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

第九十章 挨鞭子

    
    诏狱,位于皇宫外沿某处僻静之地,由皇帝亲自监管,主要管辖和审理的,都是涉及皇亲国戚和重臣的案子。
    云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踏进如此阴气极重的地方。
    尽管由于关押的犯人均有一定的身份,整个监牢也算得整洁,甚至有的牢房可算是比普通的客栈更气派一些——然而毕竟是牢狱,刑讯逼供这些不说,总归是不祥之地,又见不得天日,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
    云昊亲自将她送了进来,远远地,指着单独一间屋子,伸手示意她进去——
    “朕没亏待他吧?”皇帝自嘲地笑了笑,眸子里却毫无笑意,望着她,两眼看似温和,却透出不容辩驳的皇者霸气,“妹妹,你记住,下狠手!你若舍不得,哥哥这儿可不缺经验老道的酷吏,多的是手段,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神,亦跌落到凡尘里来!”
    “……”
    云锦呼吸一滞,这位兄长的狠厉手段,她从来也只是听闻,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简直是个可怕的阎君!
    捂紧了肚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那阴暗笼罩下的房间,推门进去。
    这牢房虽已是特殊对待,屋子里除了一张床榻,却也是空空如也,而那人的手脚都被吊着……长长的铁链缚住了他的四肢,令他只能在极为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幽州城的人恐怕穷其一生,也想象不到他们那位神仙般的镇北侯,居然会有这般狼狈的一天!
    没错,以往就算是伤得快死了,那男人也不曾让自己在人前露出过难堪的姿态,气定神闲的模样,仿若一切永远在他掌握之中!然而这一次,她瞧见了什么?
    那男人侧躺在单薄的床板上,连床褥子也没有,粗重的铁链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地起伏,那深沉的颜色,更衬得他白皙的肤色如黑夜中的明星般亮眼。
    本就重伤未愈的消瘦身体,此刻显得愈发虚弱了些,银白的衣裳染了污迹,更有明显的血痕从肩膀、腿部这些地方渗出来……全身微微蜷缩着,看上去,相当的可怜。
    而最令她惊讶的,是男人脸上的神色——
    看上去睡着了的他,眉头仍紧锁,憔悴的面容失了神采,像是个饱经艰难世事折磨的普通男子,正为一家几口的生计而忧愁。
    一转眼,那眉头舒展开,长长的睫毛与线条优美的鼻梁,都在玉白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上去又像个做了噩梦的孩子,单纯而无害,正急待人去安慰……
    努力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别人的夫君,黑羽族的两位小姐也许都正殷殷盼着他出去,回北漠成亲呢!
    云锦硬下了心肠,大冷的天,手里握着的那条软鞭,差点捏出了汗来——
    轻巧的鞭子一甩,便落在了男人身上!
    “啪——”的一声响,着实吓了她自己一跳!
    皇兄对各式兵器皆是颇有研究,随便拿出什么珍藏,亦是不能小觑的利器。
    就如这柄他硬塞入她手心里的软鞭,样子小巧纤秀,使鞭的人又根本没什么力道,然而这一鞭下去,却透着极大的威力!
    她甚至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男人自然被抽醒了过来。
    他大约以为来的是牢里审讯的酷吏,眉头又拧了起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然而当那双狭长的凤眸缓缓睁开,落入眼帘的,却是北越最柔弱而高贵的长公主,也是最不应该出现于——
    那种极大的反差,显然令他甚是意外。
    “锦儿?”他喃喃地轻唤,如陷梦境,“你怎么在这儿,此处阴寒之地,快点走吧!”
    “本宫代表北越,来问镇北侯几个问题……”握着鞭子的手儿分明微微地抖,云锦面色却毫无往日见他时,那股少女般的痴迷与难以掩饰的恋慕,“镇北侯方到北越,建彰城里便出了命案,死者姓贾,镇北侯可见过?”
    “你在说什么,锦儿?”
    这一回,男人好像更迷惑了一些,以为自己真的是掉了什么奇怪的梦境,他甚至揉了揉眼角,又伸指抚了抚额头。
    “本宫代表皇兄来审你这个案子,镇北侯可听明白了?”
    云锦向来温柔的嗓音,此刻清冷至极,透着皇室贵胄高高在上的威仪。
    诏狱虽不若普通的监狱暗无天日,然而阴森之气毫不逊于天下任何牢狱。
    隐约似乎还能听到其他的囚室,传来的哀求嚎叫之声,撩得人打从心眼里泛起寒气……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相见,一对往日的夫妻,一个面露不解,一个冷眼正色。
    “公主有何见教,尽管说来便是。”
    楚离渊松开了扶额的手指,理了理自己微有些狼狈的衣裳,嘴角竟带上了丝笑意。
    见他那刺眼的笑,云锦皱起了眉,“镇北侯是不承认杀人之罪?”
    “杀人?这天下能让楚某出手杀的,也没有几个……让我想想,在南地边陲客栈,似乎曾经为了救我族妹,杀过一个。”
    楚离渊的笑意加深,凤眸慵懒地瞥着女人冷淡的小脸,“不知北越管不管啊?”
    听到他所谓的“族妹”,迷糊间曾经与男人放肆缠绵的画面蓦地涌上脑海……
    云锦暗暗将手心捏得更紧,强迫自己将那些羞人的画面重新抹去,冷着嗓子道:“南地发生的事,北越姑且不追究,然而建彰城里出了人命,恐怕镇北侯轻易脱不了干系。”
    “若我说没有呢?”
    “镇北侯别忘了,当樱花国宫也在场——天下除了镇北侯,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对贾公子下毒手。”
    云锦依然神情肃穆,凤仪威严。
    盯着她神色冷凝的清丽小脸,视线又渐向下转到她持鞭的纤细小手上,楚离渊的笑容愈加耐人寻味,“楚某既然锒铛入狱,便是准备好了享受一番你们北越的大狱,只不想,竟然还劳烦长公主亲自来审。更未曾想,公主殿下,还充当起了人证的角色……”
    听着他语气和缓,话语从容,云锦的心却一下子抽紧了。
    她比谁都清楚,当日他是为何会出手惩治那人。
    就与南地客栈发生的事如出一辙。
    作为苦主,她明明应该是替他作证脱罪才是,现下反倒在他面前反咬一口,真真是厚颜无耻了!
    “镇北侯仗着武功盖世,便在天子脚下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视法纪如无物……”如在宣读一个陌生囚犯的罪行,云锦强打着精神,看上去仍是一脸正色,毫无玩笑之意,“楚离渊,你可认罪?”
    “无辜?”男人嘴角仍噙着笑,眼神却显得有些落寞下去,垂眸,望着空荡荡的囚室冰冷的地面,“由你亲口宣读这罪状,倒是有趣得很……”
    “你只需回答本宫,是否认罪?”
    云锦目光坦荡,全然没有了曾经在他面前种种小心翼翼。
    此刻的她,已不再是那个视他为天,恋他成狂的女子。她更像是为了曾经的种种,而愤愤不平,又像是,早已忘了前尘往事,只求当下一个了断——
    兴许他死了,她真的会高兴?
    男人慵懒的眼眸中自嘲之意更浓。
    毕竟当初她亲手刺下的那一刀,也是一点也没留情面呐……想想也是可笑,每一次他救她,换来的都是这样决绝的一刀,只不过上一次是刺入血肉,这一回,更像是要扎进他的心里。
    “我若不答呢?”他端坐起身,身上的铁链当当一阵响。
    假若没有那一根根结实的铁索,云锦简直以为男人已然朝她袭了过来。
    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愠色,云锦在他身边那么些时日,也早就摸清了男人发怒的征兆。而且这一次他恼她,显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更有理由。
    她却只能继续做这个厚颜的小人,无法半途而废。
    手里的鞭子轻巧一挥,随着一声脆响,男人的衣袖完好,却渐渐的渗出了一道红痕……
    “锦儿,你恼我无妨……别伤了自己。”
    楚离渊眉头微蹙,眸光扫过她因为用力而起伏的胸口,而后是披风下难掩的孕肚,“云昊那个疯子,确实名不虚传——你不要跟着他胡闹。”
    “不许说我皇兄!”
    又是一鞭啪的落下,曾经温婉柔弱的小女子,此刻俨然变成了不容辩驳的娇蛮公主,“你总看不起别人,其实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不仅草菅人命,更是个沽名钓誉、无耻好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下流坯子!”
    这一连串的指控出口,就连云锦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藏了几分真心。或许,她心里确实还是一直对他有恨。恨意因为那一刀稍解的时候,他又与她人定下了婚约,让她更有理由恼他怨他,对他无情相待!
    “你是不是听说了黑羽族之事?”
    楚离渊微侧了脸,看着自己渗出血来的肩头,望向云锦的眸光,多了丝深意,“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而且那俩姐妹……”
    “住嘴!”伴着女人一声呵斥,落下的又是一记响亮的鞭子,这回落在了男人并不设防的胸口位置,“本宫知道,女人对镇北侯来说,都只是利用的关系,顺便,还是发泄的工具……不需要你告诉我,本宫也知道,那俩姐妹很美,她们是整个北境最美的明珠……”
    “别说了锦儿。”
    楚离渊打断了她半真半假的斥责,“你……或者说你的皇兄,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你若不想获罪伏诛,便带着你那两位娇妻美眷,回你的幽州城去,再也不许踏进北越一步。”最后一鞭落下,云锦将鞭子一丢,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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