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某个隐秘角落里,黄建良正一脸小心翼翼地接听着电话,手机那头张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建良,跟我走吧,我们远走他乡吧。所有的一切我全都为你准备妥当了,只等你一句话。如今的孙氏,已经是深不见底的窟窿,你知道近期有多少高层夹带私逃吗?我承认,那女人,孙筱悠的确有那么一点点本事,短短几天就把基层员工的心给收拢了,但这有如何,仅凭哪些下层员工,她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产业。”
“知不知道这几天在孙氏,到底发生了多少事。那个什么kina,我承认那小子的确有点能耐,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呀,昨天在办公室累得整个休克了。知道诸葛亮为什么会累死在四川吗。建良,我求求你你,跟我走吧,别把自己耗没在孙氏。这不值得。”
“我知道,你所有的资产全被王爱颐给扣了,如今的你身无分文,一文不名。但你没有,我有。这么多年以来,我存下的不多不少,刚好够咱们两个花。跟我走吧,建良。”
“我求求你了。”
但黄建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张艾的哭泣。
跑?开玩笑,他为什么要跑,他怎么可能甘心自己从今以后的人生,从此陷入永不见天日的可怕之中。只有天才知道,为了如今的社会地位,他黄建良究竟牺牲了多少。
因此出生在贫穷的小山村,从高中毕业开始,他就得自给自足,无论是大学还是研究生,全都是他一点一点的用血汗钱浇出来的。他永远不会忘记,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自己为了凑齐第一期大学学费,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脊椎骨折之后,依旧要挣扎着外出工作。那种一天不开工就会饿死的滋味,此生难忘。
当然,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回忆里,还有因为区区一块馒头,他如何被同学喊打喊杀,以至于最终被迫成为皮夫人首面。成为梦香的同事,甚至要屈身给一个男人,那般耻辱。
他的人生,从此深坠无限深渊,再也没有退路可言。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步步为营,终于成为孙筱悠的未婚夫,再凭借这个,一步步走到集团总裁这个位置上。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来得如此不易,谁能叫他放弃,谁敢!
要知道为了如今的一切,他早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事到如今,怎么能半途而废这么可笑。
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廊另外一边,姚静急匆匆地赶来。
“董事长醒了,她想见你。”
因为对黄建良不抱好感,姚静脸色和语气都很差,但他不会跟这样一个小丫头置气(当一个女人,强悍到分分钟压着男人胖揍,他敢和她置气吗/(ㄒoㄒ)/~~)。
抢救室内,那个惨白得就像死人一般得女人,挥舞着双手喃喃这他的名字。以她现在的体力,只能唤出单音节词汇,但依旧持之不懈地呼唤自己。
黄建良眼眶一红,金豆子啪地一声滚落。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手牢牢抓在手里。
他把泪滴到她的肌上。
没错,他是她的丈夫,她人生的第一个男人。孙氏是一家几乎可以说,就是私有企业的存在,只要他手中还捏着,这位持有孙氏百分之六十五股份妻子的心,那么在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事。只要孙筱悠还在意他,心里还有他,黄建良就无所畏惧。
区区二十亿在孙筱悠面前算个什么。
只要她还爱他,所有的事统统不是事。
当然,所有假设必须建立在孙筱悠还活着,而且屹立不倒这个大前提下。
“在这里,我在这里。”双膝跪在妻子床边,他神情地吻着她的手。好像要将自己身上的生命力,通过这吻,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如果可以,黄建良真要跪求上天,愿折寿十年,换得妻子平安度劫。孙筱悠一定要闯过眼前这关才行。
他的手死死地掐着她的,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她的肉,好像正在和死神角力。
走廊上,姚静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从昨天事发到现在,也就几个小时而已。在这几个小时内,罗琼还醒过两次,但前那两次,她只是睁开亚努经匆匆打量病房一眼,随后又陷入了深度昏迷。就在刚才,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姚静以为又会象前两次那样。
可谁知道这一次,她的双眼睁开之后就再也不肯合上。
一个人,得心里有多强的牵挂,才能熬到这个地步。这种完全不符合现代医学的状况。
姚静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家老板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有关母亲的事,可否妥善处理。然后,第二句是为张希现在可好。第三句才是有关黄建良的。
自己老板花了那么多钱聘请自己,但直到现在为止她姚静一点作用有没有起到,但老板非但没有因此而责怪,甚至嫌弃她。孙小姐甚至在自己生命垂危之时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而她,她要拿什么来回报这种恩情。
姚静一路飞奔着狂飙眼泪,她提醒自己,尽量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做好。不妄想、不埋怨,不做不切实的幻想就是最好。现在要代替自己老板,去拜访那位名叫张希的生意合伙人。
她要将张希的近况,准确地带给自家老板。
谁知道满怀悲伤情感的她,敢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场近乎不可能的派对。
嘴里咬着一根方面面的张希正在和一位病友玩方便面拔河大赛。也就是说,两人同时咬着一根泡软的方便面,然后拉。断裂之后,谁嘴里残留的方便面多,谁就赢。
可以想象姚静当时的表情是酱紫的(⊙?⊙)
她被满满一屋子摇旗呐喊,还有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参赛病人震惊得啥都不记得了。
尼玛的,这不是重症监护室吗。
难道自己错入了神经科。
……
经过反反复复的喃喃,抢救室内的罗琼终于有力气说出较为完整的句子,但她说的第一句却让黄建良再也忍不住地跳了起来。现在,他只想亲手掐死这个女人,送她走上黄泉路。
“高磊……在等我……熟悉场地……”
罗琼的原话是酱紫的。
哗啦一声,跳起来八丈高的黄建良,几乎疯了一般咆哮。“你这是疯了,是魔障了。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想着工作,孙筱悠,你,不可理喻。”
但她只是看着他,用纯粹到完全没有个人情感的眼神。
只一个激灵,黄建良就从疯狂中清醒了过来。如果说孙筱悠是他黄建良如今紧紧捏在手里的唯一救命稻草,那么王爱颐未尝又不是孙筱悠的。在这种骨节眼上,她怎么能叫她失望。
借人权势哪里有不用偿还的道理,不光要还,而且还要连本带利一起还。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面生的小护士大呼小叫着,冲了进来。
“不得了了,孙小姐,您的管家,那个英国人他不见了……”
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黄建良用严肃到近乎可怕的声音道:“慌什么慌,叫什么叫,你查清楚了事实真相吗?可别虚惊一场,最后却在卫生间把人找到,你付得起责吗。”
被这么一吼,小护士猛地一啜,满眼委屈的泪水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但罗琼却一把将黄建良的手死死掐住,她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力气,狠狠抓住他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抱我……去……”
守在一旁的主治医生吓坏了。
如今的罗琼,可经受不起任何刺激,哪怕是一点点都经受不起。首先是肺部感染,将她的体力压榨到了极限,然后在使用刺激类的药物催发体力,最后在药力刚尽副作用正起的时候,被迫吸取了非法药物。正是这一重接一重的连环作用下,她的心脏就像摇曳在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会永久罢工。这种情况下,谁敢给她刺激受,谁能。
听了医生的警告,黄建良略为沉思了一会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手术推车上。
因为背上的伤口恶化到一定程度,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移动,就给罗琼带去莫大的痛苦,但她只是皱着眉头,咬着咬默默承受了一切。可就在她的后背撞上手术推车的时候,某段发黄霉噬的记忆从她脑海深处某个名为记忆坟场的地方,脱离了出来。
记忆中细小的罗琼,也许只有三四岁,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疼痛,她记得当时的自己相当恐惧,非常非常的恐惧。她被吓到甚至不能动弹的地步。然后老大一群人冲了进来,指着她很大声地地说了点什么,这群人里为首那个是奶奶。
罗兵的母亲,还有他的大哥以及村子里的同姓族人。
罗兵的母亲抄起一把铲子,狠狠地砸向罗琼,但罗妈妈飞奔而来,死死地将她护在身下。然后,她看见了漫天飞舞的血液,血从罗妈妈头上哗哗地流下,喷了罗琼满满一脸。
那女人,她在保护自己?
怎么可能,假如自己呼啦一声长出第三条腿,变成儿子的话一切还有得说。但她永远长不出那条腿,因此她不相信自己的回忆。母亲竟然舍命救她,那么可笑。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从蒙面大汉那里吸取的非法药物,药力一定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一定,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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