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叔一开始刻意隐瞒这个千金裘的存在,这就说明这东西挺厉害的,我肯定很好奇。
胡定棠解释道:“千金裘是狐族特有的一味……算是香料吧,是用上千只九尾狐腋下那一块皮毛积累起来,经过多道工序的提炼,形成的粉末,很珍贵,少量能让人致幻,量大的话,甚至有勾魂摄魄的功效。”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千金裘原来是这样形成的。
狐狸腋下的那块皮毛,是一个狐狸身上最嫩的地方,想要完整的取下来本就不容易,一只狐狸想要修炼成九尾狐,更是难上加难,这千金裘竟然要上千只九尾狐的腋下皮毛炼制,这需要狐族积累几代才能完成一份吧?
千金裘完全不能算作是香料了,它更接近于毒药吧?
说起摄魂夺魄,昨夜,我那要灵魂出窍的感觉,可不就像是被摄魂夺魄了吗?
这样的东西,胡卿安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用,但想要拿出千金裘,出手的这人可见也毫不简单。
怪不得胡卿安要发怒,一样白瓷莲花狻猊炉,一样千金裘,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是胡卿安收藏在那个叫做宝器阁的地方的。
既然叫宝器阁,里面藏着的东西肯定都是千金难得的,也一定派了不少人在把手,可这一下子被盗出来了两样,胡卿安能不震惊?
他发怒,重罚看守宝器阁的人,不一定就是因为我这次差点被弄死,而是因为,他的权威受到了威胁,狐族里面出了贼。
我心里一片凄冷,森冷的眼神看向栋叔,说道:“栋叔,老爷子那边雷霆震怒,看守宝器阁的当班人恐怕必死无疑了吧?”
栋叔眼神闪烁,没说话,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
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一般人都靠近得了宝器阁吗?
不可能的。
能够不声不响的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又成功的放进我的房间,必定是胡卿安比较亲近的人,真要是查出来了,胡卿安会往外说?会告诉我?
怎么可能?
我这刚搬进狐族老宅,进来的时候,那么强势,这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害得我,还不要闹翻天了?
胡卿安舍得?
所以,我都不用去看去审,这边传来我醒了的消息,那边,那个宝器阁的看守必定要被打死。
到时候来个死无对证,胡卿安跟我卖个惨陪个不是,我还真能让死人爬起来说句话怎么的?
胡定棠搂了搂我肩膀,保证道:“小九儿,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罪的,我会想办法将害你的人揪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我一摆手,制止道:“不用,我相信外公会给我一个妥善的说法的,这亏我不会白吃,但外公既然已经查了,我们便不必越俎代庖,等着吧。”
转而又对栋叔说道:“栋叔,你说是吧?”
“哎,还是四小姐深明大义,我这就回去向老爷子转达四小姐的意思。”栋叔说完,忙不迭的离开了。
我看着他急急的脚步,不由的苦笑,自己去闹,去逼问,有什么意思?
那只会让胡卿安将事实的真相捂得更紧罢了,我母亲的事情牵扯很深,想害我的人,必定跟我母亲的事情分不开关系,所以,只要我母亲伸冤了,害我的人,他跑不掉。
胡定棠明白我的意思,伸手将我搂进怀里,心疼道:“苦了你了。”
“这苦,我熬得起,这一次他们没有得手,那便会有下一次,我一次抓不到他的小尾巴,两次、三次,他总会露出蛛丝马迹吧,我急什么呢,等着是了。”我说道。
胡定棠搂的更紧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你去以身涉险,还是让我害怕。”
“不怕,我自己都不怕,这不是有人帮我吗?”我反而比胡定棠看得开。
胡定棠懊恼道:“可是那个人不是我!小九儿,我现在感觉自己真没用,保护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受难。”
“所以,你要争啊,胡定棠,我们已经回来了,对方也第一时间出手了,难道你真的还不愿意撕破这表面的和平吗?”我质问道。
胡定棠一愣,我知道,我们昨天刚回来,他的病又刚刚发作过,又发生了我这档子事情,他还没有能够静下心来想未来的事情,这不能怪他。
我这么一提醒,胡定棠立刻便严肃了起来:“我明白,回来了不争,傻站在那儿等着别人将我踩进尘埃里吗?以前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我没能力,从今天开始,狐族,我势在必得。”
我欣慰的笑了,窝进他怀里说道:“狐族大权在你爷爷手里,说到底,他还是偏爱你的,你的机会很大,只要你的病能治好,他便再无半点犹豫。”
“我的病……”胡定棠摇头,“我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但至少,有我在的一天,我得为你挡风遮雨,所以权利,我必定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胡定棠的话让我感动。
一个男人,自己没有铠甲,但却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为心爱的人筑造一片安全岛,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真挚、最难能可贵的。
我很想对胡定棠说,不要放弃,或许还有机会,但最终也没说出口,毕竟,虽然胡连城说胡定棠父亲的尸骨还在,并且尸骨之上长出了曼陀罗的藤蔓,但他的话真假难辨,不能轻信。
我们俩就那样抱着,相互依偎着好一会儿,胡定棠这才问我:“小九儿,你说,这次害你的人会是谁?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不确定,但我们的敌人就只有那几个,很容易排除。”在我心里,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胡定棠问道:“你是怀疑大哥,还是怀疑舅舅?”
“他们俩有区别吗?”我反问。
在胡定棠的心里,大哥是大哥,舅舅是舅舅,他对他舅舅,到底还是有点感情在的,毕竟在他人生重大转折点的时候,是他舅舅把他养大的。
但对于我来说,胡连城和胡定乾是一丘之貉,而现在这两人又因为胡允熙而联合起来了,他们说到底,已经是一家人了。
胡连城就没有在背后利用过胡定棠吗?
别的不说,他忽悠我那次,不就是间接的利用了胡定棠吗?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放你一个人睡这边了,我搬过来。”胡定棠说道。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胡定棠你真幼稚,难道你搬过来,我就能整天整天的拴在你腰上了?你不去做别的事情了吗?”
胡定棠一时语塞,我推了他一把:“这都几更天了,外面都蒙蒙亮了,你爷爷正在气头上,一早你不过去请个安,跟他吃早饭?”
“你不去,我敢保证上赶着凑过去的大有人在。”
既然要讨好胡卿安,在这种关键时刻,就得待在胡卿安的身边,为他分忧解难,你不去做的事情,别人做好了,那胡卿安的心可是会偏向别人的。
胡定棠叹了口气,又捏了捏我的手,说道:“那你再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最重要,其他的事情,有我。”
我乖顺的点头:“栋叔走的急,食盒都没带走,你帮他拎过去吧,我累了,再睡个回笼觉。”
胡定棠帮我掖好被角才走,他走后,我根本睡不着,倚在床头,抬高了手腕看着那只骨钏。
骨钏已经恢复了正常,松松的挂在我的手腕上,与手腕有一指宽的间隙,根本不会勒着我。
这玩意儿还真不好把控,至少目前我没有控制它的本事,但这是我母亲的东西啊,戴着它,就像是母亲在陪着我。
母亲……
昏迷之中,母亲的声音到底是我的梦,还是她又在联系我?
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回来,她宁愿自己被一直镇压着,都不希望我去冒险,她想我活着啊,这是一个母亲最本能的选择。
可是对于我来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在阴司局的岁月里,我并不羡慕别人有父有母,毕竟阴司局里的人,大多跟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来路。
可是现在我来了人间,已经知道我母亲是谁了,我活着的所有意义,便只有两样,第一样便是与母亲团圆,第二样,希望治好胡定棠的病。
所以,我得留下来。
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到突破口,狐族上上下下,谁好对付?
上到胡卿安、胡靖阳这些老狐狸,下到胡定乾、胡定坤这些晚辈,每一个是善茬,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更别说那些隐藏在阴暗处的不知名势力了。
除了一个人,胡允熙!
胡允熙很关键,她现在既是胡定乾的老婆,又是胡连城的女儿,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我的情敌。
她现在情绪波动很大,很脆弱,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或许,我可以从她身上下手,刺激一下她。
我倚在那儿,慢慢的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这边正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笃笃两声,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早晨还是被我一下子捕捉到了。
“谁?”我问。
没人回答。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刚才的确是有人敲门了,我不会听错的,但却不出声,这就耐人寻味了。
我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到门边,这门之前被胡定棠给踹翻过,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又被修复的完好无损了。
我拉开门缝朝着外面看去,没看到任何人,却看到门槛边放着一个小瓷瓶,小瓷瓶的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那个小瓷瓶看着很眼熟,跟之前张伯给我装烟油的小瓷瓶一模一样,我弯腰将小瓷瓶和纸捡起来,立刻打开小瓷瓶,一股浓烈的烟油味扑面而来,让我本来胀胀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是烟油,张伯的烟油无疑了。
之前的烟油没了,我本来还盘算着有机会要去张伯那儿再讨一点过来,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让人送来了,这动作,不得不让我佩服。
但是随即我意识到,张伯的人能进的了狐族老宅?
之前我拿着圣女令要进老宅的时候,可是连送我来的车夫都被赶回去了呢,一般人是根本进不来的。
那是谁给我送的烟油?
吹笛人?
是了,除了他,没有别人。
我当时便抬脚冲出去,左顾右盼,希冀着还能追到什么,但是一直跑到连廊的尽头,我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是啊,怎么可能让我看到呢?他隐藏在狐族很不容易,不能就这么暴露了。
可是我好想知道他是谁,好想问问他,到底是我母亲的人,还是我那便宜老爹的人。
我将烟油揣好,又打开那张纸条,里面龙飞凤舞几个毛笔字:稍安勿躁。
这字应该是张伯写的,因为油墨上似乎有淡淡的烟草味,但让张伯写这张字条的人是谁,我就不敢妄加猜测了。
不让我动,是为了让我能够静下来心好好的看,看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可以帮助我的人,谁又是我可以利用的人。
我将纸条合起来,揣进兜里,想着回去在油灯上点了,一回头,猛地看到连廊的那一头,站着一个人,白袍飘飘,手里还端着什么,正站在我的房门口,侧着头朝着我这边看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挠了挠头,刚才一瞬间我的头皮感觉都发麻了,被吓的。
抬脚走回去,靠近了,胡定坤才说道:“刚才跑那么急做什么?追谁呢?”
“没谁。”我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说道,“一只灰老鼠罢了,我本想睡个回笼觉,它悉悉索索的在我床底下乱窜,被我打得窜了出去,跑没了。”
“灰老鼠?”胡定坤显然是不相信的,“那这可不是小事情,一会我得向爷爷禀报一声。”
我当时便惊讶了,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胡定坤怎么这么小题大做呢,嘴上却说道:“一只老鼠罢了,何必兴师动众?”
“灰老鼠在外面见怪不怪,但要是出现在我们狐族,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胡定坤说道,“狐黄白柳灰,咱们五大仙家虽有合作,但毕竟不是一家人,老宅不比外面的小堂口,怎么可能让别的族类在宅子里胡乱窜呢?”
我这才发现自己糊口乱造的借口是这么的不靠谱,这是在胡定坤面前说的,要是在别人面前说了,可能真的会引起大事端,不由的有些心虚。
胡定坤会这么说,就是看出来我是在说谎了,我的脸红了红,还想解释点什么,胡定坤却自己将事情翻了篇,用下巴点了点手上端着的盘子,说道:“再站下去,饭菜都凉了,先进去吃吧。”
我本想说我醒来之后吃过一点了,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胡定坤一大早能来给我送饭,我心里其实有点小感激的,便接过盘子,说道:“劳烦你给我送早饭。”
“应该的。”胡定坤说道,“你这一昏迷,整个狐族都沸腾了。”
胡定坤和我一起坐在圆桌边,我端着粥慢慢的吹,他看着我,嘴角含着笑,自顾自的说着:“爷爷这次动了大怒,天快亮的时候,宝器阁掌事的,以及当晚守夜的两人,都没熬得住家法,大哥、三弟轮番的劝,爷爷好不容易才消了气。”
“你没劝?”我端着碗挑眉道。
胡定坤立刻大笑了起来,反问我:“你觉得我去劝,会是什么结果?”
“嗯?”我哼了一声,表示很好奇。
胡定坤说道:“我怕引火烧身啊。”
是啊,这件事情总归要有人来背锅,现在宝器阁掌事的和守夜的付出了代价,也算是有了一点交代,胡定坤本就是个不受宠的,要是真的闹起来,这三兄弟中谁来背锅?
当然是牺牲胡定坤了。
“你倒是聪明的很。”我不阴不阳道,“但谁又敢保证,害我的人,就一定不是你?”
胡定坤没有丝毫的紧张,耸耸肩道:“你要是怀疑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心里明白,必定不是我。”
我放下碗,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然后问道:“这么自信我不会怀疑你?你可是有前科的。”
“前科?”胡定坤微微一愣,“我哪来的前科?”
我也不客气,佯怒道:“那我问你,当日我在你的宅子里无缘无故的被掳走,被关在小黑屋里那么多天,之后又被悄无声息的送进老宅,与胡允熙掉了包,这整件事情,真的与你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
胡定坤的脸色变了,我继续问道:“再次见面,我没问,你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想这么风轻云淡的将事情搪塞过去了?胡定坤,你说,你该怎样做,才能洗清你在我心目中的诸多黑点呢?”
胡定坤是真的没想到我会翻旧账,嘴上却说道:“有些黑点有了便有了,不是我自己抹上去的,却也明白,想要亲手再抹干净很难,并且我也不想去抹干净,因为……”
他说着,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凑近了说道:“因为我知道,只有这些黑点才能让你记住我,重视我,是不是,我的好四妹?”
我用力甩头,想要甩掉他的手,可是他捏的很紧,靠的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脸上。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森森的怒意:“胡定坤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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