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元年五百一十三年,年关而至,大雪封山,四大正道门派齐聚华岚山,一同围剿惑乱朝纲,扰乱秩序的魔教,然魔教教主听闻不过一声冷哼,换了个位置继续揉着自己发困的细腰。
许是昨夜那人用力太猛,以至于今日腰身周遭疼痛不已,可偏巧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索性无人烦她最好。
至于山脚下那群正道之人,莫约三个时辰后已是踌躇离开了。
毕竟能冒着大雪上了这山的可不就刚穿好衣服离去的那人罢了。
一白是这么想的,想着想着不一会就睡了过去,不晓得是昨夜一场大雪着了凉,还是那人抱着她残留的香气迷上了眸子。
凌霄五百一十年,那人把这璇玑宫送给了她,不过三年的时间,从此她便再也离不开了。
一白是顾氏家族的最后一个人,顾氏家族的气数已尽,她拼了命的活下来,又拼了命的讨好凌霄的王上。
她原以为这一切是逼不得已,可一开始便从没有人逼她,都是她心甘情愿罢了。
十岁那年,那人对她说,他可留她一命,只是要她留在宫中,只不过是留下而已。
那年,雪花乱舞,她颤颤巍巍的握上了他温柔的大手,从此他们便是不死不休。
他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富贵,尊严,地位,等得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开始厌倦了宫里,无数次的逃跑,又无数次的回宫。
他从没有强迫她任何一件事情,甚至连江山都愿意拱手相让。
可惜,她终究不愿意理解他,或许从不想要了解。
直到三年前的那日,他背对着一白,“顾一白,你就是任着我宠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我。”
“丞相家的女儿为什么身亡,大司马家又为何好端端的着火?你敢说这一切于你无关?”他一把扫下刚温好的酒水,甚至连一白烫红的手也没能发现。
“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答案?”她突然一声冷笑,“唐九璃,你应当晓得,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这些她从来没有做过,杀人的是后宫里那位他最宠爱的妃子所为,放火的是大司马家的小儿子,为了不上前线而设下的圈套,这一切同她无半分干系可就是因为他人的煽风点火,她便成了原罪。
她被送去了华岚山,这一待便是三年,这三年唐九璃从未对她客气,在皇宫十年间的忍气吞声,似乎从她的肉体上全然索得。
上山第一年,唐九璃为她下了禁制,封了她的内力,甚至逼她成为他的禁囚。
那日,他披星戴月而来,依旧是一个雪夜,一白问他,“是否爱过?”
他却没有开口,提着一尊剑要了她的一双眼睛,从此一白万物不可见,只因为他口中的赎罪。
她恨过,弃过,甚至伤过自己,可终究那人对他残暴相向,“顾一白,你可知道,我留你一命,只因为你同你娘张得极像。”
一白却是冷笑,“你留我一十三年,十年极致疼爱,三年弃我不顾,唐九璃,我顾一白从一开始就算死了,也不会在让你同情我半分。”
一白持剑而对,她看不清路,只晓得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嘴角微勾,朝天而笑,“唐九璃,你从一开始便从未信我,可我却像个傻瓜一样任由你来摆布,你说你不爱我,其实你是不敢爱我。”
唐九璃着急了,连着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他不相信,不信一白就这样离他而去,他自欺欺人的过了这么些年,手上的剑稳稳当当掉落在地,延着神经一路滚到了心上,“一白,听话,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宫里,带你回家好吗?”
他这一生,中规中矩,但依旧有那么一个人打破了他的底线,全然荒唐。
“我还有家吗?顾家是你灭的,我娘是你杀的,我是想借由你活了下来,可我从没有对你不起,不过只因为那些逼我的人。”
一字一句,在他心口上划刀子。
一白闭上眼睛,眸子里满是泪水,想到这些,执着棋子的手摇摇欲坠,终究没能落下,她想过无数的办法去死,可终究那人不如他意。
她是跳了崖,可依旧没能逃出这牢笼,掩下桌案下那盏凉茶,最终合上了眼睛,永远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场梦,三月杏花微雨时,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一袭春光,那人执剑而立,伸手笑着瞧着她,“我给你带了糖葫芦回来,可还欢喜?”
她是怎么回答的,如今也不想过多去纠结,如今人去楼空,终究抵不过他的一世情深。
阿娘常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莫约便是如此。
梓歌醒来时,周遭一片忙乱,近身伺候的仙女欲要扶她,她摆手起身端坐,规规矩矩行礼。
倒是叫天君天后不满的负手而立,尤其是天后,手里的汤药重重的摔到了上好楠木做成的小桌上,溢出了几滴落在了桌上,瞧着心情很是不好。
“梓歌可曾听过本君劝说?”自从梓歌出生来,天君就由着这小祖宗胡闹,可玩笑归玩笑,如今却是差一点把命搭上了,要不是南陌……
天君拢起袖子,微怒。
梓歌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下地,饮下了桌上那已经凉了的汤药。
“阿爹何不当作一个梦罢了?”她难得一笑,如今莫约不想寻事端,挂着笑脸,心上怕又是无痛无痒。
“一个梦?为了旁人,却是如此搪塞我们?”显然天后动怒了,手指微蜷,梓歌手里的白玉碗碎裂两半,“天门或许会纵容你,可我却不会,究竟是谁容得你为他到如此地步?”
“浮生三千,阿娘可都会去记得?渡劫而已,过了便是过了,不过那便是命数已尽。”梓歌依旧是浅笑,额上那几分薄汗转身擦拭,到也不是怕天君天后担忧,只是不想有那么多的麻烦而已。
“好,我不追究过往,那你又是如何过的忘川?为何我幽冥司……”
“阿娘莫约忘记了什么。”梓歌转身又缩回了被子,背对着他们,无关紧要的说着,似乎是说旁人,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幽冥花……”天后闭着眼睛,抿着嘴角,最终是拂袖而去,“你不说的代价便是在这往生海里好好的待着,等你想起来便在出来。”
天后下了禁制术,为的是不要梓歌在做傻事。
“梓歌,在凡界你可曾欢喜?”天君叹了口气,落在她的床边,替这小丫头仔细打理着长发,“若你不欢喜,阿爹自是帮你。”
梓歌没在吭声,把九璃盏递在天君手上,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性子本就凉薄,生性如此,旁人改变不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听凤仪说,南陌把夫子教习的课业送了过来,想来阿娘是替她请好了假。
她点着头,随手套了件衣服,出了这碧海潮生阁,这阁子是父君亲自为她打造的,听闻天君常年生活在往生殿,可往生殿太过孤寂,除了那些孤零零的柱子,其他便了然无趣,索性天君大手一挥便有了这阁楼。
至于为何要这地方,凤仪也不知晓。
凤仪是南陌在东荒随手救下的姑娘,瞧着精干便送给了梓歌,平日里照顾着她的衣食起居,如今也有了一万年。
“殿下可要沐浴更衣?”平日里,梓歌便喜睡醒后沐浴,凤仪才有此一问。
她摇头,没留一句话便出了阁。
别人只晓得,受了罪过的神仙会被困在往生海里,却无人晓得这里面藏了一尊水晶棺。
这大概是梓歌一万五千岁时,封印进去的。
水晶棺周身刻着佛经,仔细看去似是妙法莲华经,梓歌的佛学修的最好,平素本就喜爱佛经,这佛经兴许是无意之举。
缓缓浮出水面,离得她近了好些。
梓歌犹豫了许久,设下禁制,才开了那水晶棺,浓雾而起,又慢慢而褪,模糊间瞧得是一女子。
入眼的便是额前的一颗朱砂痣,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毫无气色,嘴唇隐隐发白,虽说漂亮,但同梓歌相比,还是略显逊色。
“父君今日问我可曾欢喜,我没有回答他……”她停顿了片刻,动了动嘴,没能开口。
最终离开前,她还是开了口,“那如果是阿姐,是否欢喜呢?”
她仔细瞧上那人胳膊上的幽冥花,这才取出玉佩,将魂魄一点一点的融入了她的体内,随即取出短刀刺入胸口,取了一碗血灌给了她。
将水晶棺仔细放好,她才松了一口气,撤了禁制,回了碧海潮生阁,还未沐浴更衣完毕,南陌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殿下还在更衣,还请凤帝稍等片刻。”凤仪恭敬的请他上坐,偏生他是个着急的性子,多半是没听清凤仪话的内容,转身便入了内阁。
“死丫头,天君可是下旨要把你嫁给华阴氏的少主,你快去……”话音未落,见梓歌还未从水中起身,欲要上前,可等他瞧上梓歌微湿的头发,水雾般的眸子,以及水珠滚落过雪白的肌肤,不免有些口干舌燥,脸上一片潮红。
梓歌眸里一片揶揄,挥手隐去了身形,私心里却在打量着南陌的话,华阴少主终究非她的良人。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