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古代权臣奋斗录

第286章 草木堂

    
    平阳城的早上比起盛京城来说是非常热闹的。
    这里的人们起的普遍很早,他们有摸黑赶早市的习惯,又因为早市就开在太守府门前的那条南北大道上,全城的百姓都会在这条街上完成必需品的交易。
    魏摇光对此表示很佩服。
    她是个懒散的人,从前在清霞山的时候,早上起床练武就是最痛苦的事情,每次都是玄清逸大师兄过来敲门十次以上才会艰难起床。而下了山之后,成日里需要勾心斗角,摇光是睡不着的,在噩梦之中惊醒或者熬夜整理那些庞杂的消息,准备应对白日要面对的人,失眠与忧心就成了常态。若是有机会,魏摇光是愿意选择睡到日上三竿的,而不是疲于奔命、精神极度紧绷。
    平凡人的努力往往具有伟大感,因为他们向往更加美好的生活,而非行尸走肉。
    坐在阿九姑娘的身边,魏摇光的目光从茶馆外面掠过,方才围观的人已经散去,空出来的地方除了不明显的足迹之外就是逐渐被摊贩占据的拥挤了,人们活色生香的谈话声渐渐高起来,手边的动作像是流畅的线条,上下翻飞之间,日子的清苦快乐幸福就成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阿九姑娘奇怪道:“燕公子,你在笑什么?”
    “十九姑娘还真是细致,在下只是轻轻一笑这就被发现了?”
    “我是练武之人,你说呢?”
    阿九姑娘的确是该傲气的,因为魏摇光怎么看都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尽管她方才的确是露了一手,可她生的瘦弱,个子也比这西北的汉子矮上许多。
    “在下有一个疑惑的地方,阿九姑娘听口音不似这平阳城的人,不知姑娘是哪里的人?”
    魏摇光用拉家常的口吻笑着询问她。
    阿九姑娘生的艳丽爽朗,明眉皓齿,眼波流转之间尽是一种天然的贵气,与看起来闲散的姜十七如出一辙。
    “公子的确是好耳力,我不是西北人,是京中来的,跟随师父学学武功而已。”
    “那,言复师父可是本地人?”
    终于被魏摇光寻到问话的借口了,不着痕迹地把话锋转移到沉默的言复身上。
    “哈哈,非也,我师父也是外地人。”
    阿九姑娘并没有直接说明言复的出身,反倒是欲遮欲掩,而一直都不说话的言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眸看着笑眯眯的魏摇光张口用清晰的声线告诉她。
    “这位燕公子听口音该是西南那边的吧,可是从柔佛郡出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言复的问话让魏摇光觉得心中一梗,顿觉不好应付,在将转之际又想到自己不过就是硬着头皮上嘛,遂露出一个亲和力极佳的笑容来,道:“在下确实是在西南那边长大的,但不是柔佛郡的人。”
    摇光眼睛生的黑白分明,当她正视一个人的时候,被盯住的人犹如拨开暖阳触摸到缓缓流淌过来的寒流,冰冷是渐入人心的,震撼力也是一点点成立的,她这个人绝非表面上的单纯软弱。
    言复漆黑掺杂着棕色的瞳孔极快地紧缩了一下,眼中一点冷光犹如寒雁飞过山峰,在霞光遍布的湖边留下动荡的涟漪。
    “言复先生可知清霞山?又可曾听说过春夏寺?在下便是在这两处长大的。”
    如果你是盛则名,如果你对当年的事情有着深刻的悔意,如果你真的还惦念着司马荣,那么就请告诉我你的选择吧。
    这一场豪赌发生在混乱的街市茶馆内,阿九姑娘不知道,外面的飞鸟与流云不会知道,桌旁的几个侍卫不会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魏摇光抛弃一切的忍不住。
    她在向这个自称叫做言复的人赌一种结果。
    “我知道。”
    言复的声音很低,仿佛他是在饮水止咳,又似乎是他在哑着声音压抑某种怀念,疼痛与后悔遍布细胞与血液之中,时间回不去从前,他的梦想、他的仰慕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只能化成一次愤然离去的出走。
    这就是最大的后悔。
    清霞山上清霞门,禅邦高原上有春夏寺。
    “燕公子生在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为何要来西北呢?”
    对这个问题,摇光心下微哂。
    “西北之地又没有设下屏障,在下为何不能前来呢?”
    “燕公子……”
    阿九姑娘左右看了看两个人,她的眼睛生的比摇光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灵动,眼波流转之间尽是笑意,天然带有高贵的傲气。
    “我怎么觉得师父和燕公子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呢?”
    话也是很敢说了。
    魏摇光不讨厌这样的女子,她其实是觉得阿九姑娘这样的性格就很好。
    所以对着她微微一笑,恰似春光融融灿然入花窗之间,数不尽的明媚风光隐藏在摇曳的桃花枝之后。
    “让阿九姑娘见笑了,在下只是有感而言罢了,说到底我也只是想找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带在下游览一番罢了。”
    魏摇光把折扇拿在手心,轻轻抬起又落下,在掌心有节奏地敲了几下,转头抬起眼帘向外面看了一圈,语带笑意道:“在下昨天初到平阳,就在这外面的街上遇上了一个差点撞在我马车上的男子,虽然并未伤到他,但是总觉得有点心中过不去。”
    话头刚起,言复便向她看了过去。
    有权势的人又岂会没有些知道消息的门道呢?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总会被人知晓的,倒不如让她拿来抛砖引玉。
    “在下让属下赠与他一些银钱以表歉意,可是在下却在他慌乱之间觉察到了一点不对劲。”
    她移回视线直视言复,唇边一点笑意,冰寒震颤。
    “男子说他是一名秀才,可在下却从他眼神之中看到了灰暗,言复先生,在下年纪小经验少,想不清楚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生在一个文人昌盛西北之地的读书人,眼中饱含灰暗。”
    “燕公子!”
    阿九意识到了魏摇光的咄咄逼人,她抬高音量叫了一声魏摇光,却被言复轻轻抬手制止住了。
    “阿九,不必着急,且听他说。”
    “抱歉,阿九姑娘,是在下的错,心急了一点。”
    阿九姑娘扭头看了一下她师父,然后又转身看了一眼魏摇光,最后泄气似的拍了以下她面前的桌子,赌气道:“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好好说个话都能呛起来,师父和燕公子都是奇怪的人。”
    “哈哈,真是抱歉,阿九姑娘,是在下有些敏感了,言复师父,在下一届读书人对这种疑似同胞受欺负的事情不太能忍得住,若是有言语上的失措,还望言复师父多多包含在下。”
    魏摇光惯是会能屈能伸,更何况在她的认知当中有这么一条:最好不要轻易惹怒女孩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她自己就是个女的,她已经快要把这个前提身份给忘记了。
    对于她的好脾气,阿九姑娘还是很受用的,只见她屈起胳膊刚在桌子上用手拖着自己的下巴,神采奕奕地瞧着一直都在微笑的魏摇光,露出了一个颇是豪爽的笑容来,不在意地对魏摇光说:“我没事,燕公子不用紧张,只不过就是怕师父被你惹怒了,后果有点可怕。”
    “阿九姑娘说笑了,言复师父又岂会被在下的三言两语激怒呢?况且这事也是在下的错,提到那书生的事情就沉不住气了,实在是有失读书人风度。”
    在魏摇光与阿九姑娘好言说话期间,言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在放下的一瞬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去给魏摇光添上了一杯茶水。
    “师父偏心!徒儿我的茶呢?”
    阿九姑娘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
    言复话是真的少,就算是阿九姑娘这种颇有点撒娇意味的言语也不能激起他一丁点的温软,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她,然后举着茶壶给阿九倒上了茶水。
    “谢谢师父,徒儿非常开心!”
    这开心来的有点简单。
    魏摇光坐在旁边觉得自己似乎是受到了很多暴击,例如想起她家师父就不会这么听话地给自己倒茶,再例如会这么做的只有她那个温柔如水的大师兄。
    “阿九姑娘与言复师父的关系真的很好呢,让在下非常羡慕。”
    阿九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街市上开的茶馆里提供的茶水味道都比较烈,一如路边酒馆里提供的掺水烈酒,一口下去直接就淹没了人们的味觉,但是,味道是还行的,只是不能细品。
    “师父,徒儿想喝您泡的茶,这里的茶不好喝。”
    “阿九,慎言。”
    “哦,徒儿知道了。”
    阿九姑娘搁下手里的茶杯继续以手托腮看着坐在她旁边位置上的魏摇光,这边的空气就突然安静了下去。
    “燕公子,你方才说你叫开阳?”
    “嗯,在下的确是叫这么个名字。”
    魏摇光点头承认,毫不脸红。
    反正她马甲多,不怕掉,也不怕被人拆穿。
    言复用手摩挲这白色的瓷杯边沿,隔着一张粗木方桌的距离,他掀起眼帘直视魏摇光。
    “在清霞山的南边有一个叫做大历的国家,大历有一个姓燕的将军,虽说是前几年落了难,势力与名声都比不上顶峰时期了,但是却还是只老虎,不知道燕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他。”
    魏摇光知道他指的恐怕就是燕白,但是她怎么能够自乱阵脚呢?
    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燕公子当真不知道吗?”
    “言复师父所指的恐怕是大历的燕家军吧,在下只知其名而不知其奥秘之处,故而曰,不知晓。”
    “燕白。”
    从言复的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魏摇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三年前,离开清霞门之后,只在李游光身上接触过这个名字,其余的就是陌生到空白的遥远。
    “普天之下,燕这个姓氏,只会让我想到燕家军。”
    言复的意有所指,魏摇光以前是面对过的,曾经的确是有人拿这个姓氏来旁敲侧击过她,劝她不要过多沾染那些事情,劝她不要太多干涉那些事情,若是当时就怕了,又怎么会有今天坐在这里的魏摇光呢?
    “言复师父言过了,普天之下也有长孙一氏非皇族者,言复师父这样一言以概之,怕是不妥当。况且在下是读书人,百家之姓自小熟读,而姓氏的形成与后期分布,只怕是就连言复师父都不能全部知晓的吧,单用以姓氏就来责怪他人,这岂不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燕公子,伶牙俐齿,我这个粗人当真是说不过的。”
    言复率先表现出了退意,他点到即止,并不过多干涉,捏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显露一点白色,在他被阳光和风沙侵略成蜜色的肌肤上披露出一点瓷白,透露出一些微的贵公子特质。
    魏摇光把这点细节收在心底,并不急着点破,她还记挂着那穆清的事情。
    “说回方才的话,言复师父对平阳城有多少了解呢?在下想要找到昨日那秀才,在下总觉得心中愧疚并且不安,还望言复师父能够指引在下一二。”
    “指引?”
    言复冷笑着反问了一声。
    “你来西北淌浑水,是想好了怎么后退的吗?这里呐,偏远又多私欲,你来便是来,如果沾染上浑水,只怕是难以保全自己。”
    此话之意,其暗含再明显不过。
    “不瞒言复师父,在下问此并不只是为了那秀才,还有他事。”
    围坐了三人的方桌旁寂静了一会儿。
    “草木堂,燕公子有兴趣的话就去看看这个地方吧。”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
    “阿九,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哦哦,好的。”
    言复起身拂袖离去,阿九穿着嫩黄色的衣服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这间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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