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档——
钟声响,国考第一阶段宣告结束。
在众目瞩视下,闻悟的卷宗被监考的司监收走。后者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古怪,就跟周围的大部分‘大龄’考生一样。
陆俪的脸色阴沉,桌案下的手捏成拳。这一个时辰的考时过去,却还没人过来将闻悟带走,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可能性。
“看啥看?”
闻悟站起来,看了前面的‘考生’一眼。对方并非是谁,正是在场的人中年纪最大的倪老,好巧不巧俩人是前后桌。
倪老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他自然不蠢,深知闻悟到此时都没被带走意味着什么,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
“一把年纪还乍惊咋呼,明年再来吧。”闻悟撇嘴,转身离开。
“你!”
倪老一僵,然后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翻了白眼。
“倪老?倪老!倪老!”
“来人呀!快来人啊……”
场内一阵混乱。
闻悟走到大门口,见到曲红已经等在了那里。周围还有十来好几人,皆投来好奇惊异的目光,不过闻悟一个都不认识。
“怎么样?”
“还行。”
“嗯,跟我来吧。”
曲红没多说什么,带着他朝后廊走去。等俩人一走,另外的十来人立刻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地去找那负责收卷的司监。
闻悟自然不知道后面的事,只跟着曲红一直国师监里面走。俩人一前一后,没有多说话,直到来到曲红的私墅。每一位在国师监任职的司监、祭酒都有专属的私墅,方便休息和工作,同时也可以将之当成固定的居所。曲红离开国师监的名义是调任南方,实际头衔还在,所以私墅就一直保留至今。当然,她现在晋升祭酒,还可以申请更大的住处。
“你怎么在这?我娘怎么样了?闻卿呢?”
闻悟终于是憋不住了,皱着眉头一口气就是连珠炮发的三个问题。如果不是国考,这些问题他从见到曲红的那一刻就想问了。
曲红来到案桌后,抄起一本书就朝他砸了过去。
闻悟伸手一捞接住了。
曲红的眉梢一翘,便要发怒。
闻悟掂了掂书,然后奇异的一幕出现了。书本在他手中轻飘飘的,竟如鸿毛一般,诡异地浮空,近似停滞地缓慢下落。
曲红的眸光一凝,拿起另一本书的动作一顿。看着闻悟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的火气消了大半,却是忽然自嘲哂笑,“原来是长进了,呵,难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闻悟一怔,书本掉落手中。
曲红眼神一寒,手中的书一甩,‘啪’地正中他面门。
闻悟僵住,然后翻了个白眼,有点没脾气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这么幼稚行不行?”说话间,又顺手接住掉落的书本。
曲红略有些得意,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老夫子的姿态,“哼,你这种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的逆徒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是也是你教出来的……”
“滚!”
“别岔开话题,你走了,我娘怎么办?还有闻卿呢?”闻悟将两本书丢回桌子上。
“原来你还记得你还有个娘,还有个妹妹啊?”曲红嘲讽道。
“不开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见闻悟皱眉,曲红没好气地道:“我既然答应你照顾她们,自然是说到做到,她们好的很。”
“哦……,那你来这干嘛?”
“你还有脸说?”
“又关我事?”闻悟一脸问号。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啊?如果不是我收到兴民的信,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广兴山岭了呢!”曲红沉着脸。
闻悟一愕,“所以,你是担心我,所以跑过来了?”
曲红一滞,眼神稍稍慌乱,嘴上却是一口否认,“谁,嚯,你哪来的自信?我只不过是刚好收到祭酒的述职通知而已!”
“好吧……”
闻悟用怪异的目光看她一眼,心里却是有些好笑。这女人,九成是收到车队在广兴山岭遇袭的消息,然后就跑过来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当曲红得知车队在广兴山岭遇袭,随行人员死伤过半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启程了,但由于时间差的关系,她前脚刚到三府镇,闻悟后脚却刚离开,双方就这样错过了。当然,曲红是不承认的,只几句话就简单带过了。
另一边,国师监的批卷室已经炸了。
地字院有个十六岁的考生,这个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他的卷宗也在第一时间被抽出,由好几个司监、祭酒共同批阅。
韵书楼。
玉妃、丰顺文一边享用着糕点一边等着消息。施礼明在场作陪,只是有点心神不宁,频频看向门口,完全没有胃口。
“施祭酒,曲红的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回娘娘,小人只知道他是泰明府来的,其余的,也是所知不多……”施礼明心不在焉地答着,忍不住又看看门口。
“泰明府……,嗯,我倒是想起来了。”丰顺文摸摸短须,目光锐利。
“哦?大哥知道他?”玉妃有点诧异。
“先前没有多想,他说起泰明府,忽然想起来了。这姓闻的学生,应该就是最近与太殿走得很近的那一个生面孔。”
施礼明的面色就一变,“他,他跟太殿下认识?”
丰顺文瞥他一眼,“既然是曲红的学生,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天他就住在太殿的唯明园,很少露面,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
“唯明园……”玉妃蹙眉,“前日,我听说仙人天驹曾在唯明园驻留了一夜,那杨云雪还私底下去拜访了,有这回事吗?”
丰顺文点点头,“确有这事。”
玉妃沉吟不语,眉头紧锁。
施礼明不敢搭嘴,但见俩人的表情,心里已经七上八下。泰明府车队遇袭,太殿兴民险些遇难,与庙若有渊源的九剑峰仙巡,仙驾、凤义皇后先后造访唯明园,曲红重回兴都,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学生……,这一连的事情串起来,处处透着不寻常。
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
杜云崇一路小跑着急匆匆进来,“娘娘,大人……”
“废话就别说了,探听到了吗?”
“探听到了,在这……”杜云崇掏出一张卷宗,额头都是汗。
“看不懂,给丰大人吧。”
“这是……”
丰顺文接过卷宗,看了几眼,面色不太好,随手将之丢到桌上。
施礼明伸长了脖子看,瞪大了双眼,嗓门尖锐,“甲,甲上?怎,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是拿错了?”
杜云崇也是恼火,“卷宗怎么可能会错……”不过,他能理解施礼明的反应,因为不止是他,连自己,以及外面的一堆人都是一样的心情。
卷宗的评分,有甲、乙、丙、丁四个大级,每一级又有上、中、下三品,甲上就是甲等上品的意思。在国考中,甲上就是最优异的评价,且异常难得。
举个例子,以杜云崇自己来说,他参与过的国考次数有小二十次,连一次甲上都没取得过,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甲中。施礼明好一点,两次甲中……,就这,已经值得他吹嘘一辈子了。药考上一次出现甲上,还是大约十年前的曲红。
施礼明抓住卷宗,“那他就一定是作弊,一定是,一定是!”
“你有证据吗?”
“我……,我这就去彻查,绝对能够找到证据……”
“是才好。”
玉妃沉着脸,意味深长地道:“施祭酒,刚才在大堂上,你已经丢过一次脸了。”
施礼明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请娘娘放心,小人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小人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他颜面扫地……”
玉妃微微颔首,“最好是这样。”
“或许……”
杜云崇忽然道:“他真没作弊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几人一愣。
杜云崇不慌不忙,若有所指地道:“这笔试过后便是评辩,若我没记错,施祭酒可以亲自上场吧?到时候,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拆穿他……”
施礼明眼前一亮。
丰顺文捋须,有了点笑意,“嗯——,倒是个主意。”
“他若不出场呢?”
“那便是不敢,更坐实了作弊的嫌疑。”杜云崇阴笑道,“最好是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越是多人到场,越是好!”
“呵!”
玉妃点点头,显然很喜欢这建议。瞥一眼施礼明,她语重心长地道:“施祭酒,作为考官,你可不能再让本宫失望了。”
“是!小人定不辜负娘娘厚望!”
施礼明大声答应,眼神阴桀。
不管你是作弊也好,运气好也罢,到了评辩场合,众目睽睽,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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