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楼下的车抵给你,借10万块成不成?”那人咬了咬牙说道。
“你那破车,最多给你借五万,日息三分,10天不还,车子自动过户,你看成不?”郑红爽快地报出自己的条件。“我可告诉你,这个息是最低的,在别家你可拿不到。”
“我那车可是好车,去年才买的,花了我二十多万呢!”那人有些着急。
“车子不贬值?再说你二十多万又不全是车价,还加了上路费,车牌费吧?我可告诉你,我借给你的钱可是我哥的性命钱,你车子输了,还能再挣钱买,我哥没了可回不来了。”郑红叨叨叨地说着,郑方只听得脸都气绿了,浑身灵气不自禁地抖动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个好哥哥,就这样吧,拿五万过来救急。”那人不耐烦地叫道。
“来,先签字画押,我和你说,这个时候借钱最容易换风水,后面一准的能把钱赢回来。”郑红说着话,已经挤到了借钱人的身边,掏出一些纸叫那人在上面签字。
“喂!你看傻了,还玩不玩?不玩就滚蛋!”另外一人听了郑红的话,心下不满,见郑明流还在那里看着郑红,连牌也不洗,不禁骂了起来,催促他尽快发牌。
“玩玩玩,劳资今天不把你们杀得净光,劳资决不歇手!”郑明流叫唤一声,手里抓紧洗了牌,又将牌交给郑东,郑东嘴里叼着烟,一张张地派发起来。
“我押老郑,今天老郑坐庄,风顺得很!”
“我押老管,连输了十六把,又才借了钱,这回指定赢。”
“我接着押陶老板,陶老板,看你的了!”
……
各色钞票不一会儿就将桌面铺满了,郑东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摆动着,将各人的筹码摆放整齐,并一一确认好,然后招呼各位开牌,顿时,屋子里响起一片呼声,赢了的欢呼雀跃,输了的垂头丧气,紧接着,郑红又忙碌地借钱出去,郑东撕开一副新牌,赌局继续。
郑方缓缓地落在地上,童洁轻轻上前牵住了他已经气得微微发抖的手,他不明白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究竟怎么了?整么变得全都如此陌生,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认不认他们?”童洁轻声问道,她已经感觉到郑方的愤怒,不过,那些人毕竟是郑方的亲人,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就只能和他站在一起,包括接纳他的家人。
无声地摇了摇头,郑方牵起童洁的手,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村外,但并未回到田启明的车边,而是到了另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得静一静,把事情捋一捋,他们,他们完全没必要做这些,我寄的钱足够他们生活啊!”郑方失魂落魄地看着童洁,嘴里喃喃地说道。自己的家人在犯罪,这想法让郑方差点发疯,如果警方抓了他们,将他们关进监狱,自己怎么办?
“也许就是你太顾着他们,钱太多了,可怎么花出了问题,他们……他们世面见得也不多,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也许开始只是自己打打麻将,娱乐娱乐打发时间,后来发现这个生意能赚钱,结果越做越大……”童洁低声替郑方分析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才多久?我觉得我都认不出他们了。”郑方嘀咕着。
“你没发现,其实不管你爹娘还是你弟弟妹妹,过得都很快乐吗?这样的忙碌让他们觉得生活的才有滋味,你没发觉吗?”童洁轻声问道。
“如果你要改变他们,你必须想好了,得为他们找一个,他们能干得了,能让他们忙碌起来的事情,这样他们的人生才有意义。人不能只有吃喝……”童洁说到一半便闭了口,说下去就要举一些例子,毕竟事关郑方的爹娘,可不好把话说难听了。
听着童洁的劝解,郑方茫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他遥望着郑家湾,竟感觉越来越陌生,道路不同了,路边的野草不同了,桥不同了,连人也不同了。
“走吧,咱俩今晚回湖滨市去。”郑方反手牵住童洁。
“怎么?你不打算认他们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就算做的有什么不对,可以慢慢来纠正,这样不是负责任的态度啊!”童洁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死了,我一个死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们。”郑方郁郁地说道。“就像你说的,不让他们开赌,我就得替他们找一样生意来做,可我又懂做什么生意了?看见他们过得都好,我就满足了,如果我认了他们,反而让他们有了依仗……”
“是好是坏,都是自己选择的路,我爹我娘都是这么个岁数了,我有什么资格教导他们怎么生活?也许,不负责任才是对他们负责任吧。”郑方说着话,突然意兴阑珊。
突然间,童洁理解了郑方的苦闷,郑方回家不是因为想再为家里做些什么,他为这个家做得已经够多得了,他想认回爹娘,是想找回那久违的家的温暖,然而他发现,他再也找不到了,弟弟妹妹口口声声,还在拿死去的哥哥说事,只不过是还在利用着郑方那残余的一点儿价值。
他希望还能获得父母的宠爱、哥哥的关心,弟弟妹妹的崇拜,然而他发现,他所求的再也得不到了,他只是成了家人挣钱的一个招牌,这尤其叫他痛心。
“也许……也许认了你,会……会变的……”童洁看着郑方,不知不觉泪水夺眶而出,如果说他当年的自觉诈死是在事实上让自己成了孤儿,那么今晚所见的一切,叫他从心理上也彻底的成了一个孤儿,生活对他如此的残酷,叫童洁禁不住地为他心疼。
“走吧。”郑方幽幽地摇了摇头,向着蹲在路边的田启明走去,童洁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间竟然佝偻了下来,萧索而落寞。
“你还有我呢!”她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不满,顿了顿脚,童洁加快脚步追上了郑方,揽住了他的胳膊。
“怎样?要不要我和当地公安打个招呼?”田启明见郑方两人走来,赶紧迎上去低声说道。此时郑方才明白过来,田启明久在地方上工作,恐怕一打眼就已经看出门道来了,所谓和公安打招呼,恐怕目的还是为了让当地警方对郑方家网开一面吧。
“谢谢你了,不用!”郑方摇了摇头,和童洁先后上了车。“咱们回湖滨市。”
“其实这种事,在我们这边农村很常见,这两年经济搞活了,农民们手上有钱,可又没处花去,一个城市户口精贵的要命,进不了城,天天缩在家里,不耍钱,做什么?我看你家这场子开得有些大,这场子大呢,一要家里有势力,第二要做事公道,不能出老千……”
田启明看出郑方情绪不对,说来认爹娘的,却又拔腿就走,知道郑方是对这农家开赌看不惯,便向郑方解释起农村赌博兴盛的原因。
“第三呢,还得服务周到。其实公安局吧,对这事也没办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也就是年头年尾的抓一抓,主要是为了创收,开赌的遍地都是,也不多你家一家。”
“我和你说过,我还有一个早早死去的弟弟,叫做郑太的,你还记得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郑方突然转头看向童洁,幽幽地说道。
“我记得,好像死的时候只有两岁吧?”童洁握着郑方的手回答。
“郑太是清明不到的时候死的,我爹娘就将他埋在我们村子后面的土坡上,后来,应该是中秋节了吧,我爹带回家一个月饼,用刀切了好几块,分给我们吃,那时郑阳已经能吃饭了,也分了一块,我看着爹手里的月饼,觉得那月饼真小,每个人真的分不了多少……”
“我就担心,我爹会替郑太也分一块,端午时,说郑太小,我娘可是特意分了半个粽子给他。结果,爹分月饼的时候,没有分郑太那一块,我当时就想提醒爹,郑太还有一份呢,可又想,如果再分出一份给郑太,我的那一份便会又小了许多……”
“后来,我看娘没说话,我也就没吱声,那次月饼没有分给郑太,中秋以后,我们也没去坟上看郑太,后来,除了清明、冬至,我们家也没谁再去看过郑太,后来,连想也很少想到他,就像今晚,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我还有个弟弟叫郑太的。”郑方淡淡地说着。
“可是……可是你心里一定会记着他的,就像今晚你想起他,就像清明、冬至你去祭奠他,他会在你的心里,一直都在,只不过不会总是出现就是,就像我们的朋友,我们会想起他,可除非是日日相见的,否则,怎么会时时想起?那是不可能的。”童洁道。
“就像我,你恐怕也是来了湖安才想起我的吧,在北都,还不得给你忘在了九霄云外。”开着车的田启明也闷闷地替自己打抱不平起来。
“你?滚犊子,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你是谁?”郑方笑骂。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