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眼

    
    面对众人的怂恿起哄，余生安指着猛犸牙雕道：“鑫爷，你看那牙尖部分，就是何仙姑上方，那儿本来应该是一朵浪花，估计被磕掉了，后来给磨掉了，这个细节看似不起眼，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的，那雕刻走向不对，包浆明显也很薄。”
    “还有右下角，就是钟离权脚下那块，颜色发黑，那不是自然沁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可能是用醋酸泡象牙时，不小心沾染了其他颜料，渗进去了。”
    象牙不同于一般动物牙齿，它没有珐琅质保护，所以非常怕酸。
    强酸可以令它腐蚀，弱酸可以令它软化。
    因此牙雕师傅，一般会把象牙泡在醋酸中软化，再进行雕刻加工，这样会有庖丁解牛之感。
    “还有……”余生安转了个身子，站在玻璃柜斜角道：“铁拐李屁股下的葫芦牙球中，里面那个牙球，出现了裂痕，这不是雕刻失误，就是保存不当裂开了，鑫爷，你站在这个角度看，能看到。”
    “哪呢？哪呢，我瞧瞧？我瞧瞧。”
    前面两条也就罢了，不是行家也看得不大懂，第三条裂缝，这谁都能看出来。
    顿时大家兴奋了，争先恐后的跑到余生安的位置，伸头张望起来。
    “哎呦，好像还真有。”
    “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刘掌柜，你可真够奸诈的啊，把里面牙球裂缝拨在上面，正好挡着裂缝，要不是余先生眼神好，还真发现不了。”
    “厉害啊！这眼神绝了，这都能发现！”
    随着牙球裂缝的发现，众人霎时轰动了。
    这细节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对牙雕价值影响极大。毕竟那牙球，堪称这件牙雕的看点之一。
    山羊胡男子一脸便秘表情，梗着脖子，强词夺理道：“去去去，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物件？”
    众人哈哈一笑，不再调侃。
    “还有吗？”鑫爷追问。
    “暂时没了，隔着玻璃只能看到这么多。”余生安道，其实他还知道一个瑕疵，不过那在象牙底座，他总不能把这个说出来吧？
    话落，山羊胡刘掌柜悄然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对这后生眼力，可谓已然生出三分畏惧。
    再让他看下去，真怕他鸡蛋里挑骨头，把他这牙雕贬得一文不值。
    “那就好那就好，下午别走，我把它申请出来，再给你掌掌眼。”鑫爷道。
    “行，没问题。”余生安点头。
    “对了，它是哪朝的呀？”
    “清末民初，跟资料上介绍的差不多，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好好好，是个老物件就好。”鑫爷也松了一口气。
    八仙过海猛犸牙雕经过余生安这一番品鉴人气大涨，来了不少人围观，山羊胡男子一时瞧着余生安的目光，可谓又爱又恨。
    这边人多，完成任务的余生安也就不凑热闹了，跟鑫爷告辞一声，在展厅里溜达起来。
    鑫爷也去看其他物件去了。
    宴会厅展品一共有二十几件左右，几乎件件都是精品，来这的人，除了少部分意向买主外，大部分还是圈里人来涨见识的。
    另外还有一小撮是买主请来的掌眼人。
    这不，几乎在每个展位跟前，都有人小声的交头接耳。
    也有人侃侃而谈，吸引不少人注意力。
    余生安信步而走，遇到扎堆的，便凑个热闹，一边听着别人的讲解，一边谛听着古玩，两相印证之下，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
    时间荏苒，潺潺而逝。
    不知过了多久，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余生安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忽然蜂拥而聚了一大群人。
    似乎在迎接着什么重要贵宾，气氛十分热烈！
    人群逐渐往宴会厅中央流动，在人群流动间，余生安惊鸿一瞥，看到一名被众人簇拥着，走在中间，正冲周围众人含笑抱拳的白发老人。
    看到这老人的刹那间，余生安浑身一震。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在图书馆碰见的《故宫文物大典》的副主编——阳薪！
    余生安愕然，终于明白这样的行内大牛，为什么出现在北江市了。
    原来是参加河坨交流会的啊！
    “是阳老！”
    “哎呀，他就是阳薪阳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久闻阳老大名，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
    都说年轻人追星，他们是没看到中年人追星的场面。
    阳老的出现，宴会厅可谓霎时沸腾起来，无数人蜂拥而去，甭管认识不认识，皆兴奋招呼着。
    一个个犹如初入江湖的剑客，看到了成名已久孤独求败的老前辈。
    那种感情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余生安静静的看着，说实话，打算以古玩行为捞金池的他，对众人狂热情绪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但他脸上还是浮现出笑意。
    对于这位严肃而有趣的老人，他还是十分敬佩的。
    别的不说，那本二十年前编撰的旧刻精本，就罕见错误。这点，博闻强记的他，轻而易举就能辨认出来。
    人群在移动，在路过余生安身旁时。
    冲周围众人友好抱拳的阳老，忽然站住了脚步，这一刻，人群亦随之停下。
    大家正纳闷着，只见阳老忽然冲一个方向笑着招了招，那模样就像是退休老人，呼唤乖孙儿一般。
    众人诧异，下意识循着阳老招手方向看去。
    这个方向的众人，心中有数，自知阳老不可能招呼自己，一个个也跟着回头。
    在回头中，人们看到了一位站在人群外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茫然的看着无数看向他的人，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神探寻的看向阳老。
    阳老点了点头，再次招手。
    余生安终于确定阳老是冲他招手的，心情颇为小激动的连忙小跑过去。
    这时围观的众人，也下意识分出一条通道，让他过去。
    “阳老这是招呼谁呢？”另一个方向，挤在人堆中的鑫爷、费洪，掂着脚尖伸头张望，满脸好奇。
    要知道，阳老在圈子里的地位堪称最拔尖的那一小撮人，乃是美术史家、书画鉴定家，尤其是书画鉴定之道，自认第二，没几个敢说第一。
    北江市能把他请来的几位大佬，几乎全陪在他旁边，因此还有什么人能让他停下脚步，伸手招呼？
    一时间，鑫爷心中的好奇，已经快要杀死猫了！
    在他望眼欲穿中，他终于看到了来人。
    只是在看到来人的刹那间，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犹如遭了五雷轰顶，头皮陡然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