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志飞眉头深锁,脸色凝重地坐在病床边,将那双柔嫩无骨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轻轻地挪到脸边,深情地印上一吻,嘴里喃喃地自语着:“Jane,你已经沉睡一个星期了,你知不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都是我的错,没有陪着你一起......如果当时我放下工作,陪着你和孩子们一起回来,保护好谦谦、晨晨,你就不会一时心急发生车祸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Jane,你能听到我的话吗?你快点醒过来,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回美国,好不好?好不好?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出席爷爷的六十大......我知道你最守承诺,所以要快点醒过来......”龙志飞说着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微小的声音几度哽咽,雷少晨站在门口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龙志飞背着他擦了擦眼睛,好半响才转过身来,脸色阴郁地道了句“你来了?”便不再看他径直走出了病房,独自一人踱步到医院外面,身子疲惫地半倚在车上,掏出一根香烟,“咔嚓”一声按下打火机点燃香烟,猛地抽了一口,再重重地吐出烟卷儿,神色颇显落魄寂寥......
陈义唐跟孩子们恰巧路过,看到龙志飞神色凄然地在路边猛抽烟,心里不是个味儿,犹豫再三,还是朝着他喊道:“志飞,我们带了鸡汤过来,一起进去喝点吧......”龙志飞本想拒绝的,可视线触及到孩子们直勾勾的渴望眼神,他深深地吸入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到地上,重重地踩了几下,径直朝着他们走过去。
“叔叔。”晨晨和谦谦满怀难过地跑到他的身边,眼圈儿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哭出来。龙志飞知道孩子们心里既难过又害怕,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孩子们,神情坚定地对着陈义唐说:“伯父,我们进去吧!医生说,Jane今天可能会醒过来呢!”
“恩,好,好,我们进去!”陈义唐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双混浊的眼睛顿时蓄满了晶莹。
龙志飞牵着孩子们的手坚定地走进医院,孩子们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量,心里似乎平静不少,薄薄的嘴唇虽然还是紧紧地抿着,深锁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妈妈会没事的,昨晚他们已经向星星许愿了,祈祷妈妈今天能健健康康地醒过来,只要妈妈能够清醒过来,以后他们一定不再惹妈妈生气,一定乖乖听话......
离病房越进,谦谦和晨晨的心跳得就越快,“扑通,扑通,扑通......”,好像要蹦出他们的身体,两人同时不由自主地抓紧龙志飞的手,维持表面的平静,龙志飞感受到孩子们的恐惧与不安,停住脚步,轻轻地将他们揽入怀中,轻声地安慰:“没事的,别怕,妈妈最喜欢勇敢的孩子!所以我们一定要勇敢!”晨晨和谦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龙志飞这才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可是忽然间,孩子却像脱缰的野马“呼”地一声冲了进去,龙志飞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抓住雷少晨的裤子,使劲地往外拉。
“大坏蛋,你走开,我们不要看见你,我妈咪也不要看见你!”
“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晨晨和谦谦两个人哭喊着拽着雷少晨往病房外面走,雷少晨却像铁柱一样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盯着床上的人儿,全然未理两个孩子的拉扯。忽然间,谦谦停住拽着的动作,双手抓住雷少晨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陈晴看得心惊,慌乱地制止:“谦谦,别......”扑过来一把抱住谦谦往旁边拽,可是谦谦的嘴巴却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样紧紧地咬着雷少晨的手不放.......陈晴眼尖次发现雷少晨的手臂渗出丝丝的血迹,她左右为难地向陈义唐求救,陈义唐却全然不顾,当作没有看到!陈晴知道义唐心里的苦闷,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儿,心里一顿,眼泪哇啦啦地往下掉,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谦谦,任由他发泄着心里的怒气。
谦谦咬到牙齿发麻,才机械地停顿下来,愤怒的盯着被他咬过的位置,血肉模糊,他的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眸子里闪过阴冷,本还想再揍这个家伙一顿,幸好陈晴及时地制止,他才收了手,换了一副乖巧的模样,蹦到病床边,用娇嫩的童音说:“妈妈,我刚刚帮你报了仇,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不醒过来,我和晨晨都很难过,一点都不开心......连外婆的冰糕都不想吃。”谦谦的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哽咽,听得在场的人心里一阵阵难过......特别是雷少晨,他的心更像是被利箭呼啸而过那般疼,就像岩洞爆炸的那一次,彷佛那炸弹炸毁的不仅仅是岩洞,还有他那颗滚烫炙热的心,那一刻他才深深地明白,原来,心装得满满的都是她,之前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不过是因为爱得深,所以恨得切。他就像全天下大多数的男人一样,自私而霸道,狠决而狂傲,卑鄙而龌龊,宁可相见时只剩下伤害、折磨、侵虐,也不允许她逃开,必须好好地活着,痛苦地接受这一切。那个时候的他,看不清自己复杂而纠结的心,不明白为什么在寂寞的夜晚会想要看到她,可是撞见她偎在别的男人怀里时又恨的眼睛猩红,气得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什么在吻拥着张芯瑜的瞬间,脑海里会浮现她萌呆而天真的容貌,一个劲地嚷嚷着叫“大叔”。那个时候,他不懂得,这便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想着,念着,牵着,挂着,不管是痛苦甜蜜,还是悲伤幸福,每一天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们形同陌路的事实。如果一段感情到最后,剩下生涩的恨意,要么爱得极深,要么爱得极浅。极深之时,爱恨交缠,心如刀割,恨不得能亲手血刃,共同长眠。极浅之时,爱被抽离,心清明朗,恨当初有眼无珠,错识旧人。直到那一声巨响,她从此销声匿迹,他才幡然醒悟,他属于前者。那个时候,他多希望自己也在那个岩洞里面,就算最后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也无怨无悔,他们的血和肉会紧紧地相连,融合在一起,此生不灭,永世相伴。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醒了”,他渐渐从混沌中惊醒过来,顾不得手臂上锥心的疼痛,第一时间紧紧地抓住静宜的手,神情紧张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儿慢慢地睁开眼睛,他急促而激动地看着她:“静宜,是我,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了,你没事真好。”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激动得几乎忘记呼吸,连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
静宜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怯怯地望了一圈周围的人,慢慢地腾出双手,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秀眉小小地蹙着,痛苦地嘤咛了一声,这才眨巴着眼睛求助似地望向龙志飞:“学长,我,我怎么了?”
“静宜,你终于没事了!”陈义唐轻呼一口气,欢喜地感慨,静宜看了他一眼,满眼困惑问龙志飞:“学长,他们是谁?我,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静宜的话一出口,谦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张小嘴扁扁的:“妈咪,你不认得谦谦了吗?我是谦谦啊。”
“妈咪,我是晨晨!”晨晨赶紧扭着小小的身体,扑倒在静宜的怀里,静宜显然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惊恐地大喊了一声:“啊!”
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她猛地坐了起来,拼命地往龙志飞的怀里钻:“修,抱着我,我怕......”龙志飞心头一惊,双手却不由自主紧紧地抱着她,有规律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我在这。”
静宜在他的安抚之下,慢慢地安稳下来。谦谦和晨晨也慢慢止住心头的颤动,不情愿地被陈义唐和陈晴抱出了病房。
一行人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经过医生的详细讲解,大家这才知道静宜由于脑部受到撞击,出现了暂歇性记忆错乱现象,病人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人和事,只记住一些她想要记住的东西,又或者将某个人的故事安放到其它人身上。这样的答案让雷少晨心里很受伤,心里一阵阵苦涩。这么说来,自己在她的心里,应该是属于遗忘的部分......他自嘲地撇了撇嘴,面露阴郁。谦谦和晨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妈妈清醒过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妈妈却把他们忘记了,恩,不仅仅是忘记了,心里还很排斥他们,不然,又怎么会惊恐得大叫?想起妈妈害怕的样子,晨晨和谦谦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闷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主治医生看到两个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病人已经清醒过来了,恢复正常的意识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说到这里,医生顿了一下,望了众人一眼,这才接着说:“你们不要操之过急,病人刚刚清醒过来,不宜受到刺激,你们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失忆的事实。接下来,等病人的身体和情绪稳定下来,你们再想办法让病人恢复过去的记忆。”
谦谦的眼睛瞬时一亮:“医生叔叔,你是说,我们可以让妈妈恢复记忆吗?那要怎么办?”
医生赞叹的看了一眼谦谦,微微笑道:“她是你妈妈?那你以后可以给妈妈说说你们过去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又或者是场景重演,这样有助于勾起她对过去的记忆......”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谦谦听完医生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彷佛他已经找到了治愈失忆的良方,他蹦蹦跳跳地就要往外面跑出去,雷少晨见状,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干什么?”谦谦回头一看是雷少晨,一张小脸立马拉了下来,狠狠地瞪着他,怒吼:“放手!”雷少晨冷下眸子:“你没听医生说吗,要等病人身体和情绪稳定下来!你现在茫茫然地跑过去,只会吓坏她!”
不知道是雷少晨的语气过于严厉,还是因为想到自己会吓坏妈妈,谦谦“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任由大家怎么安抚都不肯停下来......无奈,雷少晨只好弯腰把他抱起来,一口气走到医院外面,晨晨由于担心谦谦的安全,也一路小跑地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别哭!”雷少晨将谦谦放到地上,语气严肃地朝着他喊道,谦谦顿时止住了哭声,眼神呆愣地仰起头,双眉紧皱地看着雷少晨。
“想不想让妈妈恢复记忆?”雷少晨接着问道,看到谦谦点了头,他紧绷的脸松了松,非常好脾气地蹲下身子,双手扶着谦谦的肩膀,神情非常认真地说:“如果想要让妈妈恢复记忆,那就要好好和我合作,我会让你妈妈记起一切的!”谦谦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雷少晨,似是在思考着该不该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晨晨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那好,你们跟我来......”谦谦和晨晨非常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上雷少晨的脚步。
“你带我们来照相馆干嘛?”谦谦小小的眉头拧着,不满地瞪着雷少晨,雷少晨没有搭话,嘴角轻扬,径直走了进去。
雷少晨一走进去,照相馆的服务员马上起身,笑盈盈地看着三人问道:“三位是来照相吗?”
“嗯。”雷少晨扫了一圈照相馆,随意地应了声,转而又问:“照片多久可以洗出来?”
“半个小时左右。”服务员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弯起一抹热情的笑:“妈妈怎么没来呢?”
“妈妈,病了。”谦谦抽了抽鼻子,应道。
服务员轻轻地“哦”了一声,尴尬地转身:“请三位跟我进去。”根据服务员的安排指示,三个人紧紧地并排而坐,雷少晨坐在中间,晨晨和谦谦一左一右伴随身边,三个人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摄影师皱了皱眉头,朝着前面喊道:“爸爸,笑一个,别那么严肃。”谦谦和晨晨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心里鄙夷地想,这个坏蛋才不是我爸爸!“孩子们,笑一笑,别蹦着脸,看看爸爸,笑得多帅气,可别输给爸爸!”
“他不是我们的爸爸啦!”谦谦和晨晨同时烦闷地嚷嚷。摄影师一愣,视线在三个人的脸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手里“咔嚓,咔嚓”地连续按了好几下。“拍好了,请到外面等待取照片。”看着三人如出一辙的走路姿势,摄影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收起了手上的单反相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雷少晨小心翼翼地从钱包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问照相馆的服务员:“你看,能否帮我把这张照片扫描,重新洗出来?”服务员伸手接过照片,认真仔细地看过照片之后,淡笑道:“雷先生,您的这张照片可以扫描重新洗出来,不过。”服务员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用手指着照片的某处:“你看,女士的脸部似乎有些磨损,我们建议作修复后再彩印,您看怎么样?”雷少晨点点头,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撇了撇,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为什么女士的脸部会有磨损,那是因为他常年累月抚摸的结果,那些她失踪的日日夜夜,他就靠着这张照片活了下来,支撑到现在......
服务员将照片扫到电脑上的时候,谦谦和晨晨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才看清照片上的主角正是眼前的这个坏蛋,咦,竟然还有妈妈,他们怎么会......亲亲?晨晨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看了看雷少晨,目光灼灼地盯住照片上的两人。服务员一边点击着电脑,一边羡慕地感叹:“你们老爸老妈真浪漫,好羡慕啊!”谦谦和晨晨默契地相互对视,两个人同时走到雷少晨的身边,三个人对视着,最后还是雷少晨先开口:“说吧,想问我什么?”晨晨垂了一下眼角问道:“我们想知道,你跟妈妈是什么关系?你,会是我们的爸爸吗?”晨晨的话说到最后,声音明显弱了下去,头也垂得低低的。
“那你们希望我是你们的爸爸吗?”雷少晨笑着反问道。
“......”晨晨和谦谦同时低下了头,他们希望他是爸爸吗?说实在的,他们从有意识开始就没有爸爸,每次看到身边的小朋友被爸爸抱着,驮着,他们的心里既羡慕又妒忌,三四岁的时候,会缠着妈妈,追问爸爸在哪里,每次妈妈都会说爸爸出车祸死了,说完还会吧嗒吧嗒地流眼泪,他们虽然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妈妈从小教育他们,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泣,男儿掉血掉肉不掉泪......为了不再让妈妈难过,他们从此闭口不提爸爸,把爸爸放进内心的最深处......
可是,如果眼前的坏蛋真的是爸爸,那应该怎么办?是他害得妈妈失忆的......咦,等等,他为什么要劫持我们?难道是......谦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讶地张开小手捂着嘴巴:“你,你劫持我们是要跟妈妈争夺抚养权吗?”
晨晨遽然冷下眸子:“我们是不会离开妈妈的!”
雷少晨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这俩孩子,想到哪跟哪了?不过,他们的意思,承认他是爸爸?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欣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是,我是想追回你们妈妈!我爱她!”谦谦不满地瞪了雷少晨一眼说:“说谎!你想要追回妈妈,为什么要现在才行动?”天知道,他想爸爸想了多久?这个该死的爸爸,怎么现在才出现?害得他总是被朋友们嘲笑是野孩子!
跟谦谦的反应不同,晨晨眼圈一红,忍着内心的激动,硬生生地冷着脸说:“你害得妈妈出车祸,我们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雷少晨默默地接受他们的指控,脸上喜得笑开了花,虽然孩子们没有一下子接受他,可是跟他的预期相比,现在的情况已经算不错了,起码孩子们没有异常抗拒,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当服务员拿着洗好的照片过来的时候,雷少晨看着照片,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妙计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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