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百里鸿昀虽是精明,言行看似极为城府,步步算计,但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加之这厮太过急于求成,虚浮表面,是以,王位都还未得到,甚至都还未拉下百里堇年与太上皇,这厮啊,竟急不可耐的开始拉拢这些官宦与商贾之家的子嗣了。
他如此大的动作,百里堇年看在眼里的,那宫中的大英太上皇自然也该知晓,如此啊,就不知这越发高调得瑟的卫王,心机毕露,纵是百里堇年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他,但就说不准那宫中的太上皇,是否会恼怒他的小聪明与野心,从而,对这卫王下得狠手了。
“若这些人感激王爷,于王爷而言,自然是好事。”
待得片刻后,思涵才全然将所有心思压下,淡然无波的朝百里鸿昀出了声。
有些话,仅适合放在心里,并不适合朝旁人点明。是以,纵是明知百里鸿昀如此高调绝非好事,但她也无心提点。
“呵,好事自然是好事,只是,昨日本王决定狩猎,也仅是为了给瑶儿姑娘赔罪。就不知,这场本为赔罪而专程为瑶儿姑娘举办的狩猎之行,但本王却邀了这么多人来,瑶儿姑娘可会生气?”
思涵淡道:“王爷也说了,既是狩猎,人多热闹为好,是以,王爷邀这么多人来一起狩猎,活跃气氛,我自然心悦与感激,何来生气一说。王爷,倒是多虑了。”她答得极为自然。
待得这话一落,两人已缓步穿过人群,径直登上了高台。
百里鸿昀也未再多言什么,仅朝思涵勾唇笑笑,待二人上得高台后,东临苍便已从高台的软椅上缓步起身,朝思涵行来。待站定在思涵与百里鸿昀面前后,他先是迅速朝思涵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而后才微微一笑,目光朝百里鸿昀落来,缓道:“王爷方才与瑶儿在外言话,不知,瑶儿可否有何处冒犯王爷。这丫头啊,历来是任性惯了,倘若有何处冒犯王爷之处,王爷可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客气,只是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则是从容慵然,哪有半点的恭敬客气之色。
百里鸿昀则道:“瑶儿姑娘最是善解人意,且聪慧明达。东临公子能有如此表妹,倒着实令人羡慕呢。”
“不过是任性的丫头罢了,时常行事也不经考虑,容易得罪人,更容易将人气着,在下日日都被表妹吓着气着惊着,是以如今处境啊,还能有何羡慕之处。”他仍是回得客气,语气平缓无波,自然通透,令人挑不出半点言语上的刺来。
说完,他也无心耽搁,薄唇一启,嗓音一挑,继续道:“如今我国都的才俊云集,都还在望着王爷来主持这狩猎的大局,是以,在下先领瑶儿退后了,王爷还是先忙主持狩猎之事吧。”
百里鸿昀勾唇笑笑,略是干脆的点了头。
东临苍也不耽搁,极为自然的伸手过来扣住了思涵手腕,随即牵着她一道后退,俨然是要领她朝高台的软椅处就坐。
而此番这高台之上,软椅独独六只,百里堇年占了一只,其余皆空,无人来坐,甚至在场之人,也仅是全然站定在高台下方,且若是细观,也不难发觉连穆风等人,都仅是站在台子下方,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
而这东临苍倒好,虽为东临世家之人,但东临世家毕竟仅是商贾罢了,并无官职,此番这东临苍自己坐在这高台上,身边碍着百里堇年,变相的与百里堇年平起平坐也就罢了,但这厮,竟然还有心将她也拉着一起,去高台的软椅就坐。
纵是在场之人仅为官宦亦或是商贾之后,但好歹也是群群之人,人多嘈杂,她颜思涵如今在这些人面前太过高调,似也并无好处,且此际站在高台都已被人层层凝视,倘若坐定在高台软椅上,想必更会惹得在场之人重重的探究甚至审视的目光。
思绪至此,心底略是抵触,仅是片刻,思涵便略是干脆的将手腕从他指尖抽出,待得东临苍眼角一挑,下意识斜眼朝她望来时,她淡道:“表哥坐定在高台上便是,我便先下去候着了。”
嗓音一落,不待东临苍反应,便略是干脆的转身下了高台。
东临苍满腹精明,自然也该是知晓她如今身处大英,不喜高调,但这厮明明该是知晓这点,却仍要牵着她朝高台的软椅就坐,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再度让她颜思涵彻底扬名,让国都之人越发知晓,她颜思涵不仅可随意挤兑帝王,甚至还可落座在猎场高台,与百里堇年等人平起平坐?
倘若当真如此,她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会被大英迂腐之人认定是祸国殃民之人,从而,祸患缠身。
心思至此,一道道森然之感越发在心底蔓延。
不得不说,如今的东临苍行事,着实是处处令她不喜。或许的确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以,终归是两条道上的人,便是稍稍结盟,也不过是短暂之为罢了,而为了长远的考量以及心中最重最要紧的目的,想必便是任何人,都会利用如今的短暂同盟而去暗中缔造甚至谋划自己的目标。
这东临苍,自然也不例外。?
而如今啊,正也是因为无法全然猜透东临苍的心思,从而,心有紧然,是以对他的言行,也抑制不住的染了抵触防备的之意。
思涵足下缓慢,但却行得坚定,脊背也挺得笔直,一言不发。
百里堇年本要出声唤她,不料话还未全然道出,便被东临苍委婉插话甚至劝慰了去。
整个过程,百里鸿昀一直在旁看戏,不曾出声,待的百里堇年与东临苍皆沉默下来后,他才开始邪肆懒散的主持大局。他嗓门不大,但却极具渲染性,开口之际,便使得在场之人全然安静,甚至纷纷极是认真的听他道话。
且百里鸿昀之话,大意是此番狩猎,比试进行。谁人能夺得头筹,便得瑞王府镇府之宝,绝不亏待。
他这话刚刚落下,在场之人纷纷面面相觑,所有激情似被点燃一般,面色激然,蠢蠢欲试,甚至待得百里鸿昀彻底宣称狩猎开始之际,在场之人,无论文人还是武者,皆策马而走,轰然远离。
瞬时,在场之人仅剩寥寥数人,气氛骤然清冷单薄。
百里堇年面色终是变了,眉头紧皱,一道道冷冽霜色,在他瞳中浮动。
思涵扫了一眼周遭零星几人,随即抬眸朝高台望去,待目光凝见百里堇年那起伏暗怒的面色,心底自然也是了然的。毕竟,今日狩猎,百里堇年这堂堂的大英皇帝还在场坐着,却被全然无视,也不知方才那些在场之人是被卫王之言蛊惑了,还是太过紧张那瑞王府的宝物,从而纷纷急不可耐的奔走了。
“看来,我大英国都的男儿,都是极为的血气方刚的呢。此番策马奔走起来,无论是会武之人,还是文弱书生,都可飒爽奔走,如此刚烈姿态,自然也是壮哉我大英气魄呢。”正这时,百里鸿昀邪肆张扬而笑,脱口的语气兴味之至。
说着,他便回头朝软椅上的百里堇年望去,轻笑一声,故作认真的问:“皇兄,你说是吧?”
百里堇年抬头朝百里鸿昀望来,面色起伏,并未言话。
百里鸿昀则似全然不察百里堇年的脸色,仅是站定在原地,朝百里堇年张扬兴味的笑。
百里堇年仅是与他对视片刻,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平缓无波的道:“国都的男儿,自然英姿飒爽,魄力之至。但方才皇弟在众rén miàn前呼喝的模样,倒也着实有几分指点江山之意呢。看来,许是这么多年来,朕的确略微忽略皇弟了,也不够真正的关心皇弟,是以,连皇弟有这般壮然大气的魄力,朕都不曾提前而知。”
这话一出,百里鸿昀面上的笑容稍稍减了半许,“皇兄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此番狩猎之行,本是臣弟组建,方才臣弟言道此番狩猎的玩乐游戏,也仅是想让此番前来之人都玩儿好罢了,并无其余之心呢。只是,皇兄突然这般说,倒也让臣弟好生惊愕与无奈呢,难不成,臣弟方才宣布狩猎以拼比的方式进行,惹皇兄不悦了?”
说着,神色微动,兴味的目光再度迅速的在百里堇年面上流转一圈,“倘若当真如此,臣弟只能心生惶恐,将那些奔出之人彻底召回,再让皇兄确定今日狩猎之行的玩法了。”
“狩猎之行,的确仅是玩儿乐,皇上也是宽宏大量之人,自是不会恼怒王爷将此番狩猎以拼比的方式进行,只不过,方才众人皆在,吾皇也在,卫王方才那般气拔山河似的朝在场之人蛊惑,令在场之人为了夺得王爷卫王府的宝物,都顾不上君臣之礼全数奔走,就论这点,那些奔走之人,尚且被宝物之事冲昏头脑,急急行动,但王爷呢?王爷身为大英卫王,更乃皇上的皇弟,即便在场之人仓促之间忽略了高台上在做的皇上,但王爷你,也与在场之人一般,心有激动,也将皇上忘了?”
不待百里鸿昀的嗓音全然落下,在坐一旁的东临苍便已出声。
百里鸿昀眼角一挑,目光下意识朝东临苍落去,凝视一圈,勾唇笑道:“东临公子与皇兄交情甚好,此番为皇兄说话也是自然。只不过,方才那般阵势,热闹激动,本王被那般气氛带动,思绪凌乱,是以这情绪一高涨啊,自然会忘记一些人或事,只是,经东临公子这般一提,本王自当愧疚,深觉对不起我皇兄,本王之心明然,等会儿自然会对皇兄赔罪,但东临公子你呢?本王方才忘了皇兄,难不成东临公子也忘了?甚至见得那些在场之人悉数离开之际,东临公子为何不及时唤住他们,让他们好生对皇兄恭敬拜别一番再离去?莫不是,东临公子也忘了,亦或是全然不曾想起,而今突然反应过来了,为了在皇兄面前邀功,从而想在本王身上泼脏水了吧?”
说着,落在东临苍面上的目光越发一深,脱口的嗓音也突然变得幽远开来,“东临公子可要掂量掂量好,莫要随意挤兑人呢。再者,东临公子也要看清你之身份,言行该三思,莫要做了不合你身份,不合你立场之事呢。”
兴味盎然的嗓音,隐约卷着几分戏谑,甚至威胁,甚至若是细听,也不难听出他稍稍将‘立场’二字咬得微重。
自打与这百里鸿昀相识,便也历来不曾见过这厮本分严谨,反倒是一直见得这厮得瑟嚣张,高调得不能再高调。
思涵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心思婉转幽远,也着实不知如卫王这般得瑟嚣张之人,究竟是如何活到现在的!那百里堇年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大英皇帝,纵是身为傀儡,但既是当上一国之帝,不曾被废却,想来这百里堇年对大英太上皇自然有用,如此,在身份不曾比百里堇年高贵甚至也不曾在太上皇眼里极为重要的情况下,这百里鸿昀仗着与蓝烨煜同盟,便如此的高调,就差没将造反而字印在脑门上,如此行径,于这百里鸿昀而言,定是绝非好事。
再者,这厮口口声声对东临苍说着‘立场’二字,不必多想,也知这厮意在提醒东临苍注意找准立场,莫要太过得罪他百里鸿昀了,毕竟,这百里鸿昀攀上了蓝烨煜,准备一展宏图了,倘若东临苍此时站错了队伍,日后,定是得不到好果子吃呢。
思绪翻腾,一切全在了然之中。
思涵静立原地,也未插话,仅是兀自沉默着,静观其变。
待得片刻之后,那高台上的东临苍已是慢条斯理的站起了身来,微微一笑,朝百里鸿昀淡然自若的缓道:“在下当时不出声提醒,是因在下仅为商贾,身份与在场的王公贵族的公子并无高贵之处,如此,在下自然无权提醒呢。更何况,卫王还在当前,在下又岂能目中无人的越过卫王,来出声朝在场之人提醒。”
说着,眼见百里鸿昀瞳孔一缩,面色略露不悦之际,他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温润,浑身的气质也越发的儒雅从容,继续道:“在下的立场啊,在下自然是看得清的,便不劳卫王提醒了。且方才在下之言,也不过是稍稍发表意见罢了,并无中伤王爷之意,倘若那些话若是引了王爷不满,也还望王爷莫要见怪呐。”
百里鸿昀挑眼朝东临苍凝着,并未立即出声。
待得暗自沉默片刻,他才敛神一番,轻笑一声,“也罢,本王也非咄咄逼人之人,且对东临公子这般儒雅之人也极是喜欢呢。既是东临公子话已到这儿,退让了一步,本王自然也如东临公子一般,退让一步。说来啊,都是国都之人,此番大敌当前,自然该团结一番,共同应敌才是,自不该挤兑猜忌,窝中恶斗才是。”说着,嗓音一挑,“东临公子,你说是吧?”
东临苍面色不变,“王爷言之有理。”
百里鸿昀瞳中顿时漫出几许满意之色,也未耽搁,随即便将目光朝一直在旁并未言话的百里堇年望去,观了两眼,而后足下微动,上前几步站定在了百里堇年面前,咧嘴一笑,柔然懒散的道:“方才臣弟一时激动,忽略了皇兄在场,还望皇兄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弟计较。臣弟啊,也仅是想着皇兄与在场之人都极为难得出来一趟,再加之这些日子因着大周领兵而来之事压抑重重,是以便想着让大家稍稍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如此之下,才可确保以最是饱满的精神迎敌。却不料啊,臣弟太过在意此事,便不自知的忽略了皇兄,还望皇兄见谅。”
“皇弟莫不是以为,大周大英之战,需靠今日这些在场之人大肆出力?在场之人,无官无职,大多皆闲在家中,并无重要,何能迎敌?”百里堇年淡然扫百里鸿昀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平缓出声。
百里鸿昀柔笑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在场之人无官无职,但待真正国之危急之时,自然也能奋起而上,出一把力才是。再者,这些人大多是宦官商贾之后,非寻常百姓,想必这些生长在官宦贵族之家的人,自也有所抱负之心,是以,臣弟还是以为,今日在场的那些人啊,并非全然无用,许是危急之际,有所大用也说不准。再者,如今国之上下愁云笼罩,大周迟迟不进攻,国都上下皆防备之至,不敢松懈,如今已多日过去,国都上下之人早已心神俱乏,劳累之至,如此长久下去,也非好事,便是将帅之人,也会心有疲惫,略是松懈,是以啊,臣弟也略是有心让他们稍稍放松,从而一松一紧,劳逸结合,自然也可再度打起精神来,好生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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