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恩皱眉站出来,看着沈故渊道:“小女是被人所害,受苦了大半个月,怎么就成共犯了?”
沈故渊嗤笑一声:“被人所害?要是没记错,令嫒与沈弃淮一直是夫妻,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已。如今聚在一处犯案,有天牢文书为证。余丞相要是没个证据,就说令嫒不是共犯,未免不能服众。”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余承恩不悦地道:“老夫知道小女曾得罪过王爷,但王爷也不能公报私仇。”
“丞相言重。”沈故渊道:“本王大度,从不记仇。”
池鱼听着这八个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从不记仇?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让她拿着刀把余幼微吓得跪了下去,又是谁骂她对沈弃淮心软报复力度不够。他要是不记仇,这天上地下,怕也都是心胸宽广如大海的人了。
余承恩显然想法和她差不多,但是余幼微与沈弃淮成亲是事实,在沈弃淮叛乱之后和离也是事实,说得好听是大义灭亲,但当真要细细推敲,幼微少不得是要被问罪的,甚至还会牵连到他。
捏着拳头忍了忍,余承恩拱手道:“老夫也信王爷是个大度公正之人,既然觉得幼微有罪,那幼微也该接受审查,以此服众。”
“丞相深明大义,实乃百官表率。”沈故渊颔首,难得地夸了人一句。
余承恩却是笑不出来,转身退回一边,神色晦暗不明。
“那接下来,就是该去抓沈弃淮了。”沈故渊起身道:“再有他的供词。孝亲王的罪名到底如何,就能一清二楚了。”
“王爷。”赵饮马拱手皱眉道:“已经派了三千护城军在抓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抓个人而已。”沈故渊古怪地看着他:“用得着三千护城军?”
赵饮马嘴角抽了抽,你说要是个一般人,那自然不用三千人去抓。可那是沈弃淮啊,武功卓绝、对京城分外熟悉的沈弃淮!他想藏,谁找得出来?就算找出来了,没有三千人,谁抓得住他?
“我去吧。”沈故渊淡然地挥袖,侧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跟上来。”
池鱼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指自己:“就我?”
“嗯。”沈故渊点头:“够了。”
赵饮马忍不住站出来了:“王爷,属下知道您武功不凡,但您和池鱼两个人……”
那可是沈弃淮啊!别说得跟抓蝌蚪一样简单行不行?
“最近天气有点冷。”沈故渊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所以需要多带一个人,以免在回来的路上冻僵了。”
也就是说,要是天气不冷,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赵饮马嘴巴张得老大,瞬间失了声。
于是池鱼就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目光跟着自家师父离开了宗正衙门。
“师父。”走出去老远,池鱼才喊了他一声:“咱们去哪儿抓啊?”
沈故渊头也不回地道:“抓他还不简单?”
要是简单,人家也不会抓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好么?池鱼撇嘴,正想吐槽他是不是太过自信,脑子里突然就灵光一闪。
找人很难,但要是引蛇出洞呢?池鱼拍了拍脑门,突然觉得灵台清明,瞬间明白了自家师父的用意。
沈弃淮最恨的人是谁啊?她宁池鱼啊!她跟着去能帮上什么忙?打不过,但能当个诱饵啊!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沈故渊一身仙气地坐在河边,拿着鱼竿吊着她,下头水里一个沈弃淮忍不住浮上来的画面,池鱼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头走着的沈故渊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一眼:“笑什么?”
慌忙收敛表情,池鱼眨眨眼,下意识地道:“没什么,想到沈弃淮,就笑了出来。”
沈弃淮还能让她笑呢?沈故渊嗤笑一声:“你心也真是大。”
“这有什么啊。”池鱼蹦蹦跳跳地跟上去抓着他的衣袖,笑道:“心眼大的人才能活得开心,总比老是为难自己来得好。”
傻子,沈故渊摇头,带着她上了门口苏铭的马车。
“咱们去哪儿钓他啊?”池鱼好奇地问:“我该怎么做?”
“你老实呆着就好。”沈故渊道:“别给我添麻烦就已经是帮了我。”
池鱼垮了脸,有点委屈:“我很麻烦你还带着我干什么?”
沈故渊没吭声,外头支着耳朵的苏铭却是有点唏嘘,主子怕是被郡主上回的出走搞慌了,所以现在走哪儿都把人带着。
既然这么在乎,那做什么不好好哄哄人呢?还装柔弱骗得池鱼团团转。郑嬷嬷说得对,主子当真很不厚道。
马车一路到了悲悯王府,沈故渊像是知道该去哪儿似的,下车就直直地往里头走。
悲悯王府被封了大半个月了,虽不至于荒芜,但已经没了丝毫人气。沈故渊毫不犹豫地就破了封条走进前庭,扫了一眼庭中的池塘,淡淡地道:“好歹也是个王爷,这么藏头露尾的,不觉得可笑吗?”
池鱼听得一愣,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道:“他不会傻到回来这里吧?”
“怎么不会?”沈故渊嗤笑,踢了一脚旁边地上放着的鱼食罐子:“那这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看见那罐子,池鱼恍然,连忙戒备起来,沉声道:“这都还不出来,难不成是等着人去拖拽?”
一声叹息在假山后头响起,池鱼猛地侧头看过去,就见沈弃淮慢悠悠地踏步出来,负手而立:“竟然能找来这里,三王爷当真是厉害。”
池鱼也觉得沈故渊很厉害,但她更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她一眼,沈弃淮没有回答,捡了块矮的山石坐下,平静地道:“你们可真是自信,两个人就来抓我了。”
“你觉得我抓不住你?”沈故渊勾唇,嘲讽之意铺面而来。
“三王爷武功了得,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沈弃淮笑了笑:“但你活捉不了我。”
他可以打败他,却拦不住他要去死。他是来抓他回去定案的,就一定是要个活口。沈弃淮知道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地站了出来。
然而,沈故渊眼皮一翻,却道:“谁说我要活捉你才行?”
沈弃淮微微一顿。皱眉:“不活捉我?”
“你以为我带宁池鱼过来,是想让她看我怎么把你打一顿,然后活捉你回去关在大牢?”沈故渊嗤笑出声:“多麻烦啊,我直接让她看着你死,不是更痛快?”
池鱼眨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来站着看的?”
“不然你还能做什么?”沈故渊嫌弃地道:“站到池子后头去,别被血溅了身。”
池鱼很听话,提着裙子就过去了。
沈弃淮有点恼怒:“你就算不在意我的生死,难不成还不想定孝亲王的罪了?就算不想定他的罪,难不成也不想利用我镇住朝中那些人吗?”
据他所知,朝中不少人躁动不安,尤其是他曾经麾下的人,都因为他还活着而有异心。若是他能回去认罪受罚,自然能让那群人老实下来。
然而,沈故渊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东西,身影一闪就到了他的跟前,眼眸微微发红,是嗜杀之兆。
心里一惊,沈弃淮转身就使了轻功,在假山上借力,瞬间飞出去老远。
宁池鱼的轻功已经是了得,然而她的轻功也是沈弃淮传授的,所以沈弃淮这一跃,正常人没有能追上他的。
然而,沈故渊抬了袖子,红色的线飞出来,速度极快地缠上了他的脚踝,将人狠狠往后一扯。
“呯——”重重摔在地上,沈弃淮脸色有些难看,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妖怪……”
“我若是妖,神也奈何不了我。”沈故渊慢悠悠地走过去,半跪下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神冷漠:“可我要是神,那你这造谣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煎熬了。”
沈弃淮是个自负且骄傲的人,他尝过万人之上的滋味儿,一向很有气场和风度。然而,此时此刻,被沈故渊掐着喉咙,他眼里也涌上了恐惧,慌张地道:“你当真不觉得让我活下来,更有用吗?”
“你活着,我很不舒服。”眼神幽暗起来,沈故渊半阖着眼睨着他:“要不是你,我也不必落下这凡尘来。”
他胡乱牵的线,可这沈弃淮好歹命中有帝王相,是大富大贵之人,要是不负心,也足够宁池鱼安乐一世。谁曾想这兔崽子竟然为了前程要杀青梅,还烧了他给宁池鱼的姻缘符,逼得他不得不下凡来救人。
他亲手定的姻缘,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毁了。若是毁了,那就是跟他过不去,没有轻饶的道理!
所以,这一世,沈弃淮别想当帝王了,他亲手断了他的帝王路,送他下黄泉去吧。
手上正要用力,背后却传来一声:“师父!”
有些不耐烦。沈故渊回过头盯着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求情?”
“不是不是。”池鱼摆手,给他做了个“往左边挪挪”的手势。
“是您让我看,却又挡着我的视线了,我只能看见您的背。”
沈故渊:“……”
沈弃淮听着,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恨声道:“你这狠心的女人!”
“哇,谁狠心啊?”池鱼瞪眼:“上次我就是心软了,差点被你害死,你这人才是最狠心,最没有良心的!师父,掐死他!”
沈故渊很听话地手上重新用了力。
“你……”沈弃淮脸色发青,又渐渐发紫,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了。
片刻之后。他晕了过去。
沈故渊松手,很是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池鱼连忙跑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他一方手帕。
揩着手指,沈故渊道:“人晕了,让苏铭送去大牢,等他醒了,就让他写供词。”
池鱼瞪眼:“您不是说直接杀了他最痛快吗?”
收了手帕,沈故渊用看白痴的眼神睨着她:“我说你就信?这人活着分明比死了用处大。”
也就是说,先前说那么多,都是吓唬人的?池鱼哭笑不得,跺脚道:“你连我也骗?我还以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为了我掐死这个人呢,原来全是假的!”
站直身子,沈故渊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儿,眼神很是勉强:“你要是有个红颜的样子。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池鱼怒了:“我没有吗?叶凛城天天夸我长得好看!”
“是吗。”淡淡地扔下这两个字,沈故渊转身就走。
“你别不信啊!”池鱼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拽起地上沈弃淮的衣襟,将他往外拖:“叶凛城还说想跟我说真正的夫妻呢,我还没回他……啊对了,我说有什么事忘记了,这几天我一直忘记找叶凛城交代最近发生的事,他那性子,怕是急死了。师父你来搭把手,咱们早点回去!”
前头走着的人一声没吭,更没有要停下来帮她的意思。
“奇怪,好端端的晴天,天色怎么突然暗下来了?”苏铭抬头看了看天,很是纳闷。
结果一低头,就看见王府门口走出来的、眼神更加阴沉的自家主子。
苏铭吓得跳下车辕:“这是怎么了?”
沈故渊没回答他,径直上了车,倒是后头的池鱼,费劲地把沈弃淮交给他,嘱咐他送去大牢。
“姑娘,你惹主子生气了?”苏铭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池鱼叉腰道:“我惹他生气?他没气死我就算好的了!挤兑我就算了,这么重的人,也让我一个人拽,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苏铭茫然地眨眼,目送她坐上车辕驾车远去,自己站在原地拽着个沈弃淮,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池鱼犹自觉得生气,他要说最开始的自个儿没半分姿色那也就罢了,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挺不修边幅的。可现在她好歹是正正经经穿着裙子的姑娘家,怎么就不是红颜啦?怎么就没个红颜的模样啦?
王府到了,她径直就下了车。完全没有要等沈故渊的意思。
“池鱼。”没走两步,叶凛城就喊住了她。
池鱼一愣,连忙侧头:“你在啊?”
“我不是一直在王府吗?”叶凛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只是这两天,你一直没来找我。”
“啊,抱歉抱歉。”池鱼连忙给他作揖:“这两天太忙,忘记跟你说了。”
“你是太忙了忘记说,还是回到他身边,就忘了我了?”叶凛城眯眼,很是痛心地道:“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没有没有。”池鱼连连摆手:“你别冤枉我,这王府里哪来的‘色’?”
“哦?”挑眉扫了一眼她背后,叶凛城痞笑:“你是说,仁善王爷不算‘色’?”
想起方才沈故渊的挤兑,池鱼眯眼道:“他算什么‘色’?顶多能迷惑迷惑小姑娘罢了!我这种见惯了好颜色的,哪里瞧得上他。”
叶凛城眼里的笑意盖也盖不住:“这样啊。”
池鱼点头,倏地却觉得背后有点发凉,等反应过来沈故渊还在她后头没进门之后,池鱼冷汗出来了。
沈故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拢着袖子慢悠悠地从后头走上来,经过他们身边也没停留。
“师父。”池鱼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连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沈故渊头也没侧,淡淡地道:“你们慢聊,我还有事。”
“不是刚刚才忙完吗?”叶凛城痞笑:“还有什么事啊王爷?”
看他一眼,沈故渊道:“去迷惑迷惑小姑娘。”
池鱼:“……”
脸红到脖子根,她没敢接话,埋着脑袋等沈故渊走远了,才懊恼地跺脚:“我气糊涂了,怎么忘记了他还在后头!”
“这有什么?”叶凛城抱着胳膊道:“我看他也没生气啊。”
“你不懂。”池鱼咬牙:“他这个人一般生气,会皱眉恼怒。但当真生气,一向是不着痕迹的!我死定了!”
“既然这么害怕,那不如跟我走?”叶凛城笑眯眯地朝她伸手:“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啊。”
泄气地给了他掌心一巴掌。池鱼道:“还走什么啊走,他想找我,走再远都能找到。”
“哇,你放我鸽子?”叶凛城的脸皱了起来:“说好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
“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池鱼搓了搓手:“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要不,你自己去浪?”
瞪她一眼,叶凛城无赖地往旁边的石柱上一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老子更喜欢跟你一起玩儿,既然违约了,那你就好好补偿我。”
“要怎么补偿?”池鱼问。
吧砸了一下嘴,叶凛城道:“别的不说,先给我熬个鸡汤吧,然后端来给我。”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亲手喂我喝。”
池鱼提着裙子转身就走。
“哎哎哎!”一把拉住她,叶凛城无奈地道:“说笑而已,你给我熬个鸡汤就行。”
池鱼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先告诉你,我不会做饭,做的东西很难吃。”
“熬汤比做饭简单,你一定可以的。”叶凛城道:“我等着,快去。”
池鱼叹息,认命地去厨房找郝厨子。
郝厨子正准备午膳呢,见她来了,有点意外:“郡主,想吃什么吗?”
“不是吃。”池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来熬汤。”
熬汤?郝厨子眼睛一亮,连忙道:“我教您啊。”
看他一眼,池鱼小声道:“这件事,你能别告诉别人吗?”
“不告诉别人,绝对不告诉别人。”郝厨子乐呵呵的,一边给她拿煲汤的罐子一边道:“食材我给准备好,您只管往这罐子里下,保证能吃!”
听得汗颜,又觉得松了口气,池鱼连忙跟过去看他准备食材。
沈故渊坐在屋子里看东西,一张脸阴沉得厉害。
郑嬷嬷进来,放了两张喜帖在他手边,笑道:“主子,结好果子了。”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沈故渊冷声道:“黎知晚和唐无铭要成亲了?”
“正是。”郑嬷嬷看了看他这表情,好奇地道:“这是好事儿啊,您在气什么?”
“我没气。”放下手里的书,沈故渊伸手打开一张看了看:“为什么有两张?”
“还有一张是给……是给池鱼郡主的。”
不悦地抿唇,沈故渊道:“做什么写在两张上头?”
“这个……”郑嬷嬷干笑:“您与池鱼郡主只是师徒,又不是夫妻,自然算做两个人。黎姑娘感念池鱼郡主恩德。对她甚为看重,礼数做得也就周全些。”
“哼。”沈故渊扔了喜帖,拿起书继续看。
“主子不去吗?”郑嬷嬷问。
“凡人姻缘,有什么好去看的?”
那上回池鱼和叶凛城成亲,也是凡人姻缘,您怎么就去了?
郑嬷嬷很想这么问,然而没这个胆子,只能拿起另一张喜帖道:“那老身给郡主和叶公子送去了。”
“站住。”沈故渊眯眼:“你说给谁?”
“郡主和叶公子啊。”郑嬷嬷无辜地打开喜帖指了指名字:“人家是夫妻,喜帖自然写在一块儿。”
“……拿来。”沈故渊伸手。
郑嬷嬷一抖,连忙护着喜帖摇头:“这可不能撕啊,撕了怎么跟郡主交代?”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撕?”沈故渊冷笑。
郑嬷嬷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和右眼。她又不瞎好不好?瞧您这脸色,分明是想撕得纸渣子都不剩!
……
池鱼端着鸡汤回去侧堂的时候,就听得主屋里传来一声花瓶落地的声音,想来是谁手滑,她也没在意。推开门就喊:“过来喝。”
叶凛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地道:“还真给熬了!”
“毒死可不算我谋杀。”池鱼很不负责任地道:“虽然食材都是别人准备的,但调料是我自己放的,水也是我自己加的,你好自为之。”
叶凛城坐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两下就送进了嘴里。
池鱼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叶凛城朝她笑了笑:“挺好喝的。”
“是吗?”高兴地拍了拍手,池鱼道:“那就好!不过……你嗓子怎么突然哑了?”
“没事。”叶凛城哑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刚刚突然感染了风寒。”
“那你就得多喝点鸡汤补身子了。”池鱼连忙道:“趁热喝。”
“好。”叶凛城笑得宠溺,低头就继续喝起来。
沈故渊一脚就踹开了侧堂的房门。
池鱼吓得一抖,叶凛城也差点一口汤呛鼻子里。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就见沈故渊面无表情地捏着个喜帖走进来。
“师父?”池鱼嘿嘿笑了两声:“有什么事吗?”
“黎知晚给你的帖子。”沈故渊看着她递过去:“她马上要成亲了。”
接过帖子,宁池鱼瞬间恍然大悟。黎知晚怎么说也是差点就要嫁进仁善王府的人,如今成亲,自家师父就算不喜欢她,面子上也过不去,肯定不高兴。
于是,她贴心地道:“那师父就不必去了,徒儿代您去。”
沈故渊冷声道:“不必,我自己去。”
“那您什么时辰出发啊?”池鱼连忙道:“我好让苏铭准备马车。”
“帖子有两份。”沈故渊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苏铭的马车我一个人坐就好,你与叶凛城另走一路吧。”
池鱼一愣,有点莫名其妙,还想再说呢,这人转身就走,红色的袖袍差点甩她脸上。
惊恐地看着他出去,池鱼跑回桌边坐着,瞪眼道:“这跟我又什么关系嘛,还冲我发火?”
叶凛城喝着汤,手撑着颧骨问她:“你师父的脾气一直这么怪?”
“也不算怪吧。就是有时候莫名其妙的。”池鱼撇嘴:“那个黎知晚曾是要嫁他的,现在嫁别人了,估计他觉得脸上不好看。”
“那也不能这么冲你发火。”叶凛城啧啧摇头:“真不是个好男人。”
想了想,道:“你今晚上就不必去别处睡了吧?在我这儿住。”
池鱼脸上一红:“你……你知道我这两天在哪儿住的?”
“我又不是瞎子。”耸耸肩,叶凛城道:“你喜欢你师父,愿意跟他同榻而眠,我可没立场拦着你,毕竟咱们的婚约也不算数。不过我告诉你啊,男人这东西很贱的,你不能捧着他,要吊着他,明白吗?”
池鱼忍不住笑了:“你这话,知白小侯爷也跟我说过。”
“那说明英雄所见略同。”叶凛城道:“你就听我的,在我这儿睡,大不了我睡软榻。”
“可是……”池鱼有点犹豫。
“别可是了。大家都是兄弟,你顾忌个什么?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叶凛城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吧。”
池鱼眨眨眼,心想,要是晚上师父过来寻她,那她就跟着回去,若是没有……眼神黯了黯,她想,若是没有,那就在这儿睡了吧。
于是,她就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主屋的方向。
叶凛城喝完汤,白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池鱼心虚地低头:“喜欢一个人,要什么出息?”
微微一噎,叶凛城摆手:“没救了没救了。”
池鱼微笑,继续看着。
然而。天黑了,府里的夜灯也亮了起来,沈故渊别说来接她了,那主屋的门都没打开过一次。
期待变成了失望,池鱼关上窗户,可怜巴巴地问叶凛城:“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在乎我的,可有时候,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我。”
叶凛城打了个呵欠,从柜子里搬了床被子过来放在软榻上,然后将她搬去了大床上放着,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别总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沈故渊那个人,除了长得好看点儿,还有别的优点吗?”
池鱼连忙道:“有啊有啊!”
瞧她这立马要掰指头数的模样,叶凛城头疼地道:“你给我闭嘴。时候不早了,先睡觉!”
不甘心地看了外头一眼,池鱼伸了根手指出来:“我能不能再等一刻钟?”
“一瞬都不行。”叶凛城道:“他要是当真惦记你,早过来了,不会现在都没反应。”
池鱼扁嘴,有点鼻酸。
叶凛城看着她这小模样,叹了口气,很想低下身来抱抱她。然而,不知怎么的,竟然困得很,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道:“我先睡了,你也快睡。”
“嗯……”池鱼扯了被子过来,刚想躺下,就听见软榻上轻微的鼾声响起。
睡得这么快?池鱼唏嘘,躺下去闭着眼睛假寐,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出去,看看沈故渊在做什么?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激灵,池鱼睁眼就见一头白发被外头的月光照得微微泛蓝。
师父?她吓了一跳,连忙又闭上眼。
沈故渊漫步走到床边来,扫一眼这看起来已经睡着的人,弯下腰,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刚刚不来找她,等人都熟睡才过来?池鱼满脑袋问号,却没敢睁眼,任由他抱着自己跨出门,穿过庭院,回到温暖的主屋里头。
被温暖的空气扑满身子。池鱼的心瞬间也暖和了过来,想笑,但又怕被他察觉,只能在心里偷偷乐。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嘛,就是来得晚了点。不过没事,来了就好。
心里美滋滋的,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暗,有冰凉的发丝落在了她脸上。
这种感觉……池鱼心里一跳。
沈故渊低下头来,要亲她不成?!
有点害羞又万分喜悦,池鱼紧张地等着,心想等他亲下来,她一定要马上睁眼,看看他会不会脸红!
然而,左等右等,唇上也没落下个东西。自家师父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心里咯噔一声,池鱼睁开眼,就看见他撑着下巴睨着自己,眼里满是戏谑。
羞得红了脸,池鱼坐起身,不好意思地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心跳声太大了。”沈故渊盯着她道:“比擂鼓的声音还响,我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懊恼地锤了锤自己心口,池鱼抿唇,看着他道:“我睡得好好的,你突然来抱我,当然是要醒的了。这么晚了,你抱我过来做什么?”
沈故渊很是理所应当地道:“我怕冷。”
怕冷,所以需要个人肉汤婆子搂着,这样第二天醒来才不会被冻僵。
池鱼垮了脸:“就只是这个原因?”
“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白她一眼,沈故渊上床去,躺下就睡。
池鱼气得直咬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翻身就背对着他躺下去。汤婆子就汤婆子吧,那他也得抱着自个儿,反正今儿不管怎么说,她是不会去抱他的!
愤恨地想着,倒觉得有些困,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先人一步入了梦。
沈故渊盯着帐顶躺着,心里数了一百个数,数到第一百下的时候,旁边的人果然翻过身来,吧砸两下嘴,抱住了他。
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他看她一眼。伸手将人揽过来抱紧,安心地闭上了眼。
池鱼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还早,心想昨儿突然消失,要是叶凛城发现她不在,也该找她了,所以趁着还早,不如先回去解释解释。
穿好衣裳洗漱一番,池鱼掀开隔断处的帘子就打算偷溜。
然而……
“醒了?”沈故渊淡淡地道:“过来用早膳。”
池鱼一愣,僵硬地转头看过去。
叶凛城也坐在桌边,正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要是沈故渊不在,他肯定一个爆栗就落她额头上了。
缩了缩脖子,池鱼干笑,规规矩矩地在他们两人中间的空位上坐下了:“你们都好早啊。”
“不早了。”叶凛城咬牙道:“要不是昨晚被人下了迷药。我早该醒了!”
“啊?”池鱼无辜地眨眼:“谁这么大胆,敢在仁善王府对人下药啊?”
沈故渊轻咳了一声。
池鱼明白了,这府里,就沈故渊胆子最大,谁也拿他没办法。
叶凛城咬牙:“王爷不觉得这种手段下三滥了些吗?光明正大来把人接走,叶某也不会说什么。”
“叶公子误会。”沈故渊从容不迫地道:“我只是觉得光明正大上门去抢人家媳妇,不太说得过去。”
叶凛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那你半夜来偷就说得过去了?”
点点头,沈故渊一脸理所应当地道:“这是自然,半夜来偷,就没有别人知道,自然不用考虑说不说得过去的问题。”
“你……”叶凛城简直是哭笑不得:“堂堂王爷,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你坐下用早膳吧。”池鱼拉了拉叶凛城的衣袖:“他不是厚颜无耻,一向都是不要脸的。”
叶凛城:“……”
气极反笑,他睨着池鱼道:“你怎么拜这样的人为师了?”
沈故渊看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不妥?”
“那自然是不妥。”叶凛城眯眼:“行为不端路数不正,能教好徒弟么?”
沈故渊勾唇:“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教好她?”
叶凛城立马道:“池鱼这是出淤泥而不染,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她会不会哪天被你带得跑偏了?池鱼,你听我一句,现在改投师门还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沈故渊挑眉:“跟着你这种偷鸡摸狗的人,就是行为很端,路数很正了?”
“我那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叶凛城冷哼:“你懂什么?”
“贼就是贼,安什么好名头,做的也是不端的事情。”慢悠悠夹了一口菜放进池鱼碗里,沈故渊道:“替天行道是官府该做的事情,不劳贼人操心。”
“笑话!”叶凛城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池鱼碗里:“要是朝廷当真替天行道了,我也不会被人称为侠盗了不是?很多官府不能做的事情,我能。”
池鱼张口就想吃叶凛城夹的糖醋鱼,然而鱼肉刚到嘴边,就感觉旁边有两道冷箭射过来。
咽了口唾沫。池鱼放下鱼肉,改夹沈故渊挑来的青菜。
旁边的叶凛城“啪”地一声拍了桌子。
吓得筷子一抖,池鱼哭笑不得地抬头:“你们让不让人吃饭了?”
“你吃。”沈故渊道:“前些日子流落在外,一看伙食就不太好,清瘦了不少,这会儿多补补。”
叶凛城白了他一眼:“她在外头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倒是回来这王府,又变得规规矩矩的,束缚极多。”
“我束缚你了?”沈故渊挑眉问池鱼。
池鱼连忙摇头。
“那你在外头不自在?”叶凛城皱眉。
池鱼也连忙摇头。
于是左右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对视着冷笑,她的头顶上一阵电闪雷鸣。
咽了口唾沫,池鱼夹了几口菜,端着碗就走。
“你去哪儿?”两人齐声问。
池鱼指了指自己的碗,委屈又愤怒地道:“我换个安静的地方吃!”
“……”
于是沈知白过府来拜望的时候,就看见池鱼蹲在主院门口吃饭。
“这是怎么的了?”他皱眉:“三皇叔又罚你了?”
“没有。”池鱼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看了院子里一眼,对他道:“里头两个神经病,知白你小心点。”
“嗯?”沈知白好笑地在她旁边坐下:“这院子里不是一向只有三皇叔一个神经病么?怎么的,几日没来,就多了一个?”
“你是不知道。”池鱼皱着鼻子道:“我师父最近变得更古怪了不说,连叶凛城都有点奇怪,两人一见面就跟斗蟋蟀似的。”
“叶凛城?”沈知白挑眉,瞬间明白了点什么,低头问她:“你是说,你师父和叶凛城不对盘吗?”
“是啊。”池鱼耸肩:“可能是八字不合。”
“这哪里是八字不合。”沈知白笑着摇头:“怕是你师父吃醋。”
啥?池鱼一口鱼差点呛喉咙里,连忙放下碗:“我师父会吃醋?”
“你想啊。”沈知白道:“那叶凛城是你夫君,除了这一点,就跟三皇叔没什么交集了,他为什么要跟人过不去?”
“可是……”池鱼皱眉:“我和你在一起,他怎么就不吃醋?”
“这个么……”沈知白也有点想不明白,却是苦笑道:“兴许,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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