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听闻皇后死讯之后,坐在龙椅之上沉默了许久。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入棺了。”楚帝沉默,柳皇贵妃静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尚未盖棺,陛下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柳皇贵妃对楚帝性情最为了解,楚帝为人最为重情,所以行事难免有些优柔。
怎么说,皇后和楚帝终究是夫妻一场,即便她和楚帝还没有走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时候。可是柳皇贵妃心中不可否认的是,在楚帝颇为艰难的那几年时间里,真正陪在楚帝身边的人就是皇后。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顾念旧情的楚帝才会对皇后和萧瑧格外优容。
柳皇贵妃慢慢走到了楚帝身边,她将手轻放在楚帝肩头。
“陛下,节哀。”柳皇贵妃看着楚帝这幅模样,一向千伶百俐的她竟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了,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她才挤出了这么句话。
打从楚帝命令昭阳宫封宫的那一天开始,到今天为止,楚帝都没有再见过皇后一次。
“你陪着朕去看看她吧。”楚帝心绪难定,他拉下了柳皇贵妃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嗯,好。”柳皇贵妃感觉到了楚帝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她轻声应道。“臣妾会陪着陛下一起去。”
柳皇贵妃陪在楚帝身边,两人一起回到了昭阳宫。
昭阳宫中皇后棺前跪了后宫之中位份在贵人之上的十来个妃子,不论她们的眼泪是真还是假,至少在楚帝来时,她们各个哭得都是情真意切的。
“臣妾见过陛下。”德贵妃正在统筹事宜,听人来报楚帝来了,连忙带人去迎。
“德贵妃,让灵前的妃嫔们先都退到外边去吧。”柳皇贵妃陪在楚帝身边,转头看了一眼楚帝,对德贵妃说道。“陛下想要单独再看看皇后娘娘。”
“是,臣妾这就把里头的人都清从出去。”德贵妃方才听着满殿里的哭声也听得烦闷,连忙吩咐身边的人进去殿中疏散嫔妃。
得知楚帝到来,德贵妃又派人进来清人,原本跪在殿中哭得凄凄惨惨的妃嫔们很快被便止住了哭声。有的人甚至还掏出了藏在袖中的小镜子,检查面上的妆容是否还得体。
德贵妃一眼瞥见,刚要出声斥责,柳皇贵妃掩唇轻轻咳了几声。见德贵妃循声望过来,便冲她摇了摇头。德贵妃会意,只得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到殿中的闲杂人等都清出去了以后,柳皇贵妃将楚帝送入殿中,自己却停留在了殿外。
“陛下,臣妾等就在外头等着吧。”柳皇贵妃贴心温柔地对楚帝说道。
楚帝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楚帝走到棺前,见到了皇后的脸。那一瞬间,楚帝看着皇后已然形销骨立的面容,一时间喉头哽咽。
在昭阳宫封宫之前,楚帝与皇后见的最后一面,那个时候即便皇后多年体弱,却到底养尊处优,仍旧是雍容端贵的面容。
而此时的皇后,她躺在棺中就算身着厚重繁复的皇后朝服,仍能看出她身形消瘦得厉害。
昭阳宫封宫的这些年里,最初的一两年中皇后时不时就会闹着要见楚帝。楚帝却不愿意见她,久而久之,皇后便不再闹了。
后来的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碗碗的汤药流水似的送入昭阳宫中,仍止不住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楚帝不是不关注皇后和萧瑧的状况,萧瑧去了封地与东宫彻底无缘,反而愈加放纵声色起来。萧瑧越是这样,楚帝心中更对皇后不满,渐渐地也不愿意再从柳皇贵妃或是吴川口中得知皇后近况。
楚帝没想到萧瑧才那般不堪地在封地意外暴毙,皇后竟也就这样一病去了。
萧瑧和皇后接连离世,楚帝心中曾对二人的不满竟也慢慢地淡了。一个是年少时陪伴在身边的妻子、一个是曾经抱在怀中的次子,楚帝如何能不动容。
柳皇贵妃和德贵妃二人并立站在殿外,看着楚帝一手抚棺、一手掩面。
“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德贵妃冲着身后聚集着的妃嫔们斜瞥了眼,压低了声音对柳皇贵妃说道。“看来陛下到底还是心软了。”
“陛下性情一贯如此,优柔重情。”柳皇贵妃看着楚帝微微佝偻着的背影,叹息道。“皇后娘娘与陛下是年少夫妻,早年也是温柔贤惠的。眼下她是走了,陛下心中此时怕只能想起皇后的好了。”
“她这些病得这么厉害,现在走了也省得继续受罪了。”德贵妃不免感慨道。
因为皇后是嫡母,在她离世当天,除了住在东宫的萧瑜夫妻,得了消息的楚帝子女纷纷换上丧服进宫。
萧璇和段少澜带着一双儿女进了宫,萧璇一进昭阳宫便看见了与宸妃站在角落说话的萧璐。
“大姐姐、宸妃娘娘。”萧璇牵着愫姐儿,走上前去。
“你也到了。”萧璐同样穿着了一身素白的孝服,但她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悲色。“真没想到了,上一场丧事才过没多久,就轮到了她。”
听闻皇后死讯,萧璐在自己府中险些笑出声来。
可皇后终究是楚帝膝下所有子女的嫡母,即便萧璐心中再不情愿,也得带着柔姐儿一起换上素衣孝服进宫来。
萧璐心中恨极了皇后,勉强愿意穿上孝服已是底限,宸妃劝着她哪怕是逢场作戏也好,最好能去皇后灵前行个礼、抹个泪的。
萧璐哪里会愿意跪到皇后的灵前去,于是萧璇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们母女二人正在昭阳宫的一处角落里小声争执。
“姨母。”此时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萧璐身边的柔姐儿,低低地唤了萧璇一声。
“柔姐儿,好孩子。”萧璇温柔地对柔姐儿招招手,等柔姐儿走到她跟前时。“姨母有话和你母亲说,你替姨母看一会儿愫姐儿可好?”
愫姐儿正眼巴巴地瞅着柔姐儿呢。
“好。”柔姐儿柔顺地点头,牵过了愫姐儿往一旁去了。
萧璇回身又冲着还站在原地的段少澜看了一眼,段少澜点点头带着旻哥儿先走了。
“大姐姐,宸妃娘娘劝你什么我大概心里有点数儿。”萧璇看着柔姐儿牵着愫姐儿去了一边,这才开口对萧璐说道。“父皇还在殿中呢,皇后娘娘终究是我们的嫡母。她人都死了,大姐姐去父皇面前做做样子是没有坏处的。”
“我可实在是哭不出来。”萧璐挑高了眉毛说道。“得知她总算是死了,我能控制住自己不笑出来就不错了。”
“你!”听了萧璐这般油盐不进的话,宸妃差点一口气憋着没喘过来。“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意气用事?!”
“宸妃娘娘,莫急。”萧璇无奈地对宸妃说道。“宸妃娘娘不妨先进殿去吧,我来和大姐姐好好说说。”
“罢了罢了。”宸妃之前苦口婆心地劝了萧璐小半个时辰,知道萧璐是听不进去她的话了,只好将希望寄托于萧璇身上了。“就烦劳公主了。”
“无妨,宸妃娘娘快进去吧。”等到宸妃摇头叹气地走了,萧璇对萧璐说道。“大姐姐何必争这点意气呢?她死都死了,有的事情还是需要做给活人看得。就说现在殿中那些哭哭啼啼却仍然妆容精致的妃嫔们,又有哪个是真心为她哭的?”
“哎,你和母妃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萧璐顺着萧璇的视线,看向殿中那些妃嫔不由皱眉说道。“只是我心中始终过不了那一关,实在是哭不出来。”
“我知道姐姐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萧璇忽然侧过身子,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了一条帕子塞进了萧璐的手中。“我这儿有个好东西,可以助姐姐一臂之力。”
萧璇冷不丁地被塞了条帕子,她疑惑地将帕子凑近细看,帕子一凑近她的脸,帕子上一股子呛人的味道立刻熏得她差点就落下泪来。
“姜汁儿?”萧璐赶紧把那帕子挪远了。“你往这帕子上倒了多少姜汁儿啊?熏死我了。”
“当然是越浓越好了。”萧璇笑着和萧璐说道。“姜汁儿不浓,效果哪有那么好?”
就是方才那么一闻,萧璐的眼眶和鼻尖都泛了红,眼泪直在眼眶里头来回打转。
“你就带了这一条吗?”萧璐哭笑不得地收下了帕子,问道。“这给了我,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这边袖子里头还藏着一条呢。”萧璇笑着拍拍自己还藏着一条帕子的袖子,说道。“父皇是个心软的人,我总要多做些准备才好。”
“倒难为你了。”萧璐说道。“多谢你了。”
“不过就是一条帕子而已,大姐姐实在是客气了。”萧璇回道。“但若是大姐姐真想要谢我,不如等这事了了以后过段时间送柔姐儿去我府上住上段日子。愫姐儿实在是缠人缠得厉害,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我实在是应付不过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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