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连续被吃掉四颗珠子之后,白妙言不淡定了:“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碰珠虽也有力道精准的要求在里头,但更多的是运气,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技巧会比她差,至多不过是运气比不过。
池鱼捻着手里的四颗珠子,笑眯眯地问:“还玩吗?”
就剩一颗珠子,拿什么去赢人家五颗?白妙言泄气地挥手:“不玩这个了,玩别的,今儿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赢了你住进来!”
“为什么?”池鱼觉得好笑:“你莫不是对自个儿的皇叔一见钟情了?”
要说有什么能让女儿家奋不顾身的,那一定是心上人。
“皇叔怎么了?”白妙言站起来俯视着她道:“他不也是你皇叔吗?你不照样赖在这府里不走?”
池鱼耸肩:“我不一样,我是无家可归,拜了他为师。”
“那我也可以拜他为师!”白妙言道:“你我身份想同,他能收你,定然也能收我!”
做梦吧!宁池鱼摇头,心想沈故渊那种性子,收了她是因为要帮她,除此之外,哪里还会正眼瞧别的姑娘?
正想着呢,主屋的门就被打开了。
沈故渊像是刚睡醒,红袍凌乱,一头白发也只是随意束着。但神色是池鱼没见过的慌张,大步跨出来就往外走。
“师父?”吓了一跳,池鱼连忙扔了手里的珠子跟上去:“这会儿还早,您怎么了?”
白妙言也跟上来,捏着裙摆好奇地看着他。
然而沈故渊压根没有细细解释的耐心,出门上了车,就吩咐苏铭快些走。
池鱼追慢了两步,和白妙言一起站在门口看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目瞪口呆。
“这一定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池鱼慌了:“上次沈弃淮造反,他都没这般紧张的。”
“那还等什么?”白妙言拉着她就走:“追上去看看!”
她过来自然是有马车的,池鱼也就顺便搭一程,跟着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铭驾车飞快,七拐八拐地就出了城。池鱼看着这方向,总觉得有点眼熟。
“到了。”半个时辰之后,苏铭勒马,沈故渊掀开车帘便下去,径直往月老庙里走。
“这是哪儿啊?”白妙言好奇地跟着下车:“有点眼生。”
“城郊新起的月老庙。”池鱼提着裙子也跟着冲进去,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刚修不久,你不常进京,自然眼生。”
月老庙?白妙言皱了脸:“皇叔急匆匆来这里,莫不是约了什么佳人?”
冬末春初的天气,梅林零落了一地的花瓣,看起来是个绝佳的风花雪月之地。半寒不冷的风轻轻吹着,吹得佳人的衣摆轻轻扬起。
然而,这佳人并未在等谁,一张小家碧玉的秀气脸蛋上满是泪痕,跌坐在梅树下许久,长叹一口气,笑着落泪:“我求过缘分。天命说没有,我却不信,求了十回总算强求到了,却也只是一个空签而已。”
说罢,缓缓低头,痴痴地盯着地上的梅花笑,伸手慢慢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来。
从前宛央觉得,守寡没什么要紧,反而挺好的,她不用受夫家管束,可以天天守着青玉哥哥。但如今……青玉哥哥不要她了,要她自己回蒹葭山庄,她突然就觉得曾经牢牢顶着她心里的天的那根柱子垮了,整个天地突然都崩塌,她还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女子这一世,不过就是相夫教子,她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旁人再怎么劝解也是无用。绝望是什么滋味儿,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怪她脆弱,要舍了这一身父母相赠的骨血,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闭上眼,宛央抽出匕首,狠狠地往自己心口一送!
“不怕疼吗?”
微风吹过,卷着一阵梅香。有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在她旁边响起,手上的动作也随着这声音戛然而止。
宛央惊愕地睁眼,看向身边的人。
“王……王爷?”
沈故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就想这么死了?不觉得不甘心吗?”
宛央愣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
她特意挑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三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我在问你话。”眉头皱起来,沈故渊不耐烦了。
宛央吓了一跳,连忙跪坐起来,朝他磕头:“奴婢……奴婢只是在这里歇息……”
手指一转,那匕首就绕在了他指间。沈故渊淡淡地道:“你既然喜欢沈青玉喜欢了这么久了,缘何现在因为他一句话,就要放弃?”
宛央心里惊疑不定,压根不知道这三王爷为什么会来跟她说这些。但听着他的声音,她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流得更凶:“奴婢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若是寻常的闺女,那还好说,可她现在是个寡妇,压根没有底气黏着他不放。他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又还能做什么?
沈故渊皱眉:“你没有办法,我有啊。”
啥?
有那么一瞬间宛央觉得自己幻听了,抬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风华绝代的人。
池鱼站在十步之外,脸色有点发白。
白妙言抓着梅树干看着那头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戏码?我三皇叔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这个丫鬟?”
“不是。”池鱼垂眸:“他不是为了这个丫鬟。”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白妙言瞪她:“你瞎了吗?你看三皇叔,还亲手去扶她!”
池鱼没敢看,转头就往外走。
“哎!”白妙言看远处一眼,连忙又提着裙子追上池鱼,神情古怪地道:“你这是被丫鬟抢了宠,不高兴了?”
池鱼仿佛没听见,径直出门上了马车。
“你就不好奇他们后面会怎么样吗?”白妙言跺脚,恼恨地看着她道:“万一三皇叔被人勾走了魂怎么办!”
“不会的。”池鱼低头浅笑:“这世间没有人能勾走他的魂。”
包括她也是一样。
白妙言听不懂,只觉得宁池鱼的情绪好像瞬间就低落了,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现下是一点光亮也没有。
至于吗?白妙言撇着嘴:“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三皇叔堂堂王爷,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就算一时兴起看上个丫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多情反而更添男子风华呢!”
池鱼低笑,歪着脑袋看着她道:“多情自然是男子风华,可怕的就是,有人看似多情,却偏生最是无情。”
沈故渊是不会突然对宛央感兴趣的,在黎知晚的婚事上那一出。再加上今日这一场,池鱼突然就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他说,他暂时不会走,因为还有事情要做。
天上的月老,在凡间的事情是什么?
给别人牵红线。
就像当初救她一样,也像帮黎知晚和唐无铭一样,沈故渊如今有了第三个要救的对象,自然会阻着她去死,就像当初拦着她不让她冲动找死一般。
池鱼咧了咧嘴,眼眶有点发红。
“你怎么了?”白妙言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高兴呢。”伸手抹着眼泪,池鱼笑得更欢,只是鼻尖和眼眶红得可怜:“我高兴自己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没走的原因。”
本以为是舍不得她,是想再多陪陪她,结果不是,他有别的人要帮,等帮完,也就跟她没关系了。
白妙言皱眉,觉得这池鱼郡主多半是疯了,她说的话,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马车回了王府,池鱼进去,二话没说就去了郑嬷嬷的房间。
“啊?”郑嬷嬷听她说了几句,眼睛都瞪圆了:“我昨儿都拦过了,那宛央丫头怎么还是要去死啊?”
“您……”池鱼神色复杂:“也插手了宛央的事情?”
郑嬷嬷笑了笑,坐在她旁边道:“这一桩,本也是主子牵的姻缘,只是情况有点特殊……”
“又是他牵错了的?”池鱼眼里泛了水光。
“也不算是错。”郑嬷嬷苦恼地道:“这件事怎么说呢……您的红线,是主子牵得不耐烦了随意牵错的,所以他得弥补。黎家姑娘那一条线是牵了又被他不小心扯断了,所以他得续上。而宛央丫头这一条……是他强行牵的,结局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强行牵?池鱼趴在桌上,扯着嘴笑了笑:“还能这样做?”
“换做别人,肯定是不能的,少不得被天规惩罚。”郑嬷嬷无奈地道:“但咱们这位少主有点不一样,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实的时候还肯听月老的话,不老实起来,谁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这几条红线,牵了也就牵了,要不是为着月老,他是连下凡来弥补都不会的。”
池鱼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所以,等他把宛央这条线弥补好了,就要走了?”
郑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道理上讲是如此,但……老身觉得,主子更适合人间,姑娘也大可以多想些法子留住他。”
留?池鱼苦笑:“拿什么留?使劲抱住不成?我原以为他待我有些不同,但今日瞧见他对宛央我才发现,他眼里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他任务需要弥补的,一种是其他的。我与其他的不同,但与宛央……没什么区别。”
“话也不能这样说。”郑嬷嬷道:“自从有了您,主子像个人多了。”
“那是因为我是人,他沾了人味儿,自然像人。”池鱼抿唇:“我心里清楚,换做别的他肯接近的女人,他一样会是现在这般。”
郑嬷嬷捏了捏帕子,有点懊恼。这池鱼丫头太冷静了,一点也不像别的姑娘那么傻。换做别人,光是自家主子那眼睛这么一瞧,定然就觉得是爱她的嘛!
眼珠子转了转,郑嬷嬷道:“但是姑娘可别忘记了,您与主子,可是有肌肤之亲的,这别人可比不了。”
“我晓得。”池鱼垂眸苦笑,就因为有肌肤之亲,所以沈故渊对她会有凡间男子常有的占有欲。世间万物都有个“划地盘”的习惯,自己领地里的东西,别人碰了就会不舒坦,不过真要说感情,那就未必了。
深吸一口气,她坐直身子握了握拳:“我会竭尽所能留下他,必要的时候,请嬷嬷多帮帮我。”
一听这话,郑嬷嬷就笑了:“您不轻易放弃就好,老身自然是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多谢。”朝她颔首,池鱼心情沉重地离开了侧堂。
留一个男人要怎么留?池鱼不太懂,毕竟以前她从未能留住沈弃淮,更是一直被沈故渊嫌弃。思来想去,她提了食盒,去了一趟大牢。
叶凛城被关在牢里一天了,本以为他会很狼狈。但宁池鱼跟着狱卒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翘着脚躺在石床上,旁边两个穿着囚服的人在给他捏肩捶腿。
嘴角抽了抽,池鱼道:“你倒是逍遥。”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叶凛城瞧见她,眼睛一亮,立马走到栅栏边来,低头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池鱼蹲下,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给他:“我问过杨大人了,他说再审两天,你就又可以出去了。”
“还得两天?”叶凛城挑了挑眉毛:“沈故渊故意的吧?”
“大胆!”旁边的狱卒呵斥一声:“怎能直呼三王爷名讳!”
叶凛城痞笑一声,伸手搭在栅栏上,看着他道:“我就喜欢喊他名字,他又不是皇帝,做什么喊不得?”
池鱼往那狱卒手里塞了碎银,好生说了两句话,先将他打发了出去。然后无奈地回头看着这人道:“为尊者讳,你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喊王爷名姓,会被多关两日的。”
叶凛城撇嘴:“爱关就关好了,等老子不耐烦了,直接越狱便是。”
说得轻巧,池鱼摇头。
扫一眼她的神色,叶凛城觉得不太对,蹲下来问她:“你有心事?”
池鱼心虚地垂眸:“这也看得出来?”
“太明显了好么?”叶凛城啧啧摇头:“就算你现在总是喜欢笑,但我对你熟悉了,看得出来你究竟高不高兴。”
池鱼放下碗,认真地抬头看着他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就知道你没事是不会来看我的。”揣着手往栅栏上一靠,叶凛城叹息道:“说吧。”
抿抿唇,池鱼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牢里其他两个犯人,那两人倒是自觉,立马蹲去了牢房最角落里,面壁。
于是她低声道:“叶凛城,如果我想让一个要走的男人留下来,该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叶凛城白他一眼:“美人计会不会?”
哭笑不得,她摇头:“美人计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更何况,那是个不吃美人计的。”
“哦~”叶凛城瞬间明白了:“沈故渊啊?”
脸上一红,池鱼咬唇,缓缓点了点头。
眼里的光黯了黯,叶凛城转头看向牢房里唯一的小窗,道:“你这人也真是死心眼,我在府里瞧了几天,除了觉得你们亲近之外,也没觉得他有多爱你,你何苦就非得在他身上吊死?”
“也不是吊死。”池鱼有点慌乱地比划:“我就是不想让他走,他一走,就是永别了。”
叶凛城一顿,想起上回沈故渊假死的时候宁池鱼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要留下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池鱼眼睛一亮。立马扒拉上了栅栏。
叶凛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眼里光芒流转,一字一句地道:“让他爱上你。”
脸上一僵,池鱼眼神黯淡了下去:“这个不可能。”
“未必不可能。”叶凛城道:“老房子总会着火,千年的铁树也是能开花的,只要你精诚所至,那必定金石为开。”
低头想了想,池鱼道:“可是……”
“你要是连这点想法都没有,那还留什么留啊,让他走好了。”叶凛城耸肩。
池鱼无奈地道:“我不是没有想法,只是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
先前也不是没试过,但沈故渊这个人,心跟他身子一样,捂不热的。她很怕再换来自己伤心一场,上回的诛心之痛,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有余悸。
“你没那个本事,我有啊。”叶凛城朝她一笑。露出八颗白闪闪的牙。
池鱼挖了挖耳朵,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像是刚刚才听谁说过。
沈故渊回到主屋里的时候,没看见宁池鱼。
“人呢?”
就两个字,也没说是问谁,郑嬷嬷却很是贴心地答:“池鱼姑娘提着食盒去给叶公子送饭了。”
沈故渊不悦地在火炉边坐下:“她倒是贤惠。”
郑嬷嬷笑了笑,问了一句:“宛央姑娘还好吗?”
“已经去歇着了,我让苏铭去了一趟忠亲王府,不知能不能成事。”沈故渊颇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当初我怎么就一时冲动,成全了她这强求的姻缘呢?”
何宛央和沈青玉在姻缘簿上是没有缘分的,但她苦求了太多次,吵得他实在不耐烦,干脆就给牵好了线,让他们相伴了几年。
然而没想到,这线现在要绷不住了。
“说起这个,老身倒是觉得奇怪。”郑嬷嬷皱眉:“昨晚老身本是想帮主子的忙的,已经劝过宛央姑娘,但不知为何,竟然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沈故渊冷笑:“你以为我手上的姻缘,是谁都能动的?”
以前月老牵线,他们这些人都能帮忙捋捋,但从他手上过的线,只有他自己能动,也就是说,他定下的姻缘,天上地下无人可改。
除了一个宁池鱼。
想起这个人,沈故渊觉得很奇怪,他花那么大力气给她和沈知白牵的线,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脑海里浮现出梦境里一个凄凉的背影,沈故渊脸色一变,猛地捂住了胸口。
“主子?”郑嬷嬷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的了?”
缓了一会儿,沈故渊才出了口气,淡淡地道:“没事,就是上回在皇陵躺了会儿棺材,做了新的噩梦,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口疼。”
郑嬷嬷一愣:“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有个爱人。”沈故渊眯眼:“好像爱得很深,所以她走了,我痛不欲生。”
脸色微变,郑嬷嬷心虚地移开目光:“这哪能呢?您是月宫里的神仙,月宫里的神仙都是没有姻缘的。”
“是吗?”扫了郑嬷嬷一眼,沈故渊觉得不太对劲:“我飞升之前,也没有姻缘吗?”
“没有没有。”郑嬷嬷两只手一起摆:“您要是有姻缘,哪里进得了月宫?”
眼神沉了沉,沈故渊道:“你知道我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
他这脾气,谁还不清楚不成?郑嬷嬷干笑:“就是知道您讨厌被人蒙,所以老身断断是不敢蒙您的,不信您可以问问苏铭和郝厨子,他们都在您之前进的月宫,您身上要是有姻缘啊,他们肯定知道。”
狐疑地扫她一眼。沈故渊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手就让她出去。
郑嬷嬷恭敬地退下,出去扣上门,浑身都是冷汗,想了想,连忙去找苏铭和郝厨子。
池鱼回来的时候心神不定,坐在桌边看着沈故渊发呆。
沈故渊捏着姻缘簿子翻,头也不抬地道:“你想把我看出朵花来?”
“嘿嘿。”傻笑着收回目光,池鱼眨眨眼道:“我是在想啊……师父你这么好看,整天待在府里,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睨她一眼,沈故渊道:“有什么想说的,直说。”
池鱼连忙提着裙子蹭到他身边去,乖巧地道:“我听妙言郡主说,永福街开了家很是大气的琴坊,背后东家跟忠亲王有些关系,明儿就有搭台的表演。咱们不如去凑个热闹,捧个场?”
沈故渊放了簿子,沉默地思考起来。
池鱼眼珠子一转,立马践行叶凛城教她的招数,拉着自家师父的袖子就撒娇:“去嘛去嘛,咱们都多久没看过热闹了?”
说实话,这种路数她是不太熟悉的,嗲起来自己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怀疑叶凛城的话的可靠性。
然而,床边这人竟然动容了,点头道:“你想去,那就去。”
不会吧?池鱼瞪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
沈故渊转过头来,扫一眼她这见了鬼的表情,冷笑一声:“你中邪了?”
“啊,没有没有!”连忙摆手,池鱼笑道:“我只是想你一贯不爱热闹,应该不会答应我,没想到……”
撒个娇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功效?
“要是去别的地方,我也不会答应你。”沈故渊白她一眼:“但那个琴坊,我也想去看看。”
刚刚还雀跃的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池鱼扁嘴:“不是因为我撒娇撒得好?”
“不是。”嫌弃地抽回手,沈故渊的眼神很是复杂:“你打哪儿学的?”
小脸一垮,池鱼道:“他们都说男人最受不住的就是女人撒娇!”
“要是别的女人,我还有可能受不住。”上下打量她几眼,沈故渊眯眼:“但你的话,还是算了吧。”
太熟悉了,即便她做这么恶心的行为,好像也还能忍。
池鱼却没想到他想的那个意思上,只当这人是嫌弃自个儿,于是气鼓鼓地就提着裙子离开了床边。
她怎么了?啊?也是要胸有胸要腿有腿的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
月上梢头,沈故渊就寝了。池鱼躺在他身边,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沈故渊闭着眼都感受到了她这灼热的视线。忍不住皱眉道:“你老实点。”
再老实下去,可不就要被抛弃了?池鱼努力回忆了一下叶凛城教她的话,清了清嗓子,伸手就去他胸口上画小圈圈,娇声娇气地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师父当真不想做点别的?”
此话一出,沈故渊虎躯一震,睁开眼看着她,活像见了鬼。
池鱼有点尴尬,硬着头皮道:“咱们反正也有过肌肤之亲……”
“宁池鱼。”沈故渊开口打断她:“这件事我一直没能跟你说个明白,今日你既然提了,我就跟你说清楚——你我的肌肤之亲,都是意外,你的处子之身,我会还给你。”
心口一沉,池鱼白了脸抬眼看他。
沈故渊眼里满是认真,略微还带了点不耐烦:“第一次是郑嬷嬷的手段。不怪你也不怪我。第二次……是你故意惹怒我,让我没能控制好戾气,也算我的错,所以我补偿你。”
补偿吗?池鱼怔然地看着他,嘴唇渐渐泛白。
“你这个人……”半晌之后,她低笑垂眸:“是不是总喜欢补偿人?补偿完了这个,还要补偿那个。”
沈故渊抿唇:“我得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
“是吗?”池鱼道:“可我若是不想要你的补偿,就想跟你有牵扯呢?”
脸色沉了沉,沈故渊道:“我的底细你都清楚,又何必执迷不悟?”
若他是一般人,她纠缠也就罢了。可他是天神,她再纠缠,也只不过落得自己伤心一场。
池鱼低笑,伸手轻轻捏紧他的衣襟,声音极轻地道:“从你帮我复仇开始,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现在要我悟,我什么也悟不出来,只想缠着你。”
沈故渊眼里染了不悦,就这么看着她。
“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心也没动。”池鱼笑着红了眼:“我不信的,就算你在我身上有目的,就算有很多是意外,但是师父,你对我动过心。”
“胡说八道!”伸手推开她,沈故渊眼里如雪卷荒地,又冷又漠:“我有没有动过心,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就是不知道。”池鱼执拗地往他这边靠:“我看得比你清楚。”
沈故渊僵硬着身子看着她靠近,眼里的雪风刮啊刮,最后化为了一片冰凉的雪地:“情爱里头的女人才是最看不清楚的,你觉得我对你动过心,无非是我待你不同,帮过你护过你。但这些,仅仅是因为我欠了你罢了。”
“不对。”池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你若只是因为欠我。那现在该还的还完了,你就不会还舍不得我。”
“你哪只眼看出我舍不得你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池鱼鼓嘴,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认真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相信我感觉到的。”
沈故渊终于是不耐烦了,扯过被子将她卷起来,扛着就下了床。
“哎哎?”池鱼吓得挣扎起来:“师父,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打开门,沈故渊很不怜香惜玉地把人往外头一扔,再狠狠把门关上!
清净了。
卷着被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池鱼委屈巴巴地站起来,哀哀怨怨地跑到门边喊:“师父,外头很冷!”
“回你的屋子去睡!”
“可是。”她道:“我不在,你也会冷啊。”
“无所谓。”
冷冰冰的三个字,带着冰渣子砸在她头上,池鱼悻悻地放下了敲门的手,裹着被子吸了吸鼻涕。又转去了窗口:“师父……”
“啪”地一声,窗户关上了,带着一阵凉风,吹得她在风中摇曳了一下。
池鱼打了个喷嚏,看看自己连鞋也没穿的脚,扁扁嘴,老老实实地去了侧堂。
沈故渊气得个够呛,第二天起来,自个儿缓了半个时辰就出门,压根没打算带上宁池鱼。
然而一掀开车帘,里头的人朝他笑得春暖花开的:“师父早。”
看她一眼,沈故渊没应,转过头,很是柔和地对宛央道:“你先上去。”
宛央战战兢兢地道:“王爷,奴婢还是跟在旁边走吧?”
沈故渊勾唇:“要我扶你上去?”
宛央二话不说就往车上爬,看见池鱼,尴尬地行礼:“郡主。”
“嗯。”看着她。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池鱼苦笑,垂了眼没再吭声。
马车就这么安静地行了一路,沈故渊心情好像不错,一双眼不停地往宛央身上瞧,瞧得小姑娘坐立不安,差点想跳马车。
永福街到了,第二个路口就是琴坊,那琴坊铺面极大,包了整三层的楼不说,外头还搭了台,请了专门的琴师在演奏。
池鱼看着,振作了些,朝沈故渊笑道:“师父是不是好久没听过徒儿弹琴了?”
睨她一眼,沈故渊抬脚就往琴坊里走:“现在没空听。”
宛央呆呆地看着池鱼,却听得前头的三王爷道:“宛央跟我上楼,其余人自便。”
“啊。是。”疑惑地看了看三王爷的背影,又看了看池鱼郡主,宛央低头,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池鱼耸肩,她算是看出来了,昨儿惹得这位爷不高兴了,今儿要甩脸子给她看。不过没关系,他这种态度已经打击不到她了。
转头看了看四周,池鱼左顾右盼地等着,没一会儿,踏霄就来拿了东西给她。
“这是老大吩咐的。”看见她,踏霄不是很高兴,但也老老实实地拱手:“告辞。”
池鱼颔首目送他,然后抱着东西就去找人。
郑嬷嬷是一早就出来了的,此时就在台子旁边等着她,看见她来,便笑着屈膝:“愿姑娘如愿以偿。”
池鱼眼睛亮亮地点头!
沈故渊带着宛央上了二楼。别的地方都没看,径直从一处品茶间外头路过。
里头坐着的人眼尖,连忙就喊了一声:“故渊。”
沈故渊停下步子,很是“惊讶”地看着忠亲王:“您也在?”
“哈哈,这可是巧了。”忠亲王笑着起身,邀他进去:“本王来看热闹,没想到今日这琴坊来的还都是大人物。”
沈故渊在椅子上坐下,扫了一眼他们放在桌上的琴,勾唇道:“您也爱琴?”
忠亲王点头:“这东西妙啊,哪有不爱之理?近来我烦心事多,也就只能在这儿寻得片刻欢喜。”
忠亲王府上姬妾好不容易怀了身子了,却又不小心给掉了。这事儿对忠亲王来说是个大打击,人都苍老了不少。不知为何皇室子嗣这么难得,他现在心灰意冷,已经不盼着能有儿子女儿了,就是膝下孤单,惆怅得很。
沈故渊很是关切地道:“王爷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唉。老了,没办法的事情。”忠亲王摇头说着,看了他背后站着的宛央一眼:“这个……是你新收的丫鬟?”
沈故渊叹息一声:“也算不得丫鬟,是个苦命的人,暂时住在我府上。”
“哦?”忠亲王瞧了瞧:“这女娃子也才十六七岁吧?”
“是啊。”沈故渊惆怅地道:“小小年纪就跟亲人走散了,流落在外,没人疼没人爱的,也是可怜。”
忠亲王点头:“是挺可怜的。”
“我想着给她找个能收养的人家。”沈故渊看着他道:“不知皇叔可有什么好人家相荐?用不着大富大贵,能待她好即可。”
忠亲王眼睛亮了亮:“这还用说吗?本王就能收养啊。”
朝中皇亲国戚都在愁怎么才能与这三王爷亲近,收了他的人做义女,自然是个亲近的好法子。而且,他正好是缺人承欢膝下的,这不一拍即合吗?缘分啊!
沈故渊如释重负地勾唇,朝忠亲王拱手:“那就多谢王爷了。”
“客气客气,本王瞧着这女娃子也颇有眼缘。”忠亲王将宛央招过去就问:“你唤什么?”
宛央吓傻了,没想到三王爷竟然要把自己送给忠亲王当义女,结结巴巴地道:“何……何宛央。”
“宛央。”忠亲王琢磨了一下,轻敲了桌子就道:“宛在水中央,好名字,好名字!”
瞧着忠亲王对这个义女好像分外满意,沈故渊勾唇,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瞬,窗外有金玉铮然之声越空而来。
下头台子上的琴师好像是换了一个,这琴声不似方才古板,倒像是溪水入了夜光杯,一阵叮咚,满耳水声。起音高而不争,流畅往下,豁然开朗,便是一片极美的梅林。
忠亲王起身就去窗户边看,惊讶地道:“怎么换了琴师了?”
沈故渊慢悠悠地起身,跟过去斜靠着窗边,淡淡地道:“劣徒骄纵,王爷多包涵。”
垂目看去。台子上优雅坐着的,可不就是宁池鱼?
宛央偷偷看了一眼,轻吸了一口气。
池鱼郡主那一身曳地长裙,方才瞧着还担心不好走路,眼下铺在台上倒是柔美极了。抬袖落指于琴,仙气十足。她弹的琴可真好听啊,街上的行人纷纷都停下了步子,往台子这边靠过来了。
不知哪里飞来的梅花花瓣,吹落她的衣裙,台子上的人含笑抬头,往二楼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眼波潋滟晴方好,眸色空蒙惑人心。
饶是女子,宛央也忍不住红了脸,觉得这池鱼郡主原先活蹦乱跳的还瞧不出来。这会儿安安静静这么一眼,倒是有倾国倾城之感。
然而,旁边看着的沈故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宁池鱼朝他笑。他面无表情。宁池鱼朝他抛媚眼,他还是面无表情。宁池鱼一曲弹完台下掌声雷动,他依旧面无表情。
池鱼垮了脸,沮丧地走下台子问郑嬷嬷:“他瞎的啊?”
郑嬷嬷干笑:“姑娘很用心了,老身若是男儿身,也必定为姑娘倾倒。”
“可他没反应。”委屈地扁扁嘴,池鱼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好看吗?”
郑嬷嬷微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有人围上来朝她拱手:“小生何生亮,敢问姑娘芳名?”
“在下李沛,敢问姑娘芳名?”
“敢问姑娘,可许了人家?”
池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脸上红了红,继而更加委屈。
瞧瞧,这么多人都觉得她不错,那她方才那一曲在沈故渊眼里,为什么连点波澜都惊不起?
关了窗户,沈故渊和忠亲王坐回桌边,将收义女的细节都商量妥当,并且决定好让宛央跟着忠亲王走。
“故渊,池鱼郡主是不是还没许人家?”临走前,忠亲王忍不住道:“你看那静亲王府家的小侯爷如何啊?门当户对的,很是般配呢。”
沈故渊垂眸,手指轻轻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才道:“这桩婚事,我会去找静亲王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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