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减清辉

    
    这样空负出众容貌，又仗着自己的肚皮争气生下了一个男孩的女子，觉得自己得了几分宠爱便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了。
    可这样的女子别说是在昔日的郡王府中了，就在胡氏的娘家理国公府中也是不乏这样的人。
    不过理国公至少是看重正妻和嫡出子女的，无论他有多宠爱哪位姨娘或者庶出子女，理国公都不允许她们凌驾于正室之上。
    理国公夫人作为正室，倒也从不拈酸吃醋，理国公也不是那等为了女色昏头的人。对于那些恃宠生娇的妾侍，理国公夫人便会扶持比她们更要年轻、美貌的人去争宠，让她们自己斗去。
    而萧瑧和胡氏感情不睦，胡氏自持娘家势重，自己和孩子们得楚帝庇佑、撑腰，更懒得去过问萧瑧的纳妾之事。
    更别说萧瑧离开帝都后，夫妻二人异地而居之后，胡氏更乐得不用再看着萧瑧的脸了。
    到底曾经是夫妻一场，虽然感情不好加之异地而居多年，可是在刚刚得知萧瑧死讯的时候，胡氏心中多少有些难过。
    毕竟萧瑧正当盛年，突如其来的死讯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那一星半点的难过，在胡氏知道萧瑧的死因全是因他自己咎由自取得来的结果以后，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而那些与何侧妃一样因有子嗣而被接回帝都生活的妾侍们，在见到帝都的谨亲王府全由胡氏亲信廖侧妃把持，又看到那个清倌高烧被抬回来的样子，她们心里原本蠢蠢欲动的那些念头立刻就没了。
    于是之后的每一日清早，她们不用任何人提点，都会带着各自的孩子等在胡氏院外，等着给胡氏请安。
    大人们起早些倒也无妨，可孩子们年纪小，每每被生母带到胡氏跟前来的，个个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胡氏索性告诉她们，孩子年纪小需得睡得好。日后她们不必日日过来请安，每五日带着孩子过来一趟即可。
    胡氏并不是个刻薄人，只要她们愿意老实、本分地带着孩子们在王府里过日子，不给府中添麻烦，衣食住行上面她样样不会刻薄她们和孩子。
    她们听了胡氏的吩咐，个个是千恩万谢了后走的。
    偏偏那个清倌大概是因为时运不济的缘故，那日她高烧被抬回去后，始终缠绵病榻不起、高烧不起。到了第十日一早，她身边服侍的侍女熬好了药正准备唤她起身服药，结果一伸手碰上她，和前些时候的高热不同她已浑身冰凉。侍女忙凑上前细看，见她面色青白，再一探她的鼻息这才发现她已然气绝了。
    侍女吓得倒仰，连忙讲此事报了上去。
    在那个清倌养病的这段时日内，她的幼子就一直放在胡氏的院子里生活。胡氏的子女早已长成，府中暂无孙辈，胡氏难免膝下空虚。
    那个清倌没有体统，生出的幼子却雪白可爱又讨喜。最开始的两天，胡氏不过每日命乳母将孩子抱到她跟前看一看。可见得多了，胡氏反倒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原本为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缘故，又怕年纪小的孩子骤然离了生母会哭闹不止，胡氏是让乳母带着孩子住在她院中最偏僻的屋子里头的。
    十多天过去，胡氏不但让乳母带着孩子搬到她近前居住，在廖侧妃前来与她说清倌病亡的事情时，胡氏反而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她没什么福气一病去了，你命人好生安葬了她吧。”胡氏示意廖侧妃坐到她近前来。“那孩子没了生母，我想着不如就将他养在我的身前。”
    “王妃真要养着这个孩子吗？”廖侧妃有些意外地说道，不过也能理解胡氏的想法。
    “哥儿、姐儿们都长大了，加上那孩子的生母虽不怎么样，那孩子却看起来不似他生母一般。”胡氏笑着说道。“府中左右没有让我操心的事情，我整日坐在院子里也是无事，让那孩子陪陪我吧。”
    “王妃愿意抚育他，自然是他的福分。”廖侧妃应道。“反正孩子年纪小，抱在王妃膝下也并无不可。”
    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萧瑧的灵柩被抬入皇陵安葬。
    次日，楚帝下旨，萧瑧与王妃胡氏所出的嫡长子继承王妃，成为新一任的谨亲王。胡氏在不满四十岁的年纪，就成了谨亲王府的太妃。
    不止如此，在柳皇贵妃的劝说下，又想着秦昭仪为萧瑧死讯伤心不已，楚帝就册封秦昭仪为贤妃了。
    到了来年春时，萧璇在府中宴客，胡氏应邀而来。
    “有些时日不见了，不知道二嫂是怎么保养的，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容光焕发了呢。”萧璇见了胡氏，惊讶得问道。“这个孩子便是二嫂抱养的喜哥儿吗？”
    因为身上还带着孝，胡氏鲜少会出门赴宴，今日若不是萧璇相邀的话，胡氏也不会前来。
    “是，他生母没了，我怜他年幼就抱养在我跟前了。”说到这儿，胡氏便让跟在她身后抱着孩子的乳母上前给萧璇请安。
    这孩子生得极好，尤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萧璇见了也不免心生喜爱。
    “来，走近些来给我看看。”萧璇见状抬手示意乳母再走近些。“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今日宴席，不少女眷是带着家里的孩子来的，萧璇手边备好了一些东西准备赏人。
    “这是我头一次见这孩子，也不会让孩子空着手走。”萧璇看他可爱，又看在他如今养在胡氏膝下的面子上，没送穗红事先预备好的那些东西，而是另让人去取了一副金镶玉的长生锁来，亲手给孩子带上了。
    显然胡氏在带孩子出门之前是让人教过了孩子的，孩子陡然见了萧璇没哭没闹，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十分讨喜的模样。萧璇俯身上前给他带上长命锁的时候，他就老实地坐在乳母的怀里任由萧璇摆弄。
    萧璇给他带好了长生锁后，笑眯眯地在他的小脸蛋上摸了一把。
    “谢谢姑姑。”不待乳母开口提醒，他嘴里咕哝了一会儿，奶声奶气得道了谢。
    “这孩子素来不认生的。”胡氏轻笑着说道。“我膝下所出的孩子都已长成，反倒是喜哥儿现在-承-欢-膝下给我添了不少快乐。”
    “这便是喜哥儿和二嫂的缘分了。”萧璇接着说道。“对了，二嫂最近有进过宫吗？”
    “我前几日带着喜哥儿去给贤妃娘娘请了安。”胡氏知道萧璇话中的意思。“经过一冬天的静养，贤妃娘娘的身子好了许多。见了喜哥儿后，贤妃娘娘亦是十分欢喜。”
    “二哥离世，皇后娘娘听闻噩耗反倒冷静，贤妃娘娘却是病了许久。”说到这儿，萧璇不免感慨说道。
    “不提这些了。”胡氏摆摆手，说道。“听说公主的驸马又高升了？该是要贺一贺公主的。”
    段少澜的上峰年前升任兵部尚书，段少澜得上峰举荐接了兵部侍郎的职位。
    提及丈夫，萧璇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
    随后数日，萧璇进宫向楚帝请安的时候，还专门去看了贤妃一次。
    离萧瑧离世过去了小半年的功夫，贤妃总算是从丧子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见宫女领了萧璇进来，看见了跟着萧璇一起来的旻哥儿和愫姐儿，贤妃的眼睛都不禁亮了起来。
    “快去准备点心。”贤妃素来是喜欢孩子的，连忙一迭声地吩咐宫女。“公主快请坐吧。”
    旻哥儿和愫姐儿也是见过贤妃数次了，进来后旻哥儿熟门熟路地牵着妹妹走到了贤妃跟前请安。贤妃拉了两个孩子起身，握住他们的手温柔地和他们说话。
    “贤妃娘娘如今身子大好了吗？”萧璇从宫女手中接过了温热的茶水，轻轻地泯了一口。“之前没能进宫探望，是我的疏漏。”
    “无妨，我已经无碍了。”贤妃看着旻哥儿和愫姐儿稚嫩的面容，不禁回想起萧瑧当年出生时的样子，她才刚刚看了一眼，楚帝就让吴川带着乳母过来抱走了孩子。“一场伤心一场病，就当全了我和他母子一场的浅薄缘分吧。”
    贤妃是永荣大长公主府的庶女出身，在后宫之中一直安分守己。
    打从被送到楚帝身边侍奉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直安安静静的。所以当年在皇后多年不孕的情况下，楚帝为了更好地保全柳皇贵妃母子，只好选择抱走贤妃刚出生的孩子。
    自从知道萧瑧死讯生病了之后，在病榻之上贤妃一日日地失眠，她总会不经意地在夜间想着心事。当年若不是萧瑧被抱走去了昭阳宫做了皇后的养子，他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不会在正当盛年的年纪异地而亡。
    越是夜半无人时，这种想法越能全部占据贤妃的脑子。
    若不是昭阳宫被楚帝封宫，贤妃只恨不得要去昭阳宫揪出皇后来，恨她教坏了萧瑧。
    之后贤妃更得知皇后得知萧瑧死讯时的反应，她更恨皇后的心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