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听到女子娇软的嗓音,吐出软软的“远之哥哥”,魏大统领的双眸霎时璀璨生辉。
骤然变得生疏,那熠熠的星芒再次消失不见。
然而,看到对方露出的丝丝笑意,魏远之又忍不住搔着头,亦跟着笑了起来。
“是,那时候这里还空置着,有一回你跑进了这儿,躲着半天没出去,让我在外头一阵好找,还被我父亲责骂了一顿。”
“噢,有这回事?”
柔柔的声音透着不自知的娇媚,听起来像小女孩软软地撒娇,“远之哥哥记性真好,瞧我,可是都记不得了!”
“那时你还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这宅子,已是让我意外了。”
男子又看了她一眼,速速低了头。
虽是在自己的家里,到底长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总是有些坐立不安。
云锦倒是大大方方,在铺了柔软毛垫子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伸出细白的小手,搓了搓有些冻僵的脸颊,这才仰头瞧男人局促的样子,眼里不自觉地又染了笑:“远之哥哥,你坐呀。”
魏远之这才回过神来,恢复了一些人前利落的模样,隔了一条椅子,在云锦旁边落了座。
寒暄过后,两人之间原本疏远了多年的关系,也似乎在温暖的炉火升腾间,变得贴近了起来,抚慰着萧瑟的漫漫寒夜。
“原本不该深夜叨扰,只是……皇兄的情况,不是太好。”
提到病榻上的兄长,云锦好不容易带了些笑意的小脸,又恢复了沉沉哀戚之色,“魏统领既是皇兄最信任的人,我只能,只能求你帮忙……”
听她一个“求”字,魏远之心念一动——在她来之前,他多少也猜到她的来意。
“阿、阿锦……”
多年前亲昵的称谓,犹豫间还是挂上了齿边,习惯了冷肃示人的俊容募地又是一红,“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不停的在脑海中幻化出两军对阵的场景,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魏远之面色恢复了一贯的严峻,“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远之哥哥,我相信你。倘若云家真的有难,你不会坐视不理,对吗?”
眼前气质优雅、吐气如兰的女子,犹留有当年在园子里嬉闹的小姑娘的模样,弱质纤纤,惹人心疼。
尤其被那样一双媲美星辰的眼眸望着,饶是魏远之钢铁般的意志,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了轻易松开的缝隙。
此刻,只要她开口,便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再想到外头沸沸扬扬那些传言,年轻的男子更有了心猿意马的一刻——
眼下云家确实形势堪忧,倘若宫乱一起,他的阿锦妹妹一介娇弱女子,又失了庇护,如何能在宫中自保?
这世间,也唯有他魏远之,能护她周全了!他不仅可以护她周全,更可以,如流言里传的那般……与她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那是自然!你放心,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男子话音沉沉,分量不轻。
云锦面露感激,“我替云家,谢谢表哥。”
魏远之等了又等,也没再听她多说什么——好似真的只是为云家而来,那她呢?没有为自身做个打算么?
“阿锦,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终是抛了羞赧,灼灼的目光望进小女人晶亮的眸子里去。
他是北越军人,虽不善言辞,却也是一片坦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这么多年,虽然随着她的出嫁,他曾以为自己已然断了念想……
却不想上天眷顾,机会,似乎近在眼前!
“远之哥哥……”
不是没有发现男人眼中的期许,云锦顿了顿,撇开了小脸,“我确实还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也许男人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听到女人娇软一个“求”字,心下就膨胀得无以复加……
可他,从不是好女色的人。
他是恶名在外的北越铁骑最冷面无情的将领,杀伐决断,毫不手软。
对女子也向来不甚在意,不留情面。
唯有对她……
她是他少年时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物,天上地下,也只有这么一个阿锦妹妹,能让他心跳加速……
她对他来说,曾经是天边最高不可攀的云,曾经也想要追逐,却抵不住云朵儿的变幻莫测。
少女的心事,他不懂……
纵使他那么努力让自己在军中历练,在沙场上搏杀逐渐取得战功,但是她,看不到……
就算他魏远之竭尽办法频频出入宫廷,悄悄接近她身边,她也从没有注意自己。
她的心里,悄悄藏了人……
这是他在得知她要远去和亲的那一天,默默想了半日,才想通的事情。
她是金枝玉叶,她若不想嫁,又有谁能迫她?
如今,她回来了……
且是由他亲自一路带回北越,亲手,抱回了宫里……
她又回来了,他的阿锦妹妹,让他光是想一想,心尖都会颤的人儿……
遥远的回忆,仿佛犹在昨日。
自己心头悄然住了多年的人物,此刻近在眼前……
心下一热,魏远之凝视她的眼神,也跟着热了几分。
“皇兄的病再拖,恐怕于社稷有碍。”
一直愁眉苦脸的云锦似毫无所觉,垂眸望着自己手中一碗热茶,“我想,得让他的病,马上好起来。”
“你的意思?”
男子浓眉一凛,似猜到了她的用意。
“皇兄不在建彰城的时候,向来用的替身……远之哥哥也许了解吧?”
云锦掀起眼睫,注视着魏远之俊逸而英气勃发的面容,嫣唇轻启间,吐露的是皇室秘而不宣的事实,“在皇兄醒来之前,只能让那替身,先坐镇朝堂了。”
“可是这替身……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魏远之果然神色如常,仿佛他早已知晓这些辛秘。
北越皇室向来不太平,树敌太多,各种暗杀层出不穷,用替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云昊的情况又更有趣一些,他从还是太子时便常常乔装云游在外,当了皇帝以后,更加需要有人替他在建彰城遮掩。
什么时候是本尊,什么时候是替身在宫里,这一点,除了私下最亲近的人,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然而眼下形势,用替身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以云家人老谋深算的性子,云锦提出的建议,与魏远之事先预计的似乎相去甚远。
云家人想要拉拢他,他自然明白。
要被云氏一族利用,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倒是甘之如饴。
甚至连利用的方式,他都猜了个大概……
如若她能下嫁于他,那他魏远之,必定竭尽所能让她居于高位,做全天下最尊荣的女子,享尽世间最极致的幸福快乐!
“远之哥哥,你也觉得,皇兄他,挺不过这一关了么?”
见他神色凝重,不可置否,云锦星眸闪动,隐约浮上了一层泪光,“这世间也许谁都可以不信他,但是我不能——我信他,远之哥哥,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阿锦,我知道……”终是耐不住,男子上了前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昏迷中,仍念着什么……”
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泪,云锦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守了这么多日,一直没有听明白,直到这两日,他人虽然愈发地瘦了下去,可是我终于听清了——他念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谁?”
“青若……温青若!”
云锦眼里燃起了希望,“远之哥哥,你在他身边多年,一定知道这个人吧!青若与皇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是听过一些,那女子……”魏远之想了想,叹了一声,“确实让陛下颇费心神。”
“你帮我去找她吧!”
柔柔的嗓音提了起来,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也许找到了她,皇兄的病就好了!”
“好。”
毫不犹豫便应承下来,男人的目光仍落在她虽然清瘦,却依旧妍丽动人的小脸上,“你信的,我自然也信。”
“谢谢远之哥哥!”
真诚地道了谢,云锦眼中终于有了欣慰之色,“那我,便不打扰你休息……先告辞了。”
“阿锦!”见那纤弱女子匆忙起身告辞,他捏了捏上一刻还停留在她鬓角的大掌,“你若没有其他的要说了,我,还有些话,想对你道来……”
“远之哥哥,我……对了,青、青若,也许会在北方……”
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在对方视线的压迫之下,似隐约意识到魏远之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话,云锦脸儿有些绯红,欲盖弥彰的抢话道,“她似乎与……与幽州城,关系匪浅……”
提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心下募地一颤,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掩盖了多日的伤口顷刻间崩裂开来,便再不能愈!
“阿锦……”
“远之哥哥,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幽州城……他,他……还、还好吗?”
纵使连续多日不敢去听小道流言,她心里对那人的惦记,却一分也没少。
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猜测、臆想、怀疑,纷乱地涌上心头……
一如那夜昏暗中染满鲜血的一片纯白,时时萦绕于眼前,再无法褪去!她亲手刺进那人血肉里的一刀,不但伤了他的人,更像是伤了她自己的心!
“……”
男人俊容沉了下来,方才一直对她有求必应的人,一时却是沉默了。
“远之哥哥若不清楚,也无妨的,我,我先告辞了。”
小手有些慌忙地开了门,外头的寒意倏地灌了进来,冷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向女人瘦小的身子袭来。
“啪——”
北越最年轻的大统领,掌风一挥间,门扉已被重新阖上!
在沙场上一贯冷血无情的统帅,于此漫漫寒夜中,一把嗓音也是渐渐冷冽:
“天气太糟,我不放心让你这么回去。”
“远之哥哥?!”
“今夜,就请公主,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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