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州从妈妈的左手接下一碗稀饭。
放在小桌子上的霉豆腐离小贵州远点,小贵州抬着稀饭站起来一伸手,一不小心,抬的稀饭碗“哗”的一声打在地上,碗碎了,稀饭散洒满一地。
小贵州急得“哇哇”大哭。
大嫂站起来,一边捡打碎的碗块,一边说:“卯静,过来我分点你的稀饭给幺叔。”
卯静抬着碗走过来,大嫂分了一半稀饭给幺叔。
大嫂说:“不哭,不哭,吃完,晚上我做饭给你们留白饭,不参胡豆叶。”
妈妈一句话也没说,走进房间里用手悄悄擦眼泪。
晚上,一家人吃的是胡豆叶渗的包谷饭,大嫂给小贵州、小卯静各留了一碗净的包谷饭。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燕窝里歇凉。
三叔吃叶子烟,小卯静看她妈妈打鞋底,九哥、四哥打草鞋,五哥用凉水擦背,小贵州看八科、八明打陀锣。
妈妈喊:“小贵州过来,我给你讲个事。”
小贵州听妈妈喊,跑到妈妈面前。
妈妈说:“这两天,乡公所来给我们家要钱,要包谷的人多。背着红口袋来的就是乡公所来要钱的人,我们家用胡豆叶和饭都好多天啦,哪还有钱、有包谷给他们。他们来的回数多了,我们大人也不好意思,不是不给他们,是没有钱给,没有包谷给,你从明天起,除了吃饭,就和小卯静去枫香树脚玩,一看到背红口袋的人,就跑回来在朝门边咳几声,我听到以后就跑出来躲。背红口袋的人问你们,大人走哪里去了,你们就说不晓得,记住没有?”
小贵州摸了摸耳朵说:“记住了,妈妈!”
从此,小贵州和小卯静每天起了床,妈妈热饭给他们吃了以后,不用妈妈讲,他们就到枫香树脚的路边玩,有时捡石子,有时玩母猪窝。
玩母猪窝可热门了,小贵州常常喊几个小伙伴参加,他们先找好一块空地,在中间挖一个坑,这就叫母猪窝。
中间放一块稍大一点的石块代替母猪,外围挖九个小猪窝。小贵州指定每人投十五颗小石子代替猪仔,放在母猪窝中,他们用划嘘嘘的方式定秩序,第一名将母猪窝中全部猪仔按递时针方向每一小窝中放一个小猪仔,直到手中的小石子放完,放完石子按程序得到母猪的将被取笑。
一天中午,吃过早饭,小贵州和小卯静刚走到枫香树脚,还没坐下,从马路边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背红口袋的人,前边一个四十多岁,戴着一个鸭舌帽,红口袋从左边横挂到右边,提着一棵打狗棍。
后边的一个,小贵州还来不及看清,就小声说:“卯静,你在这里玩,我跑回去!”说着,拔腿就往屋里跑,跑到朝门里头,对着大房子“咳咳咳”的咳了十多声。
妈妈听到咳声,急忙放下猪食瓢,开了后门,跑进寨子后边的一片板粟树林,在一棵大树底下的石头上歇气。
小贵州小声说:“大人干活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看你们找哪个要?”
背红口袋的两个人走到寨子门口,小贵州转回到寨门口皂角树背后,悄悄看后边一个背红口袋的人,这人30多岁,头上留个“马桶盖”,红口袋从右边挎到左边,左眼有点瓢且红。
两人上完石梯,左转朝周家朝门走去。
这天,三叔带着大黑狗到地里去了,不在房后。
俩人进了朝门,到了燕窝,看见小门开着就钻进伙房,一看,火上还架着猪食锅,猪食瓢放在锅里。
前边的一个说:“有人,一定有人,为啥子猪食瓢放在锅中,屋中会没有人哟?”
边说边喊“快出来,快出来讲清楚,你家的粮交不交?”
屋里没有回音。
后边的一个又喊:“不交,老子们就要抓人!”
屋里还是没有回音。
没办法,他俩只好转回燕窝,坐在小板凳上等人。
几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带着十多个小鸡正在院坝里啄食。
红左眼说:“没有人,我抓只鸡晚上我们俩个打牙祭,要得不?”
不等戴鸭舌帽的人回答,他就跑上前追赶几只公鸡,公鸡在院坝里乱飞乱跑。
母鸡顾小鸡,一边朝前跑,一边望后看小鸡。
戴鸭舌帽的人赶忙站起来说:“老弟,住手,住手,周家虽穷但有德性,远近闻名,老母亲待人最好又贤慧,不要乱来,今天遇不着人,过几天再来!”
红左眼说:“要得个球,我们就这样白跑了?”
戴鸭舌帽的人说:“老弟,留点后路吧,我听人说,共党要来啰,国民党的尾巴怕是长不了了!”
“是啰!是啰!留条后路,留条后路,今晚喝烧酒只能炒干盐豆了!”
戴鸭舌帽的人说:“老弟,吃干盐豆下烧酒总比缺德好!”
俩人等了两袋叶子烟功夫,不见有人,闻到猪食锅的糊味,戴鸭舌帽的人走进伙房抬下猪食锅说:“老弟,走,少做点缺德事,四处结点缘好!”
说着,大摇大摆离开周家。
妈妈坐在石头上一边歇气一边想:十三年前正月初十那一天,有好多好多的人从马路上过,他们有的背着枪和背包,有的背着大刀和背包,前边看不见头,后边看不见尾。
我和刘大娘、江大妈在马路边卖包谷花,有的买包谷花是拿铜元。
一个买包谷花的人还说:“大娘,我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红军,是穷人的队伍,我们还会回来的!”
这些人真的会回来吗?会来救我们穷人吗:妈妈想着想着,听到板粟林前边刺笼旁小贵州“咳咳咳”的咳声,“腾”一下子站起来走出板粟树林,在刺笼边摸了一下小贵州的头,带着小贵州小跑回到家里,二话没说,赶忙舀猪食喂猪。
妈妈心想:“我跑出后门时,猪食锅还架在火上,是哪个把锅从火上抬下来的”。
妈妈问:“小贵州,刚才来了几个人,是哪个样子?”
小贵州说:“一个戴个帽子,一个眼睛有点红。”
妈妈“呵”了一声,“是他,是林大哥,肯定是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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