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明帝在御书房来回走着,双目赤红。
殿内残存着淡淡的血腥气,不知道又有谁做了他剑下亡魂。
他见赵宸进殿,脚步一停,看了过去,「你可知……」
庆明帝倏然停口,龙卫的事太子并不知晓,自己如何同他讲?
赵宸接口道,「京郊大营的探子来报,说燕岭昨晚有一场恶战,交战一方应是鬼面将军,另一方是谁却是不得而知。」
他顿了顿,知晓应对自己多疑的父皇最好的法子便是坦诚,「从那兵马行军痕迹来看,似乎是出自京城,可是父皇的兵马?」
庆明帝深呼出胸口一口浊气,「是。全军覆没。」
如今甲一不在,卢振安也不在,他很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来商议御敌之法,分担他心中的怒火与不安。
他继而又拍怕赵宸的肩膀,难得解释了一句,「不是朕不信你,这些兵马朕迟早是要交给你的。」
赵宸拱手道,「父皇是帝王,本就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峻眉紧皱,又道,「只是没想到那些勇士却是中了鬼面将军的女干计……儿臣之前便说过,鬼面将军心思诡谲,不是好应对之人。」
庆明帝也是懊悔,他之前总想着对太子留一手,龙卫之事便一直瞒着他,派兵去燕岭也不曾与太子商议。
甲一昨日请战只用龙卫,将京郊大营彻底撇开,他彼时只当是甲一只肯信任龙卫的战力,便就允了。此时想来,甲一这番行径未尝没有急功近利独占军功的意图。
甲一心气高,不甘于人下,若非如此,也不能背叛定国公投到他手下。近二十年来甲一一直不曾参加过战役,更没有与定国公一决高下彻底的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虽已经统领龙卫,却是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
这次迎战鬼面将军,是甲一证明自己能耐的一次机会,毕竟鬼面将军在西北已经打出威名,其战力比起西北军、西南军都要强上一截。
甲一一旦能拿下鬼面将军,便可证明他在大周武将中的超然地位,是远超定国公的存在。
庆明帝越想越是懊悔。若是甲一来战报后,他与太子商议一番,以太子对鬼面将军的了解,说不定能识破鬼面将军设下的圈套,就不至于断送了那五万龙卫的性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庆明帝重重锤了龙案一拳,龙案上的奏折倒塌,哗啦落了一地。
赵宸走过去蹲下,将地上的奏折一本本捡起来,码整齐摆放到龙案上。
他这动作不急不缓,脸色平和并不见急态,让庆明帝心中那无法发泄的愤怒和狂躁平息了些许,心境也平静了几分。
庆明帝对太子又多了些信任,甚至是依赖,「以你对鬼面将军的了解,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赵宸沉吟片刻,说道,「鬼面将军昨夜之举便是要消耗父皇的兵力,如今五万兵马已经覆没,他目的达到,接下来便会直逼京城。城外只有京郊大营三万兵马,恐怕拦不住他们。」
庆明帝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他们定然是拦不住的。鬼面将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正是士气大盛,锐不可当的时候。京郊大营若是迎战,无异于是去送死。」
赵宸点头,「父皇说的是。如今我们能倚仗的兵马不多,京郊大营若是再败了,京城四门靠那几千金吾卫怕是守不住。
儿臣进宫前,收到的消息是他们又在燕岭中隐匿起来。他们长途跋涉又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人困马乏。但休整定然不会超过两日,京中布防还是要早作打算。」
庆明帝在御书房来回走着。
京郊大营的兵马向来只在城外御敌,非到逼不得已的
地步,不会让他们进城。
大批兵马入京,谁知道是来勤王的还是来造反的?
别没赶走虎豹,又将豺狼迎进了门。
时间随着沙漏悄然流逝。
庆明帝知晓耽搁不得,倏然抬头说道,「让京郊大营两万兵马进城,接手西门南门防卫,剩余一万兵马在城外隐匿策应!」
如此,即便那两万兵马进城后想要谋反,以他们的战力,无需御林军出手,一万龙卫也足以应对。
赵宸拱手,「儿臣领旨。」
庆明帝随即写了手谕,交给赵宸,说道,「你只要能领着他们再坚守七日,援兵便会到达!」
「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
赵宸拿着手谕离开御书房。
他走在宫道上,远远地看着一抹飒爽的身影。
是母妃。
王贵妃身着黑和和暗红相间的飒爽胡服,手里握着一张小弓,站在翊坤宫宫门口,远远地望着他。
赵宸脚步停下来,迟疑片刻。
他与母妃之间从未好好说过话,他也是后来才明白,母妃厌恶父皇,所以便厌恶长得像父皇的他。他自小失望的次数多了,对母妃的感情也越来越淡。
他们母子不像母子,前世一直到母妃死,两人都是两看生厌。
他走到王贵妃面前,冲着王贵妃长躬身行了一礼,「母妃。」
王贵妃看着他,问道,「你可是要去打仗?」
赵宸:「是。」
王贵妃声音微颤,「是谁反了?」
赵宸道,「母妃,这是国事。」
王贵妃不肯罢休,追问,「是谁?」
赵宸说道,「外面湿冷,母妃最好还是待在宫里。」
他默了默,又添了一句,「只要您不出宫,就不会有事。」
说罢,便又是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身上沉重的黑色盔甲随着他的走动,哗啦作响。他的每一步都沉重,又坚定。
王贵妃怔怔。
她还是第一次得儿子关怀,他的儿子对她,向来只是一声毫无感情的请安,再无其他。
不会有事,当真不会有事吗?
自古以来,一旦宫变,后宫的女人哪有不遭殃的?
王贵妃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是谁反了?」
可是定国公?
若是他,后宫的女人定不会下场凄惨的。
--
赵宸拿着庆明帝手谕出宫,回到军营时已经是午后。
李老将军见他回来,便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赵宸将手谕给他。
李老将军接过来看了,忧心道,「圣旨让京郊大营迎敌,两军对峙怕是避免不了了。你我总不能抗旨……」
赵宸到主座坐下,倒了碗茶一饮而尽,方淡声道,「为何要抗旨。孤要的,就是这道旨意。」
李老将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各种兵法熟记于心,太子如此一说,他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太子的意图。
「殿下的意思是……瞒天过海?」
赵宸倒了一碗茶,往前推到他面前,「如何将这天瞒住了,如何保住京郊大营三万将士的性命,便看老将军的本事了。」
李老将军神色大振,一扫之前的忧心忡忡,粗着嗓门应声道,「末将征战沙场大半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殿下放心,定然将这天瞒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赵宸端起茶碗,「孤便以茶代酒,敬老将军一碗。」
李老将军端起碗,与太
子的碗相碰,豪爽地一饮而尽,重重放下碗,「殿下便看好戏吧!」
说罢,他拿起厚重宽大的长刀,大阔步出了营帐。
而与此同时,鬼面将军的兵马已经挑出两万精兵强将,更换衣装,隐匿行踪,悄然靠近京城。
暮色四合。
京城外宽阔的官道上马蹄隆隆,尘土飞扬。
黑压压的铁骑浩浩荡荡,犹若那天上积聚的黑云,被风卷着向城门的方向腾腾逼压而来。
京城四门紧闭,城墙上金吾卫侍卫林立,戒备盯着远处。
塔楼上的侍卫发现了远方的异常,指着远方高呼,「大统领!有兵马靠近!」
严大统领神色一紧,登上城楼,紧眯眼远望。
待对方临近了,便看清了那黑旗上金灿灿的「京」字。
严大统领神色松了下来。
全天下的兵马,只有护卫皇城的京郊大营能用这金线绣的「京」字。
再看那些兵马身上的藏青战衣和黑色甲胄,还有衣领肩袖处的红色,便更是确认无疑了。
他在白日里接到皇上的手谕,对京郊大营的两万兵马放行,由他们来接管西门和南门的城门防卫。
虽说临战前被换将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严统领也不得不承认,以金吾卫的这点兵马守不住京城四门。
昨日封城前进宫面圣时,皇上私下里下了口谕,出城人马多少不论,只须严查进城人员。随后早上和傍晚出京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大致便就猜到了。
现在那些人如何了他不得而知,可皇上昨日刚刚放出去兵马,时隔一日又请京郊大营的兵马进来,如此折腾,怕是那些兵马不妙。
严统领敏锐地预感,鬼面将军即将兵临城下。一场恶战随时可能展开。
西门和南门靠近皇宫,最为紧要。由京郊大营接管,总比在他手里更稳妥些。
如此这般想着,兵马已经靠近。
「京郊大营两万兵马,奉命进宫接管西门南门防卫!」
为首的将领身形高大威武,身着金色铠甲,他身边的副将手里举着一卷明黄手谕,对着城墙上的严统领扬声高喊。
虽天光已暗沉,严统领还是认出来了,那领军之人是太子。
白日里太子进出过宫门,想必是进宫接旨的。有太子出面,严统领的心底的戒备便降低许多。
虽是如此,他依然不肯轻易放行,这种要命的时候一个不慎便会招来大祸。
「还请将圣上手谕扔上下,本将查看之后再行定夺!」
卫霄驱马靠近城墙,手中的手谕往上一抛。
手谕如同利箭,冲着严统领凌厉飞去。
严统领轻松接住手谕,核对之后,便高声传令,「放吊桥,开城门!」
随着吊桥放平,城门打开,两万兵马如汹涌的潮水般涌进京城。
严统领已然下城墙,对着赵宸施礼,「见过太子殿下。末将例行公事,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赵宸颔首,「接下来西门南门由京郊大营接管。」
严统领拱手应是。
他扫了一眼太子身后,只卫霄和几个太子府侍卫是他认得的,其他的尉官和士兵都是生面孔。
他笑着说道,「京郊大营的几位将军末将都认得,现下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严统领是在套话?太子殿下和本将是如何排兵布阵的,是不是要一五一十地与你说一说?」
洪亮浑厚的声音传来,士兵们让开一条道,李老将军身着甲胄,大步走过来。
严统领年轻时曾是李老将军部下,对他极为敬重,
闻言慌忙拱手道,「末将不敢!」
李老将军不耐地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把东门和北门守好了!」
「莫将领命!末将告退!」
严统领再无疑虑,躬着身退下,传令下去金吾卫交出西门南门城防。
赵宸微微松了口气。
严统领虽是良将,因着罗首辅提拔,算得是赵承渊一派。可谋反之事关乎的是相关人等数族的性命,代价太大,人心便难把控。是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非得已,最好还是莫要让他知道。
过了这一关,事情便成了一半。
赵承渊这个人,只动动嘴皮子,累人的差事全让旁人来干,最后捞好处的却是他。
城内狭窄,两万兵马全部进城用了近一个时辰。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暗夜黑沉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因着两万兵马的涌入,京城似乎都变得拥挤和紧张起来。
李老将军站在高处,高声下发军令,「京郊大营将士听命,兵分四路,两路值守西门南门,两路城内巡视!」
「末将领命!」
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传令声,两万兵马在暗夜中的京城四下散开。
--
三更鼓响过,皇宫中一片沉寂。
暗夜无星,沉甸甸的黑色压在乾清宫上空,煌煌灯火也驱散不了。
庆明帝去坤宁宫看了陈蔓,见她虽面色还是苍白,精神却还好,便又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有通往生的暗道,自龙卫兵败之后,他便一直待在这里。
通过暗道,已经有五千龙卫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隐藏在乾清宫及坤宁宫附近。
城墙挡不住鬼面将军,还有宫墙,宫墙挡不住还有御林军,御林军挡不住还有龙卫。
若是龙卫挡不住……庆明帝眸光森寒,那他便带着阿蔓,从这条暗道离开皇宫。天高地阔,总有他们自在活着的地方。也总有他重新杀回来的时候。
庆明帝忽而屏息,侧耳凝神,外面似乎有轰隆隆的响声,透过窗户隐隐传了进来。
似是春雷,又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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