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一摞一摞的卷纸全都残缺不全,仿佛晒干的咸鱼一般蜷曲着身子交错重叠在一起。这还算是好的了,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甚至是被揉成一团,皱皱巴巴地躺在地上。
“给我烦死了。”她一脚踢过去,倒霉的纸团就挺圆了肚子咕咚的被踹飞。
两簇柳眉蔫吧地搭落在水汪汪的泉眼上,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打落在纸上。
“我都写了整整三个月了,怎么硬是没有半点起色。”舒卿摩挲着温热的食指,随着笔磨纸梭的日夜,一层凝脂不知不觉中就变成粗糙的茧子。
比起这双娇气的手来说,心里的煎熬才更是难受,无止境的努力就好像奔波在黑暗中,你永远找不到出口,却又害怕一停下来就被黑暗吞噬最后还在拼搏的脚步。
一双重拳攥紧了就实实击落在头上,她捧着脑袋低首无言,似乎想把自己揉进这无字书中。
“不够专注,只有心无杂念才可修灵灭体,掌握飞天遁地之术。”话音未落,洛隐就看到那少女又拾起毛笔,提起手肘就擦去泪水,不动声色地挥笔斩六根。
洛隐和门而出,团扇拂过娥眉,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怪道怪道,我这样随意的性子也能捡到这般好徒弟。”
直棂窗锁起两幅天地,透过那三千烦恼丝望向窗外,阳光正好,绿荫正浓。那失去束缚的薯仔正挑起一瓢子水,二话不说冲着弼马温而去。欢声笑语嬉笑怒骂瞬间充斥着荷花池岸上,这哪是神仙呆的地方,分明是一片闹世。
“薯仔,大庭广众的,你怎么给你温爷爷洗澡呢?”洛隐用团扇挡过那四月的旭日,眯着眼徐徐走来。
小家伙看到洛隐仙尊一来,更是玩的起劲了,粉嘟嘟的小嘴巴一抿,下颚一收,露出看似憨厚的小脸。可那流连辗转在眼眸间的机灵劲可出卖了他,皎洁的小虎牙撩露在外,这温老头就知道又要遭罪了。
“救.....”还没开口呢,就看见瀑布般星溅珠碎的,全身尽湿落得一场舒坦。
“我这是给花喝水水呢,他怎么一直不喝我的水呀?”薯仔斜着小脑袋,带着大大的疑惑看着洛隐。
她用团扇掩起笑容,两轮和缓的眉目轻落于下。一挥云袖,将那温老头收入袖中,温柔的轻语。“定是你家舒卿已经喂过了,不信你去问问?”
这小邪灵竟呆头呆脑给唬住了,提起两条蔽膝一边甩着一边就横冲直撞的寻那答案而去。
“舒卿!舒卿!”小家伙两手一推,两扇木门就被摔的砰砰作响,光影顺着透雕格心的窗扇碎落一地。正埋头苦写的少女倒也跟个聋子似的,全然不顾外界嘈杂,乌发流丝垂落在卷纸上,低笼的鼻尖就快贴上卷纸,沁出密密玉珠。
薯仔以为舒卿没听到他叫喊,又跑到跟前去,两个肉乎乎的小拳头就捏着舒卿的袖角,像荡秋千似的来回摇晃。“舒卿,舒卿,你是不是给娓生花浇水了呀?”
见舒卿不理他,更是放起胆来摇晃的更是使劲。“他为什么不喝我的水水呀?为什么呀?”
可是少女就是不为所动,硬是吃足劲把手肘往案几上挪了挪,继续屏气凝神提着笔不断挥舞着。
看着一脸认真的舒卿,这平日里只醉心于欺负温老头的薯仔哪里晓得这般是为了甚。
这就跳上案几撒开野来,双手张开,眼睛一闭,往后一仰就躺在上面,圆溜溜的小眼睛又眯开了缝,偷偷打量着舒卿。
那少女还是纹丝不动地苦写着,就算满头大汗发丝缠结也不曾分心,浑圆的双目蹬地跟那铜铃似的,精神劲十足。
看这招不管用,薯仔立刻又想起来别的鬼点子来。他张开金鱼般的小圆嘴,就一股脑地饱吸元气,原来就圆鼓鼓的小肚子顷刻间就涨的跟皮球似的滚圆蹭亮。往旁的撞了过去,就正正卡在那笔杆上。
舒卿只当是飞来的皮球,用笔杆戳了戳肚脐眼,调整了一下握笔的姿势就继续写了起来。
毛茸茸的毛笔给戳到要点,薯仔全身一软,元气就一泄千里,滚圆的大皮球一下子窜上屋顶,碰上了房梁。再下来一看,早就鼻青脸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眼前的少女:“为什么欺负我!”
又一次被无视,他简直忍无可忍,气冲冲地就一跃而上,落在舒卿面前,恶狠狠地露出獠牙,伸过头去,一口咬在笔杆上。
“理我理我理我!”嘴里的口水拉了丝,滴落在之上。
少女艰难的拖着笔继续写着,冷落冰霜的面容终于带上一丝愠色,又强压下来,一脸镇静同恢复平静的死水一般了无波澜。
“我还有招!”薯仔自言自语着。就用牙根带动着笔来回走蛇形,一下子就打乱了舒卿的笔法。
只见少女顿了顿笔锋,将笔尖碾在卷纸上,拍了一手案几,吊起口气来,就提起笔锋向上一走,抽刀断水的动作迅速地撇过眼前那孩童的脸。
突然那纸落云烟的一笔就横空出世,粉白的小脸上已然挂着一撇浓墨。
“我明白师傅的意思了!原来只有一心想着目标,才可以做到万物皆可无字书!”舒卿恍然大悟。
薯仔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还没等他发觉,那毛茸茸的笔尖又直戳他的小脸而来。
“不要啊!不要啊!”小薯仔破开门去,脸上早就乌漆嘛黑的,没一块好的地方。
“给我画一个王八呗,你这小脸正正适合!”身后紧追不舍的少女提着笔高举在于头上。
东跑西藏的,薯仔就一头扎进那紈綺裳中,抬头看原是洛隐仙尊,跟找到救世主似的立马躲到身后去了。
“这会功夫,我想你也该来找我了。”洛隐道。
“师尊,我已经破了那无字书了!可以写出墨来了!”
洛隐也不去看她,只是转身用团扇点了点旁边的荷花池。“现在抽去纸,若能用这笔自如行走于池面上,再来寻我。”
小薯仔牵着师尊的手,冲着舒卿挑衅地拍了拍屁股,就屁颠颠走远了。徒留一少女在风中凌乱。
不过好在这丫头全身上下就剩下一个倔字,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
拿起笔在荷叶上一笔一划描绘出个“一”字,轻轻一吹那字竟飘出荷叶浮在水上,她一把揽过围栏,气定神闲跳下,再探出头来早就已经是出水芙蓉了!
看来这笔只能写在五行之上,若无实物恐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舒卿透脱的脑袋里灵光一现,猛地想起师尊说的话。
“不妨用笔当舟?”她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转身就爬上围栏。小心翼翼的将那笔抛置于水面上,又结实地系紧了罗裙,一鼓作气委身而下,但最终不过冰雹砸荷叶寻得一场落花流水。
在一次次失败中,随着时光的打磨,和煦的春风已摇首而去,一席稚嫩的竹林也换上深青色的衣裳,少女光润的额间慢慢长出了细密的绒发,她渐渐收起了明媚如四月的笑容,装着甜酒似的梨涡也瞬间化为乌有。
几日里总是郁郁不得志,一屁股坐在围栏上,打湿的青丝贴着脸颊,粉黛上沾染些许水雾,顺着饱饮池水的罗裙缓缓落下。她用那金莲不断勾着水面,不安分的脚溅起了水花发泄不满。
倏地一只仙鹤飞来,引起了她的注意。洛隐山都过了仲时,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仙鹤,那这灵物是哪来?
鹤展白羽,循风未落;玉钩咫尺,飘忽若神;抽荷撩波,踏水无痕;闲云鹤定,啄羽撵风。
看着这一气呵成的水上漂,一点灵犀便让她感到全身都通透起来,她擎过春风握在胸前了然于心。“若要做到凌驾于五行之上,必要做到脱胎换骨,六根清净,气若幽兰!”
说罢便闭上眼去,鸾铃浅动,微风拂煦;眉弓攒起。
她将自己置身于混沌中,思绪同一片鸿毛落在静水之中,一声滴落,涟漪泛开,心境被悄悄然打开。
推栏越隔,只见衣若薄云身如轻燕,掠空踱步,几缕烟波便寥落在一痕绿水上,回头遥望竟是荡漾携波,再看少女柳眉挡春风,玉颜落朱尘,赤舄落笔,笔走势开,笑的一片春意绕竹稍。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洛隐,略微施了个法,脚下的笔便突然消失不见,
脚尖一滑,就在粉面离水只有几毫间,她撑手一起,楚腰如水,一个轻盈的后空翻,便挺身触地,稳步而落,绿水了无痕,含辞未吐,自是神采奕然。
赤乌轮轴,玉兔夺日。几重天下来,那绿荷间终有一身影在踏水巡波,越过亭台栈桥,飞纵于九天之上,脚蹬仙鹤,携云做裳,时如闪电横过晴空,又若飞鸟闲云作诗,好不惬意一神仙,薯仔想要去追也是望而却步的。
“二重已破。接下来,就是随我去那无极之境。”师尊拂袖说道。
舒卿踏水而来,撩衣拨袖停步在跟前,问道:“无极之境?那是什么?”
“无极之境乃是蓬莱与云栾所设之境,为锤煅修为而创。进入无极一炷香之内若没出手便会被无极之境吞噬而去,若战败则会被剔除无极,只有打败你的敌人方能笑到最后。这是最快突破三重的机会,但也是最危险的境地,因为里面的仙者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师尊说道,便携着舒卿走向洛隐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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