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借道万万年

第四十一章 红衣白骨岛

    
    山不连,水不断。
    故而水天一色的赶路,多是渡船。
    年轻人背着青铜长剑,牵着老胖老胖的毛驴,带着背着小竹箱的朝天小书童,立在湖边渡头静等着赶路的舟船。
    这毛驴养的悠哉乐哉,一路来,飞舟伙食不错,还真整整胖了一大圈。
    这不是,刚刚又有人前来问价,出的价钱可是让单双双眼放光。
    小书童瞧着,可是为这头老毛驴担忧。只是毛驴全然不知,走在渡头边吃着水草。
    若是它能懂的那些驴贩子的心思,不知还能不能有着胃口。
    不得不说,毛驴的基因其实不差。至少水土不服从来不会限制它,似乎不论去哪里,都吃的饱饱当当,让单双羡慕不已。
    渡头人不多,却也不少。多是赶路的读书人,若是没有毛驴,单双倒是不算显眼。
    有了毛驴,便多了一些目光,便也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有一位道家的青年道士,背负着一柄桃木剑,几张符箓挂在在腰。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算盘浑语,倒是拿着一块罗盘四处张望。
    赶来的渡船船夫对这道士很客气,一些读书人也自让道士最先上了船。
    可见,虽然是儒教发扬之地,亦是能包含其余学问。大千世界,能以学问著称的,其实不多。
    儒学,自有天文山!
    道家,亦有白云观。
    在者兵家、佛门,都是各有千秋。
    单双爱好儒家学问,但对其余学问也称不上讨厌,反而更有猎奇。自家老师,也曾多多夸奖道家的诸多学问。
    愿单双博览众家之长,以学问推敲学问,最后能得到的学问,才是自己的学问。
    虽是学得了礼法,读了些儒家圣贤书,可也算不得什么自己的学问。
    学生是永久的学生,先生也是永久的先生。
    求学路,与教学路,其实都是一个模样。
    渡舟虽然比不得青天舟那种庞然大物,可也算不得小。毛驴占据一角,倒是要多付一些船钱。
    众人上了船,船夫吆喝了一声起舟,四位负责赶船的桨夫便摇起船桨。
    船儿荡荡悠悠而去,速度不慢亦不快。学问人还在讲学问,思虑人亦是在思虑。
    真正比较忙的,其实只有赶桨的桨夫。再者,便是那位道家的年轻人。
    水天一色的渡船都有些个路线,亦有各自的行段。
    单双选的,是一艘远航舟子。倒也不是跨洲,只是过了几座大湖,需要三四个日头。
    特色二字,其实挺好。荡漾湖中,最是宜情宜景。
    读书人讲些学问,闲时也问问单双。听闻是幽洲而来,便更是感兴趣。
    有人说,是年轻远游,令人羡慕。亦有人多些白眼,心里多了些轻视。
    幽洲虽大,可对于儒学而言,其实是个穷乡僻壤。幽洲,其实更最推崇的,是兵家。
    各路征战,胜者为皇!一是那人的一手操纵,二是人心的起起伏伏。
    世间几座天地,其实类似幽洲之地,并非一座。真正超然的,或许只有这水天一色,还要那天文山。
    读书人,亦是世间人,恩怨皆有,好坏有论,单双都不曾放在心上。
    倒是有两人,特是猎奇幽洲大地的江湖风气,故而询问颇多。单双便来了兴致,夺了正在与人津津乐道小书童的小竹箱,当了个小桌,取了怀里的惊堂木,摇着抚扇,开讲那些个山水故事。
    真要说起来,这便是他的学问,故而讲得认真,可是动人。
    不是地龙沟里老师的故事,单双讲得,其实都是自己的心里事,不过是故事多了,有了望穿的迹象,讲起来,也就多了一些味道。
    就是吊儿郎当的朝天,都是听得仔细。这些个事,可不是那冷冰冰的玉垂山上能听见的新鲜事。
    船上渐渐的,就是单双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就是那些个不算中意的读书人,也都或多或少给些面子。
    毕竟,耳边多些趣味,那也是不错的。尤其是读书人,见闻便更是重要。
    除去儒家学问,幽洲的江湖可就是这些书生看不到的。若没有那个心气,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这座天地。
    一枚小令,可是价值不菲。若想要去幽洲,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一个子,尚且难倒英雄汉。读书人,就更是如此。文房四宝、寒窗苦读,那一样差得了一个钱字。
    所以到了,单双以心声对小书童喵了两句。小书童一副丢人丢到家的神情,再不愿,可为了单双承认的一壶烧酒,还是暗地里接过单双送来的铜钱,率先扔给了单双。
    顿时,一群人都是傻眼。就是那小道士都是忍不住白眼一翻,这托可就太不正经。
    以自家书童为托,委实是不地道,而且拉得下脸面。
    只是单双拉得下脸,他们可是有些挂不住,只能是在船钱上再多花些个闲钱。
    看着收钱收得开心的单双,小书童已经是侧开了目光。与刚刚相聊甚欢的读书人,在不勾搭半句。
    其余人,心里已经是暗自骂骂咧咧。这个半吊子说书先生,故事总讲一半,说书赏钱却是记得门清。
    船家也是笑得开心,装着瞧不见,只是赶着船。
    直等夜半时分,船方才在一个岛屿上,细细的靠了上来。
    其实称不上是一个岛,而是岛前的一个小突石。为的是夜间安稳一些,省得东飘西荡,没个方向。
    单双疑惑问道,“船家,为何不上岛?不是更安稳一些?”
    那不远的岛屿,可比这突石要安稳。岛上树木郁郁葱葱的,怕是面积不算小。
    船家连连摆手,道,“这岛可去不得。若是夜间听见些声音,客官也权当是没听见。”
    这下,反倒是那位道家年轻人来了兴趣,手中罗盘摇晃不定,问道,“怎的?难不成是有什么肮脏物?”
    船家连忙劝阻道,“道长可别乱来,这岛上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物。作乱多年,夜夜有女哭怜之声,多少道长扑进去,都没个出来的影子。只要我们不叨扰,就在这突石安稳一夜,也不会有甚麻烦。”
    年轻道长摸了摸背后的桃木剑,没有说话。
    老船夫自是瞧出了一些道长的心思,他载客无数,也知解不了一些道长的心志。
    只是对单双这些个读书人道了一声安稳,又说了几句叮嘱,这才随几位桨夫在背风的突石上安了些帐篷,能为大家提供些夜间的挡风所在。
    老船家靠这突石显然不是一次两次,选的倒是不错。刚好有个小石台,能供大家修养。真要合适的,喜欢些个船的,也能在船舱上挤上一宿。
    夜风袭来,水天一色的夕阳真的是美。
    当夕阳落了一半在水中,那模样,更是吞吐了半边天。烟红的晚霞,苍黄的水天,总给人一种饮酒醉诗的意味。
    这不,小书童,又不知去哪里讨的一壶酒,想来,是这些读书人暗自送的。就想看看这小书童,酒量几何。
    那唑酒就喜欢咂嘴的模样,就极是讨人喜欢。
    其实倒不是觉着酒味如何,而是真的有样学样,看多了市井酒鬼,又有单双这个爱醉的小酒鬼。学得“醉酒”模样,可是比学问都多。
    与那一群读书人说说笑笑,可是比他这个被人记住的半吊子先生强得多。
    有时候单双真的觉着,朝天虽然是柄灵剑,却是个天生的读书人,比他这瞎摸的先生可是要强得多。
    不管是学问,还是身心纯粹,其实都是尚佳之选。就是脑子笨了些,不怎么记得住学问。
    可真要说笨,其实与单双相比,也仅仅是说不上聪慧。
    他单双就是个笨人。
    只是这种东西,是羡慕不来的。单双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想多了,也觉着很好,自己好歹是个先生。
    忍不住挥了挥拳头,总算是有了一些份量。若不是平台不大,七步蜗牛步都施展不开,单双真想在打上那么几拳。
    夕阳终究是全然落了下去,黑夜渐渐盖来,比不得幽洲的静,湖里,总是有些水流的激荡。
    躺在船家准备的草席上,抬头,是一片陌生的星空。这水天一色的夜空,也真是美。
    不比幽洲大地,总是那么灰蒙蒙的一层,能够闪烁的总是那么几颗。唯独一颗的璀璨,似乎压过了整片星空。
    独占鳌头!
    水天一色的星空,可就是群星璀璨,百星齐升,万星同耀。
    睡意朦胧而来,单双睡得还算安心。别看那小书童看上去摇摇晃晃的,其实有多清醒,单双自是清楚。
    灵剑傍身,果真是剑修的又一大福利。
    只是午夜,单双突兀从梦中惊醒。四下安静,单双满头大汗,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大喘气却得不到任何呼吸。
    单双摸了摸喉咙,却空空如也。
    挪步去了湖边,望下一瞧,却是魂游天外,愣愣然,神色皆白。
    那湖水倒映中,一位红衣正飘浮在单双身后,长长的,飘散的衣袖正扼住单双的喉咙。
    一双手,鲜血淋漓,与那鲜红色的红衣融为一体。
    那密麻的长发下,头颅缓缓的抬起。蓦然间,露出了一张看不清五官,血肉模糊的惨然脸色。
    哪怕单双从来不怎么怕这些,也忍不住一声大叫,却奈何被扼制住了咽喉,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顿王八拳,却似乎打在了虚空,全无反应。
    反倒是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水里涌去,那股推力,亦不是他能够阻拦。
    危机间,一阵金光闪过。一身惨叫,单双蓦然一颤,醒来,才发现自己依旧还在草席上。
    小书童朝天正防备着年轻的道长,单双瞧了一眼手上刚贴的符箓,这才连忙示意朝天退下,抱拳道,“多谢!”
    小道长收回符箓,有些单双搞不懂的羞色,又瞧了一眼岛屿,道,“客气,降妖除魔,本就是道家份内事。只是这女鬼修为不低,被她逃去岛上,再想抓,可就难了。”
    单双听着,第一次觉着降妖除魔四字,也不全然令人反感。
    小道长眉头很重,久久一叹,还是决定下水。
    老船家却在船舱中露出了个头,道,“道长真要去?那岛上,可就是她的主场。”
    道长凝重的点了点头,“不害人则罢,既然有害人的心思,就留不得。”
    说着,又露出了腰间一面玉牌。
    当面一尊太极图,背面一个煦字打尾。
    老船夫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龙虎山的道长,恕我眼拙,没能瞧出道长的真身。”
    小道士摆了摆手,倒是不看重这些虚名,问道,“你可知里面的具体情况?”
    老船夫摇头,“我们平时来此处,也不见今日的事。只要是不靠近岛屿,也没得什么事。道长若想去,我船尾还有一伐竹舟,稍微强一些。”
    小道士点头,谢过船家,就准备划舟而去。单双连忙跟了上去,小道士不由得皱眉。
    单双伸手摸了摸青铜长剑,仅仅一个闪烁,小道士便没在多言,任由单双跟了上去。
    等竹舟远了船泊,单双方才道,“你就如此信任船家?他对此如此镇定,又借与这小舟,你就不怕那东西与船家本就是一路人?”
    小道士盯着单双,神色多有怪异,良久,方才道,“幽洲的江湖,真有那般多的勾心斗角?此事,还能如此想?”
    单双一愣,一时,这才突然发现,已经是远离了幽洲大地。
    小道士又露出了一丝羞色,说道,“此事与船家无关。原因有二,一是这女鬼着实不曾去过突石,今夜,是因为我做了法,打算引她出来,一举拿下。”
    单双神色一沉,搞了半天,自己是被当做了做法的法器,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怪不得这小道士神色古怪。
    说到其二,小道士就认真挺多,“再者这等鬼物,煞气太重,不比的山水精怪,诡异难测。若是船家与她有接触,必然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别的不说,就说我这龙虎山的传承,这点还是瞧得出来。”
    单双问道,“对付这鬼物,你有多少把握?”
    小道士脸色凝重,拿出罗盘,仔细推敲,又掐了掐手指,“难!若是出了这岛屿,尚且还能有那么几分把握。不过结果,你也瞧见了,被她侥幸逃了。而这岛屿,是她化鬼之地,天地压胜,有几分胜算还得进去再看。”
    单双再问,“既然如此!道长还去?莫不是九死一生?”
    对那鬼物的厉害之处,单双可算是见识了。诡异莫测,可比寻常尘门人还要棘手。
    那诡异的梦境,才最是骇人。若真被拖入水中,单双觉着自身怕也是要真的中招。
    年轻道长似乎给单双打气,道,“倒也不至于这般。若真是到了关键时刻,你御剑而去便是。真要拼个死活,这女鬼必死无疑。”
    单双点头,又不得多瞧了两眼小道士。
    易公子此人虽然不怎么值得深交,可对道家学问的赞誉,又是另外一回事。
    果真,道家人,亦有道家的正气。
    踏入岛屿时,年轻道长又给单双交了几张符箓,道了一些注意,两人这才快步朝着罗盘的方位而去。
    岛屿上密林正茂,好在两人都还算是有些功夫底子。这位年轻道长,也是位山上人,开路极快。
    只是越往深处,冷风越盛。空荡的茂林里,总是有些个呼声。偶尔,似乎还有那么一两声女子的哭声。
    咔!
    突然一声脆响,两人都不由得蹲下了身子。
    道长符箓一展,居然是化作了一盏火灯,飘浮在两人身边,地上的,可是一袭阴森白骨。
    两人只是瞧了一眼,突然,又在远处瞧见了一袭红衣。
    道长连忙冲了上去,单双自是不敢落后。真要一对一,女鬼有多少实力他尚且不知。
    而且那诡异的手段,单双还是太过忌惮。
    在往里走,这岛上,居然原本是有人家。有些简易的木屋,能住上不少的人口。
    只是如今瞧去,至多的,都是皑皑白骨,瞧着可是有些骇人。
    就在那屋群的中心,那红衣女鬼又在哪里嚎啕大哭。年轻道士扑了上去,手中桃木剑拔出,女鬼顿时张牙舞爪。
    一阵阵尖锐的鸣叫,似乎又深入神智,让人昏沉!
    年轻道长一声暴喝,单双这才惊醒,连忙护住心神。
    不得不说,年轻道长龙虎山三字不是空白而来。手中桃木剑大方光彩,符箓漫天,化作电石火光,一时压得那女鬼翻不得身。
    嗷!
    只是这些手段,似乎也刺激到了女鬼。
    嚎叫中,直冲单双而来。道长自然是不允许,再取一面青铜镜,散发的金光让女鬼作疼。
    阵阵黑雾奔涌而来,将女鬼牢牢包裹在内,一道道黑色的鬼脸似乎都是这岛上人生前的面孔。
    或惊悚,或惨叫,或死不瞑目。
    道长更是大怒,“皆是鬼魂,你都敢拘其魂魄,不让其转世投胎,何种狠辣的手段。”
    一身道袍生风,恍若金光在身。
    只是那女鬼哭的撕声揭底,黑雾越来越浓郁,那煞气一点点凝聚,是一张临时前,张着大嘴,似乎害怕到心神破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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