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渊已经有五六天没进栖梧斋了。
听说是夫人跟他置气,不准他进门……
可是任谁都能感觉到,侯爷心情甚好,脸上不自觉浮现的笑容,大概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多……就连那个被他嫌弃的胖小子,也是在这几日里才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老爹高兴,开了粮库赏了百姓不少大米,阿猫阿狗的都喜喜庆庆,顺带着就给儿子赏个名吧!
如果小允墨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靠娘亲大人费劲辛苦才换来的,也不知作何感想……
总之某人恢复了和谐的生活之后,幽州城的春天,再度来临了!
而上一回,城中民众感受到这般春意,还是在侯爷“金屋藏娇”夜夜外宿那阵子,算算时日,好像也就跟夫人怀上小公子的时机差不多吧?
众人抱着各种猜测,也不便说破,那内城各种动静,却是被百姓看在眼中——
灯笼、喜绸、布料,各种坚果喜蛋,还有崭新的雕花大床,桌椅,妆台……一箱箱,一件件都往那靖宇堂里,源源不断地送去!
看来真的是喜事连连,继侯爷得子之后,这靖宇堂,又要办大喜事了?
然而若说喜事,除了侯爷另娶小妾,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人,能有这般手笔和阵仗?
之前侯爷要娶黑羽族一对姐妹花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晃都过了几个月,难道就要成真了?想想夫人生子九死一生,侯爷明明疼惜得要命,怎的才这么几天就另纳新欢?
百姓只管猜测,却没有人敢把闲言闲语传入云锦的耳中。
她本就深居简出,少了那男人打扰,她自己带着小允墨不晓得多自在。
时而给孩子念念诗,时而讲讲北越的一些风俗趣事,日子过得悠然而充实。
这一日,她照常起身梳洗了,给孩子喂饱了奶,又陪小允墨玩了一会儿。
看着儿子小小的脸庞,隐约能看出几分他父亲的模样……心里不禁又开始想到那个坏心的男人,几日不见,他也不来纠缠,也不知是真的知错了,还是真的很忙,根本顾不上她,还有孩子……
这般胡思乱想间,孩子已被奶娘抱走,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娘冲进了栖梧斋,满脸堆笑,匆匆介绍了几句,便动手架着云锦蒙头盖脑的一阵折腾——
鲜红的嫁衣被披上了身,大红色的腰带在她恢复了平坦的小腹绕了两圈,再狠狠一抽,掐得云锦猛吸了一口气,再看镜中的自己,那腰身更显得盈盈不及一握。
“这是要干什么?”
待到一张清若芙蕖的小脸被妆点上了点点嫣红,不仅花瓣似的双唇,细腻的粉颊,就连眉心也被点上一粒朱砂,云锦简直不敢瞧那样一个娇艳而陌生的自己,只能反复询问这群兴致昂扬的大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放心,老身必将姑娘打扮得妥妥帖帖——姑娘如此美貌,如此身姿,饶是神府仙君见了,也必定为你动了凡心!”
长发被挽起,束进了珠串重重、宝石璀璨的凤冠里,直到鲜红的盖头铺到了眼前,云锦才恍然大悟——
这是把她当成新娘子了?
“大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我早就……嫁人了……”隐约忆起当年那场仓促而简陋的婚礼,云锦突然就没有了,义正言辞强调自己已为人妇的底气。
“没弄错!”
那一身喜娘身份的大婶扶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往外走,“整个幽州城,也找不出像姑娘这般标致的新娘子了!”
“可是……?”
“放心吧姑娘,在镇北侯的地盘上,我们还能吃了你?”那大婶搬出某人来,趁着云锦犹疑的态度有些松动,赶紧将她塞进了喜轿里!
喜娘一身吆喝,轿子摇摇晃晃起到半空,还有吹奏的走在前头,几个喜娘跟在后头,一行人带着全然摸不着头脑的新娘出了栖梧斋的院落。
这一走,便是绕着幽州城整整走了一圈,不仅城中百姓人头攒动争相来看,就连附近的部落也依稀得了消息,赶来看热闹。
随着轿子回到了内城,来到了靖宇堂前,这一出闹剧好像才谢了幕。
云锦被扶着出了轿,盖头遮住了眼,她看不到身后仍跟着乌压压一片群众,只方才在轿里偷偷看出去,瞧见自己离靖宇堂愈来愈近……
而这时她一站定,恰好一阵风过微微吹开了她的红盖头。
她眸光流转,正瞧见靖宇堂前,一男子身姿挺拔,银发如雪,身着喜气红衣,映衬得秀气精致的五官堪称明艳。
尤其男人不光嘴角噙着笑,清清冷冷的一双凤眸更正透出喜色。
意气风发,喜上眉梢。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他……
短短一瞥,一眼千年。
云锦手里握了根红绸,另一头,就牵在那男人的手中。
他轻轻一扯,她便挪着细碎的步子,跟着他上了靖宇堂的层层石阶……一开始,他走得慢,她还能跟得上,走了好一会儿,那男人好像不耐烦了,红绸倏地一扯——
新娘子娇小的身子瞬间往前扑了过去,也没看出长身玉立的新郎官做了些什么,她人已轻巧地入了他的臂弯里!
这一下,后头跟着的人群霎时沸腾了!
“哇——侯爷!恭喜啊!”
“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吧?!”
“是呀!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呀?”
……
春风得意的侯爷一直面含微笑,抱着自己的新娘进了靖宇堂的大门,头也没回地淡淡留下一句——
“她的嫁妆早就都在你们肚子里了,如今倒问起我来了?”
此言一出,人群里又是一阵哗然!
“原来新娘子就是我们夫人呀!”
“哎哟,这敢情好,不然真吓我们一跳……”
“是呀,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我正怕夫人知道了会伤心呢!”
“原来是侯爷唱的这么一出呀!真好,确实该给夫人补一场隆重的婚礼呀!”
……
当年云锦在幽州城备受冷落,就连大婚的日子,城里也是冷冷清清,百姓甚至连笑都不敢笑一声,生怕触恼了那位被迫娶了北越公主的侯爷……
如今,两人终于修成正果,这真是喜事一桩!
然而,现下新郎官是高兴了,盖头底下的新娘子却正又羞又恼——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居然敢把手伸进她的衣领里去!虽然背对着众人,谁能保证就没人瞧见呢?
而且,他说什么她的嫁妆让众人给分吃了……那语气就好像,他这个侯爷是为了救济百姓,才不得不娶了她这个自带粮草送上门来的北越公主!
“怎的,夫人?今日让你劳累了?”他语带关心,仿佛没有感觉到云锦掐他手臂的那点力道,没羞没臊的长指捏着她的耳垂,以指腹来回地摩挲……
“谁是你夫人?!”云锦又羞又气,瑟缩着身子娇嗔叱道。
“是我错了。”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将她一路抱进了正堂,搁在了一张椅子上,“还没拜过堂,确实不算夫人……那么云姑娘,失礼了!”
他口中赔着礼,手下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收敛,松了捏耳垂的大手,伸进红盖头改为摸她的脸。
“你快放开!”听见外面的脚步涌了过来,还未拜堂就被新郎官给动手动脚,占走了许多便宜的新娘,都快哭出声来了。
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将她头上的红盖头好好盖好。
“姑娘定是饿了,赶紧吃些东西,喝点水,夜里还有得忙呢!”喜娘凑过来,伺候云锦喝了水,吃了点心,好在盖头还没完全揭下来,她们应该看不清这艳红盖头底下,新娘子红彤彤的脸蛋,因为听到喜娘无心的一句“夜里有得忙”,已然红得更厉害……
唔,人家应该指的是一场婚礼还有繁琐的程序,而她却想歪到哪里去了?
云锦不禁为自己变“色”了这个事实,感到分外无地自容……
“孩子呢?”寻了个空子,她询问儿子的去处。
旁边的喜娘不说话,新郎官笑了笑,“云姑娘问的是谁家的孩子?”
“……”云锦咬紧了银牙,闷闷地,“我儿子。”
“你的孩子就是楚某的孩子,楚某自然会照顾好他。”男人一副善解人意的口吻,轻悄悄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是不是涨了?可是要揉一揉?”
“……”
女人面红耳赤,“你让我见见他……”
“他睡了。”新郎官遣退了众人,“还是让楚某帮帮云姑娘吧........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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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时,幽州城里愈加热闹了。
不光熙熙攘攘的百姓翘首以待,楚家还来了不少亲戚,前来观礼——
云锦没有见过,自然是一个也不认识的。
直到拜了天地,又拜座上高堂,方知楚离渊还有族里的伯父健在,而后听礼官喊了句到“送入洞房”,后头嘻嘻哈哈好一阵:
“小九居然还正儿八经地娶亲了!”
“洞房啦!新郎官还不快去!”
“不行不行,今夜不把他灌得洞房都没力气,我就白让他欺负了那么多年!”
……
云锦虽然没能见到那些人,依稀也能听出,这些嘻嘻哈哈调侃他的人,他的同族兄弟与他有着深厚的情谊。
原来,他并非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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