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的无忧树擎着连片的夜明珠光影交织的投射下满院清辉。宝月光苑此时已是人影攒动。
新晋升的小神仙们对九重天的崇敬向往都是溢于言表的,所见所闻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几个投缘的聚在一处,其中一人道:“今日离开青云殿时,我记得远远瞧见一队仪仗甚是排场,仪仗中的女子容色清丽,想来在这九重天上能有这般姿色与排场的,不是君后,便是帝后了。”另一人附和道:“我也瞧见了,说起来,我在凡间时,当真没见过这般形容的女子,虽然我不好女色,也不得不说,真是美。”
旁边一人闻言,忙摆手止住他话头,“嘘,打住打住,我听说天君和帝君都护内的紧,最容不得别人说自家夫人一句,夸多了也不行,不管那位是谁,都慎言。”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住了嘴。凤九同帝君到时,恰巧听了全程,这才想起还有个烦人的主在这候着,顿时兴趣又失了大半,冷着脸坐在一株高大茂盛的无忧树后,树影投注下来,闪着斑驳柔和的光。
东华颇有些无奈的在一旁坐下,顺手抄起个橘子剥了起来。剥了一半,想了想,抬手化出把匕首,递给凤九,“待会看谁不顺眼,就丢出去。”
凤九总算有了些反应,抬眼瞄了瞄那把匕首,刀身不大,通体暗灰色,刀柄处纹路复杂,只在底部镶了枚深蓝色的宝石,刀刃锋锐,即便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亦泛出阴冷寒光,凤九视力极好,清楚的看到明明匕首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帝君的手里,锋刃周围的空气都隐隐产生了波动,好利的兵器!她眼中闪出惊喜之色,越看越觉得眼熟,半晌,嘴巴张的能塞下颗鸡蛋,指着匕首看着帝君,舌头打结道:“这,这是……”
帝君嘴角含笑看着她,“上古史修的那样好,该认识它。”
凤九满心惊喜的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还握在手里比划了几下,这个尺寸,很适合近身搏杀,据说当年帝君肉搏的时候它功不可没。
东华忽而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喜欢吗?”
凤九不假思索道:“喜欢啊!”
东华轻笑一声,“那便送你。”
凤九讶然望向他,“送我?当真?这匕首不是跟了你几十万年从不离身……”
东华坦然道:“我的不就是你的,自然当真。”看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揶揄,“待会儿扔准点儿,很锋利的。”
凤九:“……”
宴会开始的时候,同往常没什么不同,凤九的心思都在到手的神兵上,爱不释手,没怎么留意场中的歌舞。
“唔,匕首不错。”
凤九回头,见连三殿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笑眯眯的打量着她手上的物事。成玉凑过来,也不禁赞叹:“好兵刃!”
三殿下接口道:“嗯,把人片成个松鼠鳜鱼,不成问题。”
凤九拿着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赞同道:“三殿下这个主意不错,明日我试试,若成功了,送去元极宫给三殿下尝尝。”
连宋摇摇扇子,“我最近修身养性,吃素,还是司命好这口,是吧?”
司命连连摆手道:“呵呵,三殿下说笑了,小仙司的是活人命,不是死人命,这人肉做的松鼠鳜鱼实在是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凤九噗嗤一声笑,未再逗他。几人在三殿下厚着脸皮毫不客气的坐在帝君身旁后,也都纷纷落了座。
三殿下瞄了眼凤九的脸色,用胳膊肘怼了怼东华,低声道:“听说南琼之主带着幺女要来同你联姻,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东华淡淡道:“小白今日已经见过她了,还同我置了气。”
连宋忽然笑了,“惹你们家小白动了气?南琼这老头近些年是越发的糊涂了,他那个女儿确实骄纵,不过到底年纪小,也是情有可原。”
东华有些莫名的看向他,“年纪小?小白比她还小两万岁。”
连宋:“诚然,但如你家小白这般年纪便这般懂事的,毕竟少见。”
东华打断他:“你是来替她做说客求情的?”
连宋合上扇子,踌躇道:“唔,说客谈不上,不过是夜华听说那个婉娇今日似乎得罪了凤九,想让我同你商量商量,下手能不能轻一点给南琼那老头留点颜面。”
东华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淡道:“他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就该准备好承担后果。”
不知怎的,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连宋却听出了洪荒古战场奔腾的戾气,心中默默打了个激灵,心道,南琼老头你连女儿都教不好,看来这南琼之主的位子,也是要做到头了。
宴会歌舞升平的进行了一半,忽然降下漫天花雨,嫣红的花瓣飘飘洒洒四散零落,散发出邈邈幽香。有一人自天而降,轻袖曼舞,身姿婀娜,虽然上头有白浅这个四海八荒第一绝色镇着,但在这样的场景映衬下,还是让这些没见过多少阵仗的小神仙们移不开眼。
成玉颇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倒是有些手段,知道貌不及人,便花些旁的心思。”
凤九认出来,当中的舞者便是婉娇。她抿抿唇,没有说话。东华握住她的手,掌心一阵温暖传来,凤九想了想,没有抽出来。
一曲舞罢,周围的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婉娇得意的勾了勾唇,视线落在那株茂盛的无忧树后。她早就看到帝君坐在那里,只是没有料到,坐在他身旁之人,竟是之前对她不敬的女仙。怪道她有那般姿色,原来便是青丘女君白凤九。婉娇的手指握紧了几分。今日听她说,要回去给夫君做饭,想来在宫里的地位也没多高,并不多得帝君几分宠爱,否则帝君怎么舍得她辛苦下厨?不过若是她手艺不错,待日后入主太晨宫后倒是可以让她时常给自己做点什么,如此想着,握紧的手指又松了几分。
婉娇对着夜华与白浅施了一礼,旁边走出一人,虽须发皆白,却声如洪钟,同施一礼,朗声道:“见过天君,天后。”
夜华抬手,“两位免礼。”
南琼之主是个爽快脾气,不喜欢绕弯子,开口道:“多年不曾来九重天,这一回,不瞒天君,老臣是为了小女的婚事。婉娇是我最疼的女儿,也是我儿女之中天资最高的一个,我有意为她择一位称心的夫婿,且我会在羽化之后将南琼之主的位子传给她。”
周围响起几声抽气声,四海八荒之中,南琼虽小,但地位甚高,能继承南琼之主的位子,那是同青丘的狐帝平起平坐的。
凤九手指敲着桌面,似笑非笑的眸光扫过东华,似乎在说,看,你这位未来岳丈的手笔还是挺大的。
东华面上仍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
南琼之主忽然转身向他的方向一拜,“帝君,小女心系帝君已久,老臣虽知帝君已有妻室,但女儿的心愿老臣实在不忍拒绝,还望帝君成全。”
底下一阵窸窣之声,有对这几位人物不熟悉的悄声问,“这位老仙者又是求亲又是传位的,是要诱惑帝君休妻另娶吗?”另一个一拍他胳膊,“别乱说,帝后是青丘女君,何等尊贵,帝君若是休妻岂不是得罪了青丘?狐帝岂会善罢甘休?”旁边一人摸了摸下巴揣测道:“我觉得,既然两位神女都如此尊贵,那就平妻嘛,鱼和熊掌可以得兼,神生一大幸事哉。”
此种说法赢得了周围一票人的赞同,显然,南琼父女也是如此想的,目光殷切的望向帝君。
良久,东华有些疑惑的声音自树后飘来,“你女儿的心愿,同本君何干?”
老琼主面色一白,“帝君,天族男子姬妾成群本就寻常,您后宫只帝后一人……”
东华有些慵懒的声音打断他:“本君同帝后成亲时便已入赘青丘了,所以算不得天族,青丘的习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本君的后宫只能是帝后一人。”顿了顿,“若是你非要找人联姻,不如,你问问天君,他后宫也是一人。”
白浅眉头跳了跳,咬了咬牙。
连宋拿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向上瞄了一眼,没吭声。
众皆哗然。帝君怎么会入赘?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承认自己入赘了?
老琼主面上一僵,“这……”他万万料不到,帝君会在这里将他一军。这倒让他进退两难了。若此时转而去问天君,那女儿的颜面岂不是更保不住,他看向婉娇,只见她紧咬着嘴唇,满眼愤恨的瞪着无忧树的方向,老琼主轻咳一声提醒她注意仪态,她方回神,半晌,幽幽开口道:“白里日不知这位便是青丘的凤九女君,多有冒犯,只是不成想竟让女君对我有如此深的芥蒂,令帝君对我排斥至斯。
婉娇在此向女君赔罪,还请女君宽容海涵不计前嫌。”
一番话下来,摆明了是凤九因白日里的不痛快而在帝君面前进谗,至帝君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才会如此不给情面,而她称其女君,一方面暗指其没有为君气度,一方面也是不愿承认她是帝君妻子的事实。
果然,场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主动示弱示好的人总是容易引起更多不明所以的同情。
凤九掂了掂手中的匕首,成玉有些激愤的在一旁道:“好一张搬弄是非的嘴,就照着那射,别客气!”
东华右手撑着腮,点点头赞同道:“嗯,别客气。”
司命一口茶水没忍住尽数喷了出去。
连宋:……
凤九看着台上正些许得意的婉娇,弯唇笑了笑,白浅会意,半指责半规劝道:“婉娇仙子初来九重天,不识得你也是寻常,你做什么要为难人家呢?我们青丘向来宽易平和,你虽年幼,却已是君位,自要牢记。”
凤九点头道:“姑姑教训的是。今日确实未尽地主之谊,未带婉娇仙子便览九重天繁盛景色,明日若蒙仙子不弃,我亲自差仙娥带仙子游览。”
说清楚前因后果,众人自然无话。婉娇还待说什么,帝君抿了口茶,淡淡开口道:“既是来联姻的,相亲才是正事。我同帝后既非天族中人,自然不好做什么,琼主不妨劳烦天后娘娘代为相看相看天族的青年才俊。”
见球又踢了回来,白浅这次倒是乐意接,大方一笑,“何来劳烦一说,婉娇仙子这般资质,本宫乐意之至,明日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南琼之主老脸一红,急道:“天后娘娘……”
天君适时开口:“琼主放心,天后古道热肠,此事定会办的妥帖。”一摆手,一名仙娥奉着个酒坛上来,“前几日折颜上神送了本君两坛桃花醉,本君借花献佛,刚好请老琼主同本君一同品评,还请琼主与公主落座。”
天君已然开口,老琼主断没有再站下去的道理,他点头应了声是,硬拉着女儿回了台下座中。婉娇满目怨毒的盯着凤九,凤九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辜,明明不是自己的祸,却生生成了自己的锅,心下泛起一股委屈,委屈巴巴的望向帝君。她这幅神情,让东华心中蓦然一紧,竟还有些涩涩的疼,他牵过她的手,只说了句“走了”,便毫不理会他人惊讶的神情,带着凤九自顾自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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