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暗红之柱囊括了千里方圆,破开雷云打通了天地隔膜,将天幕捅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但连接部位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缝隙间渗出股股红流,顺着光柱向下流淌。
暗红之光逐渐深沉,虚影好似转为实质,柱身也不再飘忽不定。
只看表象极为厚重,内里却透出红光,原来是个中空之柱。
渡厄仿佛被自己的天雷击中,浑身麻痹双耳嗡鸣,终于把那卡在喉咙的话语说出口:
“这是神之领域!”
随着渗出的红流变得更加粘稠,那一方天幕向下微微凸起,竟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塌陷,结合与之连接的暗红之柱,看上去就像一个漏斗,只是这大小太过骇人听闻。
中空的柱身壁薄,顶部浮现浓重的阴影,貌似有什么东西,正从上而下灌注其中。
那阴影好像十分有黏性,它不断拉长而后贴壁下坠。
阴影延伸到极限时,从源头骤然断裂,部分坠落将红柱装填。
顶部浊流源源不断,不停聚集向下延伸。
等它将其内填满,红柱完全变为实质,光亮透不过半分。
红柱各部分生出了粗大的裂隙,但泄露速度远远不及灌注迅速。
咔咔声响起,裂隙不断蔓延扩大,很快就将这通天之柱贯通。
红柱达到无法承受的地步,终于破碎爆裂开来,却是无声无息。
红色粘稠八方迸溅,沾粘在半空滞留,被降下的雨滴冲刷,与之混在了一起,笔直向下流淌,速度有快有慢,一滴连接一滴。
好似有几双无形的大手,同时拉下了八道红幕,将这怀素镇方圆千里阻隔围困。
令人窒息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又被那快速接近的暴风席卷,所以很快就扩散开来。
“哪怕是老夫真身与众位星神一起,也做不到召唤神之领域降临凡间!”,渡厄念身使尽浑身解数,也破不开这红幕,神念亦是无法穿透。
他面色愈加阴沉,死死盯着青寒所在,一个被他从心里否认,且极为荒唐的念头再度升起。
“这深渊血海与那人相比虽是天地之差,但这诡谲气息几乎是一模一样……”
笼罩怀素镇的那一层隔膜早已被打碎,他们貌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怡然自乐欢声笑语,对这一系列惊天变化,竟然没有察觉分毫。
蓝衣女子依旧坐在酒馆。
她秀眉紧拧,半袖掩面,目光穿透红幕,落在镇外不远。
渐渐的,一池秋水荡漾皱起。
这片被阻隔的黑暗空间,转瞬之间就变得死气沉沉。
雨水淤积汹涌,与血色帘幕相接,渐渐浑浊混成玄黄。
青寒脚下的巨剑被完全淹没,冰块漂浮在这浊流之上,却始终没有化开半点,散发一股死亡味道。
青寒与渡厄念身相隔千里之遥,也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暴风卷着云雨,拉扯着玄黄之水,向青寒席卷而来。
青寒面不改色,不看席卷而来的暴风,而是盯着渡厄所在。
他缓缓说道:“神君可要看仔细了!”
青寒将剑刃移开,随后松开手掌。
扑通!
玄剑沉入玄黄之中。
水面突然疾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同样也是深不见底。
其内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从中升起一个巨大的水柱。
水柱在空中翻腾飞舞,抖掉不停旋转的雨水。
它渐渐显出了身形,竟是一条千丈水龙,恶形恶相其色玄黄。
玄黄水龙猛扫粗长的龙尾,将那有形无实的暴风缠绕。
它突然用力收缩身体,将那暴风压缩数倍。
一声龙啸惊起滔滔浊江,水龙与那暴风齐齐爆开。
扬起足以蔽天的惊涛,而后轰然落下回归江河。
渡厄冷汗直流,连忙大袖一挥。
云层顿时落下数十根粗大触手,水面扬起百丈高的水卷与之相连,形成数十个千丈高的玄黄龙卷,遍布青寒四面八方,彼此之间相互靠拢。
青寒蓦然落下一指,数百个巨大涡轮出现,其内钻出数百条玄黄水龙。
它们在咆哮声中窜上云霄,在雷云间极快地钻进钻出,玄黄流动的身体引来蓝蛇遍布。
随后它们猛然向下俯冲,将暴风由上至下紧紧缠绕,庞然身躯齐齐猛然一缩。
雷暴电走相互传递,水龙与暴风全然崩溃。
霎时间,下起了玄黄腥雨。
滴在渡厄身上,浑身噗呲直响,冒出丝丝白烟。
“味道淡了些,远不如从前了。”,青寒伸出细长红舌,将嘴边浊液卷进口中,稍作品尝又吐出去,摇头叹息道。
渡厄盯着手中红莲,面色极为难看。
他无奈下了决定,将红莲摁入眉心,面色立刻红润起来,浑身红光与白光相互交织。
他将光亮凝聚为红白颗粒,双指夹起吞入腹中,掌控之力增强数倍。
他不断变化手诀,向穹顶打出一道红白之光,大喝道:
“天崩!”
这方空间的极巅顿时崩坏,其内露出天方大小的诡异漩涡。
上方吸扯之力顿生,其力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欲要将此地一切尽数吞噬。
大地剧烈轰鸣,红幕轻微颤抖,波涛更加汹涌。
紧接着浊流被全部卷起,形成转速极快的千丈水柱,托起巨剑之身向上浮动。
青寒站在巨剑之尖,被连带着托起逐渐升空,不断接近那诡异阴森的漩涡。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目光似透过漩涡,看见了璀璨星河。
他单手一召,水柱分出一条细缝,一道黑影从中窜出。
“都是当年我玩剩下的,你也敢随便捡起来用。”,青寒一手接住黑剑,目光扫过渡厄,眼里满是讥讽意味。
青寒冷笑一声,朝中央均天一点,轻启唇齿:
“天崩!”
诡异漩涡应声崩溃,只余下一个大洞,一股洪流浩浩荡荡,从穹洞里倾泻而出。
青寒目露奇异,挥出一道乌光,低声道:
“断流!”
那洪流与乌光融合,变为一柄蔽日水剑,高高扬起而后猛然斩下。
巨刃穿透了青寒的身体,将他身下千丈水柱切成两半。
没有了那难以抵抗的吸力,所有的一切失力坠落。
渡厄目眦欲裂,运转剩下的所有神力,声嘶力竭暴喝道:
“地裂!”
此地本就有无数条伤疤,一股奇异之力将其再度撕开,形成无数个深不见底的沟壑。
青寒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了,冷声说道:
“地裂!”
那些沟壑再次深陷分离,迟迟没有停下的迹象,仿若在陷到最深处之前,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不过一眨眼功夫,现在看来已然不像沟壑,倒更像张张狰狞的吞天大嘴。
青寒掐起手诀,打出一道寒光,清冷地说道:
“泣雪!”
深渊大嘴将寒光吞下,很快吐出股股蓝息。
这蓝息十分奇异,极度阴冷冰寒,水汽还未与之相遇,即刻凝结成蓝晶。
它将所有的一切冰封,蔓延此地每一个角落,将那两根还没有落下的水柱封成了蓝冰之柱。
青寒一瞬撩拨万剑,浪浪寒水乍起千层。
冰柱表面寸寸碎裂,出现两条千张冰龙,精心雕琢栩栩如生。
它们凌空浮游而来,一条冰龙将青寒托起,另一条冰龙卷起擎天巨剑。
青寒随手而为,幻化出一只山一般巨大的手掌。
他通过心神与幻掌连接,一把抓住卷剑冰龙的长尾,向渡厄所在极力一掷。
这千丈龙万丈剑如若斩下,足以灭绝此地所有生灵。
“天崩!”,看着那柄山一般高的龙卷之剑,渡厄被吓得魂飞魄撒,一瞬间打出无数个手诀。
卷着巨剑的冰龙在渡厄面前寸寸崩溃。
天上下起细碎密集的冰凌来。
巨剑失去附着其上的力量,再次沉入了深渊之底。
青寒手提三尺玄剑,脚踏千丈冰龙。
伴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一道沉重的剑压破开冰凌之面。
青寒的脸出现得太过突兀,度厄双目大睁,实在避无可避。
幽寒乍现,封喉断流。
青寒将手穿透度厄的腹部,身影绰绰转瞬便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冰龙临身轰然砸落,千丈冰柱将神念镇压。
青寒手中红莲已然黯淡,稍微用力就会形体溃散变为粉尘。
他的表情渐渐寒冷,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一声吼叫突然传来,听起来似乎极为虚弱:
“天崩!”
身后千丈冰柱崩碎坍塌,一个黯淡无光的印记钻出,化为一道白光疯狂逃窜。
青寒摸了摸下巴,一步落下百丈之外,将那印记一把捏在手中,任由它不停挣扎,始终逃不出这手心。
他不怀好意地说道:“神君着急离去,自然是可以的。”
青寒唇线略微倾斜,向手中印记喷出一口黑气。
“晚辈不送行,岂不是失礼?”
他再往上轻轻一拍,这印记一阵闪烁,而后蓦的消失了。
…………………………………………
距此地无尽距离之外。
一个浮空之岛,其上烟雾缭绕,满地绿萍,亦有参天古树。
数座宫殿有序分布,隐约传出悠悠曲乐之声。
其中有一个宫殿,依南斗天枢而造,其内琉璃做墙,白玉造瓦,绿池之水将宫殿依依环绕。
宫殿之内,有一间颇具年代的雨亭,里面有一方石台,两侧分别有石凳。
两人对立而座,石台上没有棋盘,二人手中却有棋子。
一人身穿白衣执黑子,一人身穿黑衣执白子。
白衣人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黑子,说道:“神君功力深厚,老朽还是早早认输为好。”
黑衣人手抚长须,微微一笑,悠哉说道:“要说功力增长的速度,阁下才是让老夫佩服,怕是不过下一个百年,就要超过诸位同僚了。”
白衣人讪笑,刚要说些什么,脸色蓦然微变。
他越过黑衣人,遥遥看向远处,眉头逐渐皱起。
黑衣人早就察觉到异样,看破却不点破,同样看向那一处。
有一枚半透明印记,颜色黑白参半,并且一路闪烁着,以让人眼花晕眩的速度,向二人所在的雨亭飞掠而来。
白衣人看清这印记有异,且有一道颇为不善的恶念附着,将他的神念几乎完全污染。
他面色逐渐阴沉下来,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
他将大袖一甩,那黑白印记轨迹一偏,就被收入大袖乾坤之中。
白衣人此时的心情非常恶劣,神念以这种状态提前归来,想来定是被他人动了手脚。
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搞不好所有的化身都遭了暗手,毕竟连神念化身都出了问题。
他想要查看苦厄神印,看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胆敢以这种方法挑衅自己,却又不愿在这黑衣人面前丢了脸面,只得把火气暂时压制下来。
但这黑衣人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对白衣人嘻笑着说道:“神念自远方归来,此番定有所收获,神君怎的不查看呢?”
白衣人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讪笑道:“区区小事,不用……”
他话还未说完,袖口突然鼓胀起来,紧接着那印记割破大袖,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
黑衣人色不改目不斜,好像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白衣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立马抬起另一只袖子,正要再次将它收入其中。
印记散出团团黑雾,忽而黑雾幻化成大剑,对准白衣人就是一个斩击。
距离实在太近,二人面色齐齐一变,变作一黑一白两道光亮,瞬间就离开了雾剑落点。
二人身形再次出现,就在雨亭之外不远。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存在了万年的雨亭崩塌了。
幻化大剑不见踪影,神印也没了气息。
黑衣人盯着废墟,嘴角抽搐却又满面红光。
忍得越久就越是难受,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衣人本若有所思,放肆的笑声突如其来,让他心里十分恼怒,但想到此人的身份地位,于是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了怒火。
他眯着眼睛说道:“神君莫要笑话于我,真没看出什么名堂?”
黑衣人笑意收敛,拿出一面铜镜,向上轻轻一点。
镜面如水,波纹泛泛。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稍微敛下眼帘,将那震惊与恐惧隐藏。
“许是警告,他回来了……”
白衣人眉心一跳,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即便真的是他,也定不如从前了,那一击弱小不堪,若不是因为谨慎,根本无需闪躲。”
“越是强大而神秘的存在,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就越是模糊。”,黑衣人收回铜镜,沉吟半晌才说道,“至于那人究竟是强是弱,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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