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大雪。
沈之璋再次入宫,率先找太后哭了一鼻子。哭的是沈家多灾多难,他自幼丧父孤苦可怜,如今自己在公主的督促下,已经改过自新走上正途,不料却是夫妻阴阳两隔。
又哭的是感动岳父皇帝,为担忧他看见小环思念公主,所以好心拦着不让他见。他身为女婿却没能照顾好六公主,对不起老丈人实在惭愧。
曾经老太后听说沈之璋的劣迹错事多的数不胜数,单知道他嚣张跋扈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不曾想他如今这般可怜懂事,一个成年的七尺男儿跪在她脚边哭的几乎肝肠寸断。当下心软的一塌糊涂,立马便派了身边的老嬷嬷去皇上身边说情,还低头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
待沈之璋去了皇帝那里,便肿着一双眼睛,不说查案,单立深情人设,开口便是想见见小环,问问公主最后几日都说了什么话,有没有提到过他。
这样一来,纵然他有殴打太子的前科,一时皇帝也没有功夫多想他的来意。无奈又心痛之下,只好派了李宗全亲自送沈之璋过去,顺便去听个墙角。
皇帝这几天下令彻查太子,彻查案件。当初马匹的尸首归了刑部,其余人的尸体出于对皇家和沈家的尊严考虑,都送到了沈家。姑且说马的尸体,刑部核验了马匹的伤口后,果然与小环所说一样,受惊后死于箭下。这一点小环说的准确,可见后来遭人灭口也确有实情。
可大梁还有什么人敢动手杀公主吗?一想到这里,皇帝便疑心四起,很自然的想到了沈之璋收到的警告信,也很自然的想到了太子和二皇子。可二皇子远在他国,动起手来多有不便,倒是太子……
帝王的疑心起来了,便再难按下去。从前有人说二皇子拉帮结派想要谋权篡位,这说法一说到他心里去,那他怎么看都觉得二皇子面相凶狠狼子野心。
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爷,六公主的死如鲠在喉堵的皇帝寝食难安,那他又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太子城府太深,从前的憨厚都是装的,一脸心机像。
可到底是自己家孩子,太子又是大梁目前唯一的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皇帝如今是举棋不定,前怕狼后怕虎。他想查到确切证据就处理太子肃清朝政,可又怕因此动了大梁的根本,给了北夜国和外逃的二皇子一个攻打大梁名正言顺的理由和契机。同时也不好交代天下人,皇后怎么办?废后吗?沈家又该怎么办?
皇帝揉揉脑门,只觉得头疼。他思索这些东西的时侯,李宗全已经送走了沈之璋前来回话:“皇上,奴才刚才在偏殿听着,没露面。驸马爷问一句小环答一句,并没有多说。驸马爷问了小环,公主去贺州都干了什么。小环如实回答,还说公主给大家都带了东西,只是不曾想……”
“还有呢?”
“驸马爷还问了,她是怎么被救的,野狼是什么时候来的。”李宗全道:“小环都说不知道,说睁开眼就到宫里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救的事情。其余没了,后来驸马爷叮嘱几句就走了。”
“嗯。”皇帝琢磨一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沈之璋问的问题都没有涉及核心,看来他并不知道谷底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也好啊。
皇帝轻叹一声,问道:“随他去吧。暗卫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查出来警告信的出处了?”
“抓住了二皇子从前的一个侍卫,名字唤作去冬。据他交代,他……”李宗全抬眼皮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很快低头说道:“他是太子的人,警告信是太子吩咐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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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璋得到了小环的答案后很快就回到沈府,他知道李宗全会在一旁偷听,故意没有多问,只捡着最关键的问了几句。
对此,清醒过来的煮豆对小环的所有答案都不认同,吃饱喝足后的他更加详细的说了整个过程。
当初几个人在马车上打闹,突然之间马车摇晃,众人滚落山坡后,都刚好落在松软的雪坑里。按理说都没有生命危险,夏绫和小环都晕了过去,煮豆穿的衣裳厚,本身年轻又灵活,身体只是轻微擦伤,当下便立马起身去找六公主。
“我没有摇醒夏绫和小环,不过六公主不在谷底。”煮豆道:“她应该就没落下去。”
“然后呢?”豆萁继续问道。
当时,煮豆正四处喊着求救,可后脖颈突然挨了一下,立刻就被打趴下了。所幸的是,他并没有被打晕,只是噗通朝前倒下,面冲着地下。机灵的煮豆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便顺势一动不动的装晕。
接着他便听到了有人指使着放尸体假装是六公主,顺便救小环的声音。
“那边悉悉索索有点动静,小环咳嗽了几声就醒了。”煮豆盯着沈之璋道:“我听见有人说道:一会安排人过来,你知道怎么做吧?小环说了句知道。他们又处理了马匹,说是不要留下箭伤。后来就开始动手打人,夏绫姐姐是……被活活打死的。紧接着过来打我,不过我没有反抗,装死躲过了。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没再动手。”
“还是你小子机灵!够可以”朱东旭夸他一句,转头又伤感起来:“只是可怜夏绫了,多好一个姑娘啊。”
“回头我们厚葬夏绫,赡养她家中老小。”沈之璋叹息一声,不过还是摸了摸煮豆的头安慰道:“还是我的小豆子聪明。”
“嘿嘿。”煮豆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后来他们走了,我就装死躺着。小环起来验了验夏绫,又试探我是不是真死了。然后便躺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拉一条眼缝瞧她吃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便来了一个男人,瞧着有些傻气。小环拉了他的脚腕子,那人吓了一跳,然后就把她带走了。等她走后不久,瞧着天色快暗了我才趁着天黑赶快溜了。”说着他连忙看向豆萁,急切问道:“我铜钱呢?我怕后头他们的人还会来,不敢等在原地。就故意把我的铜钱留在那儿了,想着万一你看见了应该明白,可捡到了?”
“捡到了!”豆萁说着从怀里掏出铜钱来还给他:“真多亏了你这个小物件,要不然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
“那就好。”煮豆开心的收下道:“后来我就一直躲着,这几天那地方人来人往的,穿的衣裳又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该信谁,就一直躲着不出来,直到看见了东旭先生。”
“那你这几日都靠什么活着?吃什么喝什么?”沈之璋纳闷了,从出事到现在,说起来也有十多天了。大冬天的山洞里能吃什么啊?
提起这个,煮豆垂下头,语气难过道:“公主买了许多雪梅果子,要回来分给大家吃……那天一大袋子雪梅果子刚好都落在我手边了,我就……拿走了。”
“没事没事。”朱东旭安慰道:“等我们救回公主,雪梅果子我买,管够大家吃。”
“这么一说,那小环必然有问题了。”沈之璋百思不得其解:“那她会是谁的人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锦书身边居然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在这个节骨眼上,八成是冲着扳倒太子去的。”朱东旭分析道:“按理说她应该是二皇子的人,可小环跟着六公主多年,当初他应该算不到六公主会嫁给你,不应该这么早就安小环这个棋子吧?”
“所以这事儿,绝对有问题。”沈之璋冷笑一声:“太子爷和二皇子都是棋子,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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