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亲自杀本宫,更不可能是携尸首要挟蓝烨煜,而是,此时此际,太上皇你,根本就不敢要本宫性命。”
不敢?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面上笑容越是浓了半许,落在思涵身上的目光,也越发增了几许兴味之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而是将思涵凝了片刻,才兴味慢腾的问:“长公主莫不是太过自信了?你已成孤王砧板上的肉,孤要要你性命,不过如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思涵缓道:“是了,本宫如今的确孤身一人,你要杀本宫,自然轻而易举。只不过,太上皇自然也是知晓,蓝烨煜对本宫极为重视,倘若知晓本宫丧命一事,绝非会抑郁不震,而是会癫狂如兽的攻你大英城池,再者,便是东临苍那里,你自然也不好交代,东临世家虽无官无职,但在大英之中颇具威望,且又为四大家之首,掌控大英钱财命脉,东临苍如今的态度已是明显,帮衬哪派也是明显,是以,倘若本宫丧命,东临苍对太上皇,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东临苍也不过如蝼蚁,性命都全然被孤掌控,你以为他会有能耐与孤作对?再者,我大英国都上下早已做足万全准备,只要大周之军敢入城,定被围困在国都城内成瓮中之鳖,全军覆没……”
不待他后话道出,思涵淡然无波的道:“倘若太上皇当真将东临苍视如蝼蚁,此番东临苍帮衬大周之军入国,如此之罪不可饶恕,太上皇又岂会继续留他性命?若非东临苍此人杀不得,且又不敢让东临苍继续在外帮衬蓝烨煜,太上皇又如何会让东临苍入住秋月殿,好生放在眼皮下监视?再者,太上皇好歹也该是五十年纪,但如今面容却仍是年轻,皮肤白皙如玉,并无丝毫褶皱,如此姿态,绝不是一味的养尊处优便可达成,若不是常日服保养之药,又如何能五十年纪还能年轻至此?如此,本宫也好生揣度了一番,太上皇饶东临苍性命,其一是不愿东临世家动荡,从而牵涉大英四大家与大英财力动荡,惹大英上下民心惶惶,大英太上皇要的,是短时之内震下大周来犯,又要大英各方面都保持原样,盛世依旧;这其二,便是太上皇要利用东临苍之医术,为你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若不然,大英太上皇也不会将东临苍放在离太医院极近的秋月殿,想必太上皇如此用意,自该是让太医院之人随时帮衬东临苍研制丹药,从而让你,长生不老。如此,太上皇既是对东临苍有求之事,自然,也不会太过得罪东临苍。”毕竟,人若有欲,有求,自然,就成软肋。任凭这大英太上皇再怎么威仪狂然,都成短板之人。
冗长的一席话,平缓淡漠,但每句话,都是在层层递进,惹得大英太上皇面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满目深邃幽幽的朝思涵凝视。
思涵沉默片刻,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再论蓝烨煜。大英国都虽上下戒备,看似做足了应敌的准备,但聚集在大英国都内外的兵力也非太足,终是仅与大周大军的人数旗鼓相当,如此若两军开战,太上皇自然知晓大英占不得太大上风。另外,大英这些年一直闭关锁国,大英之军也多年不曾上过战场,不曾实战,如此一来,两军开战,太上皇自然担忧大英的兵卫及不上身经百战的大周将士,如此,自始至终,太上皇对这场战役,并无十足的把握胜仗,许是连七成自信,都无呢。是以,也正因无十足把握胜了蓝烨煜,太上皇你,才更不敢在此时此际杀本宫性命,从而惹蓝烨煜癫狂暴怒,灭你之城。且蓝烨煜的性命,太上皇或多或少该是清楚,那人,绝不会因任何事妥协,只会越发迎难而上,便是太上皇用本宫的尸首威胁他,凭他之性,他绝不会悲痛欲绝颓废不振,而是会,暴怒狰狞,不顾一切的,灭你之城。”
不急不缓的嗓音,卷着几分淡漠与云淡风轻之意。
只是这话全然道出,大英太上皇那双黑瞳,越是增了几分起伏。
他仍未言话,视线依旧焦在思涵面上,肆意打量。待得半晌后,他修长的指尖才慢腾腾的摩挲着面前的杯盏,敛神一番,勾唇兴味的笑,“听长公主一席话,倒像是在剖白孤的内心一般。呵,难怪那小子会对长公主上心,就凭你如此聪明伶俐,那小子倾慕你也是正常。”
“那小子好歹也是与你平起平坐的大周帝王,甚至是可凌驾在你之上的人上之人,太上皇称他为‘小子’,倒是有些不妥与轻敌了些。”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思涵漫不经心的再度出声。
大英太上皇轻笑一声,“不过是随意一个称谓,长公主倒是护他护得紧。只不过,孤王此生,从不曾遇上任何强劲对手,那小子的确是这么多年第一个在孤王眼里称得上对手之人,但也仅仅是对手罢了,并非真正能凌驾在孤王之上的强敌,且此番两国开战,那小子也不一定能真正占得上风。”
是吗?
风瑶面色微动,淡然凝他,一时之间,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后,她才稍稍按捺心神,平缓无波的道:“倘若太上皇当真如此自信,甚至全然觉得大英此番可战胜大周,既是如此,太上皇又何必要大费周章的邀本宫入宫?”
“长公主乃东陵掌权之人,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如今既是到了大英地盘,孤自然是要依照诸国礼法,对长公主尽一回地主之谊。”未待思涵的尾音全然落下,大英太上皇已再度出声。只是这话入得思涵耳里,着实是不讨喜。且都是明眼之人,心思通透,如今这大英太上皇仍是执意要委婉虚伪,他不累,她听着也累。
“是否是真正要尽地主之谊,太上皇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些事,还望太上皇莫要再度拐弯抹角,既是要将话摊开来说,便就不必虚以逶迤。”思涵自然而然的垂眸下来,淡定自若的道了话,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再度道:“也无论太上皇承认与否,此番大英与大周的战役,大英胜算不高,这点,想必大英上下之人皆看得通透,太上皇你,也该是看得通透才是。只不过,倘若太上皇执意认定大英比大周之军强上数倍,太上皇能有如此信心,本宫也无话可说,只不过,也还是那话,我东陵国舅的性命,太上皇究竟给还是不给?”
她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
大英太上皇也稍稍挺了挺身子,目光也逐渐蔓出了半分犀利,“孤若是不给呢?”
思涵面色分毫不变,淡道:“不给也可。自然,礼尚往来,太上皇有利用本宫之处,本宫,自也不会满足。”说着,慢条斯理的起身,修长的指尖慢腾腾的理了理额发与衣裙,再度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是如此,本宫也不便多加打扰太上皇,告辞了。”
她嗓音极是淡然缓慢,无波无澜,并无半点的起伏与锋利。
待得嗓音一落,她也不顾大英太上皇反应,极是自然的转身,踏步往前。许是她淡然落落的模样略是不恭,倒是惹得大英太上皇全然沉了脸色,便是立在他身边的宦官也忍不住开口道:“太上皇都未允长公主离开,长公主岂能离开!”
尖细的嗓音,无疑是威胁重重,语气中的鄙夷讽刺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尽致。
思涵满身淡然,犹如未闻,足下步伐依旧缓慢淡定,片刻之际,那宦官眉头一皱,正要再度出声,却是后话道出,大英太上皇已慢腾腾的出声道:“长公主如此目中无人,可是有些过了?此地乃大英宫闱,可不是你东陵地盘,长公主要在大英宫中肆意妄为,可是太过得意妄为了些?”
这话入耳,思涵才缓缓驻足,慢悠悠的回头,“本宫与太上皇已无话要言,难道还不可离开了?”
“孤王未允长公主离开,长公主岂可离开。大英并非东陵之地,这大英禁宫,自然也不是长公主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之地。”说着,眼见思涵面色平静,似是对他这话毫无在意,他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许,终是不打算委婉,薄唇一启,全然将话大肆摊开,“长公主心思精明,一切通透,孤自然欣赏。只不过,你虽猜到孤不会在此际要你性命,但你太过激怒孤王,孤怒意上涌,自然也是大有可能要你性命。”
思涵淡然而笑,漫不经心的凝他,并未回话。
大英太上皇与她对视两眼,继续道:“也如你所说,孤如今的确无心要你性命,但也无心放你出宫。长公主若能识得时务,安分待在这大英宫中,孤自然好酒好菜待你,宫奴环绕伺候,待若长公主不识时务,执意触犯孤之王威,孤便只能将你押入宫中地牢,好生差人看管了。长公主也该知晓,地牢与宫中殿宇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长公主好歹也是来者是客,孤可打从心底的不愿将长公主真正关入地牢,暗无天日呢。”
这番话入得耳里,饶是再愚钝,也是听得出这话的威胁之意。
呵,不听话就要被关入宫中地牢。如此说来,这大英太上皇对她颜思涵终归是又喜又忌,喜的是她颜思涵乃蓝烨煜最是心仪之人,从而有心将她关在宫中变相的威胁蓝烨煜,而忌讳的是她颜思涵也是精明之人,并非容易控制,是以才会以此话来大肆威胁。
只不过……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略微按捺心神,继续道:“太上皇都将话说到这层面上了,本宫也提醒太上皇一句,本宫今日入宫,绝非是来受太上皇威胁的,倘若太上皇执意威胁本宫,本宫这条命,可随时自行终结。”
她语气极是淡漠,懒散平静。
然而这话的内容却让大英太上皇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却又是片刻,他便勾唇轻笑,“长公主可莫要危言耸听。如长公主这般人物,岂会舍得自行寻死?长公主乃东陵掌权之人,心系东陵,长公主岂会唐突寻死?”
待得思绪在脑中翻转一圈,他便极是自信的否决了思涵的话。
思涵面色也无太大变化,仅道:“凡事总有例外,本宫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倘若当真不敢求死,今日,也不会入这大英宫闱。太上皇可要想清楚了,是否是要与本宫硬碰硬的狂赌,还是将温内侍的性命留给本宫,以温内侍一人之性命,换本宫对太上皇的好感。说来,倘若本宫是你,绝不会与我强行撕破脸的硬碰硬,且那温内侍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用他性命来换取你我间的平和,自然值得。”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说来说去,长公主仍是执意要要温内侍性命呢。只是,长公主仍是太过自信了呢,孤要控制你,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你便是要寻死,孤也有法子让你求死不得。”
“那就得看看太上皇有无这本事了。本宫历来心疾严重,连东临苍都束手无策,太上皇自然可用毒与蛊虫控制本宫,但没准本宫心境太过波动,性命堪忧也是正常。且太上皇自然也有本事封锁一切有关本宫的消息,只不过,天下总无不透风的墙,且宫中还有个东临苍,有关本宫的所有消息,许是太上皇要封锁,也无这能耐。再者,今日本宫入宫之事,早有密线传至了蓝烨煜耳里,凭他之性,自当差人时刻打探本宫消息,严密监视,本宫若有任何差池,蓝烨煜都不会善罢甘休。另外,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太上皇此番如此大费周章的将本宫邀入宫中,而非押入宫中,想来自是有意与本宫交好,而绝不是要全然撕破脸面,强强而对。不知这些,本宫料得可错?”
冗长的一席话,被她以一种极是淡漠低沉的嗓音道出,毫无任何的婉转与疑虑。
大英太上皇敛了敛面上的笑,深眼将思涵锁着,正要言话,却是后话未出,思涵先他一步继续道:“再者,且先让本宫猜猜,如太上皇这般不可一世的傲然人物,竟会将主意打到本宫身上,这缘由,也该是有二。其一,太上皇掌控大英,自然也不愿看到大英与大周彻底大战,坏你大英百年根基,更也不愿大战过后,大英颓废萧条,处处满目疮痍,倘若能有不损一兵一卒的智取之法,自然最好,而本宫这条命,便是你智取对付蓝烨煜的关键;其二,大周围城多时,但你却迟迟不曾真正掌握大周之军驻扎的具体位置,甚至也全然不太清楚大周之军的真正动向,又因蓝烨煜此人兵不厌诈,极是精明,你担心蓝烨煜对你大英早已层层布控与算计,从而,待见卫王与东临苍都沦为蓝烨煜棋子之际,又见朝中之处百里堇年的臣子都死于非命之时,太上皇心中无底,终是坐不住了,是以,便想主动的开始瓦解蓝烨煜在国都的势力,先囚卫王,后变相的囚东临苍,如今,剩下本宫一人,太上皇也有心囚禁本宫,但更为重要的,是有心从本宫嘴里打探大周大军驻扎的位置,甚至,打听蓝烨煜攻打大英的谋略。”
幽长淡然的一席话,无波无澜,也未夹杂任何情绪,且就是这么一腔淡定甚至趋近于冷冽的话,竟犹如卷了烈火一般,层层烧入了他的心口。
大英太上皇脸色已全数沉了下来。
他虽早就听闻过这东陵长公主之名,前些日子也知这东陵长公主性子泼辣,连百里堇年都驾驭不得,但如今亲眼一见,这东陵长公主哪里是泼辣,明明是心中揣着明白,思虑极快,言道的话也最是容易攻破人心,从而,才会连他都心生愕然与诧异,诧异这么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竟也会全数言中他的心思。
是了,他的确不会要她性命,也从不曾真正想过要她性命。若是可能,他仍是愿意与她虚以逶迤,不愿真正撕破脸面。他也不是不曾想过用毒与蛊还全全控制她,但以此女说说,她心疾严重,蛊毒用在她身上,说不准便极容易要她性命。如此一来,他得到一具尸首,有何用处?且用此女的尸首来要挟那小子,无疑是最是愚蠢之法,那小子并非常人,用此女的尸首要挟,绝不会逼他就范,而是会惹他往死里攻打大英。
如此对他来说,绝无好处。
再者,此女心思玲珑,也的确言中了大英如今局势。大英闭关锁国这么多年,操兵之事的确多年懈怠,如今大英之军鲜少经历战乱,更鲜少沙场征战,如此,纵是在兵力的数量上稍稍有利,但那小子的兵力都是身经百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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