折成段生了火,坐在神像周围的草窝里,略微看了神像一眼,将手中玄剑横放于双膝,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这神像如果不是残缺不全,定是慈眉善目,法相亲和。
只是青寒虽是道门中人,却从来不去识神明肖像。
许是觉得周围温暖,阿紫也是早就到了火堆旁边,似是觉得草窝太小,又用长嘴把周围枯草拱到一起。
竟然学着青寒的坐姿一屁股坐下,接着闭上眼睛。
身子不停的歪歪扭扭,眼睛时而半咪着,俯视青寒不动如山的侧面,呼吸声渐渐沉重,鼻子里哼哼哧哧。
青寒不知此马心中所想,也懒得理会,略微调整呼吸,内心完全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
庙外风雨更大。
雨如瓢泼啪嗒作响。
轰隆霹雳震耳欲聋。
苍白的电光大闪,庙内火光飘忽不定,一人一马端坐的影子一高一低,映照在神像周围,逐渐扭曲变形。
却在此时,庙外响起阵阵踩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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