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只昂贵的古董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是另一只,穿金戴银的三姑常世淑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家里大发雷霆,佣人们都不敢上前。
“我不服!我不服!代管会有老娘五年的心血,被他一句话解散,谁给他这么大脸!”
她的丈夫李阁坐在沙发上,和常三姑富态的体型不同,他瘦的有些异常,此时也愁眉苦脸地看着她:“那怎么、怎么办?”
常三姑怒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都知道小兔崽子昏迷了五年,我不信他一睁眼就能摸清常氏!好歹我也有常氏股份,他暂时动不了我。”
李阁:“可是他、他是天才……”
“什么天才,”常三姑冷笑道,“他那个人,打小就神神叨叨的,偏我爸吃他那一套,宠得他无法无天!这口气别人能忍,我可忍不了!我早晚弄死他!”
“淑……医生只说他可、可能醒,没说他跟、跟正常人一样……”李阁提醒,“是不是因为……”
“啊!要么是我的好二哥没把话说满,要么还真是他神神叨叨闹的……我呸,你不会也信网上什么‘噩梦改变世界’的胡话吧!我做了四十几年梦,也没变成天才啊,国家都辟谣了!”
“只是可能……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好得这么快,消息瞒的这么严实,肯定有人帮着他!”常世淑暴躁归暴躁,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傻,被丈夫一句话点醒,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活埋了他我——”
特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神色一变:“我去接个电话,你自己吃晚饭。”
常世淑成功错过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
李阁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愁眉苦脸地,又叹了一口气,老婆太强势,不好啊。
就算他知道老婆今晚可能和某个男人共进晚餐,他也没法表示意见。
谁让自己和老婆的公司里,都有那男人的暗中投资呢。
——给对家投资,在商场上叫做资敌,你说那男人安的什么心?
与此同时。
星皇娱乐公司旗下,“纸醉金迷”会所包厢内。
常世继左手一个超模,右手一个流量小花,桌上一堆酒瓶,看台上群魔乱舞,热热闹闹。
今天会所又是全员爆满的一天,日营业额几十万,常世继却感觉不出多少欢乐。
毕竟要说现在什么来钱快,什么最赚钱,非娱乐业莫属。自从百年前社会变革,大伙儿不愁吃喝,渐渐觉悟提高了,活着都图一痛快。六十年前娱乐板块在常氏集团里还是个小虾米,三十年前就成了捞金产业之一,到了常世继这里,春风正当时,娱乐公司在他手里十几年,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呢,这些钱有一半都去填那“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的窟窿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填,他能甘心?
不过现在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啊,他斗不过天才侄儿的,从侄儿会说话起,他就没有骗得过那个小子。
虽然那小子一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问三不知。但真要坑他骗他的,他总是不动声色地都化解了。也不知道是他真厉害呢,还是运气好。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这心有点悬啊……
常世继觉得自己就是锅里的青蛙,好容易趁侄儿昏迷,想蹦一蹦,眼看就要蹦出去,突然一锅盖又给他闷回去。比起从未得到,得到以后又失去更打击人。
算了吧,忍了吧,常世继挺看得开,或者说,毫无斗志。
醉眼朦胧中,他忽然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些?
黑影笼罩了他。
常世继抬头看,来人穿着露肩红裙,头发乌黑,身材高挑,美得像一杯馥郁醇厚的红酒,看上一眼,自然沉醉。
跟她一比,超模和流量小花简直就是刚刚开花的葡萄藤。
“四爷。”她轻声说。
常世继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旁人下去,一室安静后才塌着肩膀,两手一摊,说:“行了行了,我早就说这事不好上,你们非要我上,我尽力了,没办法啊。现在他醒了,我可更没办法了。”
“四爷说得有道理,我们也不勉强四爷。”女人微微一笑,“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试探他实力的机会。”女人将一张照片推向常世继,“四爷,请吧。”
常世继盯着照片上一家三口,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
“啪嗒、啪嗒、啪嗒……”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双脚停在实验室双层防弹玻璃的大门前,戴着90年vintage劳力士腕表的手抬起,按了一下门铃,不等应答,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在密码锁前刷了一下,大门无声滑开。
他绕过各种实验仪器,走到实验台后面,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憔悴的人。胡茬在短短一天内蔓延凌乱,眼睛里爬满蛛网一样的红血丝,苍老颓唐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有“儒商”之名的常世华常二爷。
常世华瞳孔微微一缩,开口时声音喑哑,指责道:“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并不回答,只将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向他。
常世华看到第一页的名字,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他再看一眼,又抬头看来人一眼:“你、你这个下等人,什么时候跟他们搞到一起了?”
“准确地说,我现在是那边的代言人。”来人淡定回答,“感谢你历年‘激励’,我才能拿到这个位置。现在把妈妈还给我,不然……”
常世华瞪着他,眼中气愤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儿子。”
“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来人更正。
“现在是我的儿子了,如果再给我一滴你的血……”
“那不重要。”
“这很重要!”
“有它重要?”来人指着文件。
常世华一愣,再开口时,态度明显软化:“……好吧,我知道了。”
顿一顿,又说:“你可以带走她。”
达到了原本想要达到的目的,常敬宣便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实验室。
他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古董腕表,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孔上,微微显露出一点温柔。
常世华丝毫不在意儿子冷淡疏离的态度,他仔细看完文件,收好,起身整理仪表,让秘书准备资料,备车出门。
心里想: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收购一家破产公司么,顺便能打击到好侄儿。真是一桩一举两得的生意。
一个小时之后,常世华已经拿着一束秘书配好的鲜花,站在病房里。
他对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少女和蔼微笑:“菲菲啊,伯伯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他要见的公司老板当然不是菲菲,而是罗亦楼——也就是他干姑姑周浮梦的女婿,论起来可以互称表亲的那种。
周浮梦是常夏祖父常天好友的亲妹,好友临终托孤,祖父常天将之收为义妹。周奶奶和常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祖父对她的重视程度不啻于亲人。
周浮梦要不是比常天小上十几岁,常天都要娶她了。
只不过,周浮梦在常氏集团成立之后,就主动向义兄提出,不参与常氏集团的运作,也放弃了继承权,只要了当年一家核心公司,退出常氏帝国,嫁人生女。后来她的女儿也嫁了人家,还给常夏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叫菲菲。
实际上,因为周浮梦的低调,以及故意避嫌,两家从未公开论过亲戚。
前不久罗家一家三口集体服毒自杀,据医生介绍,罗亦楼和妻子蒋媛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在ICU昏迷着,十五岁的女儿菲菲因为胃肠应激反应,曾经呕吐过,这才最先清醒。
菲菲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此时深深凹陷,原本灵动如小鹿的大眼睛里全是迷茫,她并不认识眼前的长辈,更没什么精力寒暄。
常世华和蔼微笑,先表明了身份,认下了这家亲,随后表示:“多人病房怎么住得安稳,就算有帘子当隔断也不行啊!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单间,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联系我。”说着送上名片。
“谢谢……伯伯,有什么事……菲菲一定转告我爸爸……”菲菲虚弱地回应。
“哎呀,工作上的事而已。你放心,伯伯是来帮你们的,现在你家的产业没人主持,不如就让伯伯替你爸爸处理这些杂事吧。大家都是亲戚,一定克扣不了你们……”
还没说完,忽然病房外面响起热情的女子声音:“啊呀我来看看我可怜的侄女儿……你怎么来了?!”
常世淑满面堆笑,一脚迈进病房,和常世华大眼瞪小眼。
“她背着我过来,难道她也得到小道消息,想抢机电公司?或者就是她暗中给常夏通风报信?”常世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妹妹狭路相逢,顿时升起几分警惕。
他张口质问:“你来做什么?我警告你,上次要没有你撺掇,新闻发布会办得不至于那么丢脸,给人钻了空子。这次你少扯我后腿。”
常世淑看见二哥也是一惊,心里想:“他背着我过来,难道他想讨好罗家,稳住常夏?先跟常夏服软?或者原本他就是常夏那个可靠的长辈?”
她又听见二哥斥责,不由呛声道:“我的哥哥我还不清楚么,一贯隐忍,喜欢曲线救国。又注重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分,最善于做表面工夫。也难怪做出放下身段认亲的事儿,现在才认亲,我都替你臊得慌!再说,人家常夏侄儿忙着整理公司,可顾不上在这边看你一眼,你这可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说到这里,常世淑忍不住往后瞪了一眼,暗自埋怨老四常世继实在不争气,竟也想着服软再说,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不,没准老四才是给常夏传消息的人,平时装疯卖傻,现在还想糊弄她!
“看我干什么?我可不掺和,就是探病,24k纯探病。”
常世继慢悠悠晚到一步,手里拎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沉重果篮。
见自己的兄姐在病房相持不下,常世继露出一个讥讽散漫的笑,心想你们俩折腾吧,我也不管你们谁帮过常夏了,这次我不跟你们争,先表态跟侄儿搞好关系才能试探实力。比如这个小姑娘就一定很好拿捏,这个年纪都爱追星,我手里有几个流量明星,运作运作,小姑娘还不乖乖听话?我这叫曲线救国嘛。
至于现在么……常世继把果篮放在菲菲床头,笑眯眯地冲菲菲抛了个飞眼:“叔叔把他们带走,不吵你了啊。他们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你有喜欢的明星吗?叔叔送你几个签名!”先刷印象分吧。
被两次抢话的常世淑怒道:“什么叫吵!我当姑姑的看看表侄女儿还叫吵吗!我是来给侄女儿送钱的!不是来趁火打劫搜刮人家产业的!”
“呵呵。就你九进十三出的高利贷?”常世华冷笑,“我看你打算让侄女儿卖身还债还差不多!要不你干嘛叫上老四!”
“二哥你不厚道啊,我开的是正经娱乐公司。”常世继连忙甩锅。
三人各怀心思,顿时吵得乌烟瘴气,直到同病房低垂的隔离帘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菲菲的病房是个八人间,目前只有三张床位住了人,巧的是除了门边的菲菲之外,另外两床相邻,都在菲菲的斜对角,一直拉着隔离帘。
常二叔被那边的动静提醒,情知今天达不成目的了,遂做好表情管理,淡然一哂,摆了摆手道:“吵什么吵,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那又怎样!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常三姑叉着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帘子,伸手就去拉。
谁知有一只手先她一步,从里面拉开了隔离帘。
顿时那身低调奢华的银色西装刺痛了常世淑的眼。
也刺痛了常世华、常世继兄弟的眼。
少年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无奈地回答:“没事,不笑话,你们继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其实也不想败坏你们的兴致的,但麻烦既已找上门来,我也只得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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