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五彩我执白

第二十一节 道我所相,皆是虚忘

    
    “小伙子叫陈弘毅是吧,基础不错,交易风格大开大阖,是块做交易的料。”
    第一天正式上班,刘老师看完我的交易计划,当着几位学员的面做出点评。
    刘老师名叫刘翔玉。据说是当年德隆系崩盘之前的核心骨干之一,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退出了市场。半年前被老板从青岛请过来做技术总监。我看到的那几个交易账户,就是他前三个月做的,之后因为心脏手术,他停止了交易,最近才刚刚回归。由于健康原因,现在准备把交易部分交给我们这三五个学员,他只负责培训和指导。
    “老师您过奖了,我只是刚入门,无知者无畏罢了,今后向您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被老师这么高的评价我受宠若惊。
    “你以为我在跟你客套?你错了,交易本就该是如此。机会来临的时候,该重仓就一定要重仓,毕其功于一役,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他捧着茶杯,在交易屏幕前来回踱着缓步,高声说道。
    “老师,重仓不是风险更大吗,要是做错的话岂不是损失惨重?我觉得还是应该控制仓位吧,”旁边一个叫姜子威的学员反问道。
    “控制仓位就不能重仓吗?仓位控制的精髓就是该轻的时候轻,该重的时候重,而不是说仓位小就算控制住了风险,这是两码事。”刘老师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回怼了过去。
    “刘老师,您的交易风格一向如此犀利么?”又一个叫周霖的学员问道。
    “每个人的交易风格是由自己性格决定的,我的性格以前也不是这样。”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永远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
    “人的性格会变吗?”我不禁有些疑惑的问。
    “当然,当你经历越多的真实与虚幻、高尚与卑劣之后,世界的真相你会重新认清。然后你会放下心结,在人前不再矫情、人后不再悲苦,开始变得笑而不言痛而不语,这个时候你就成熟了,不知不觉你的性格就会发生改变。”他说完轻舒口气,眼神也渐渐飘向远方。。。
    世上的事,最令人回味的,是始和终这两端。
    交易这个职业看似简单,其实知识支点众多,涉猎极为庞杂。所涉及的知识面几乎覆盖所有学科领域。
    我从被肖远带入金融交易这个行业开始,就一直在追问自己,真正的交易究竟是什么,可经历的事情越多,我越是不敢轻易回答。
    比如我原本轻车熟路的股票操盘方式,在诸如期货、期权、外汇、股指等其它领域几乎派不上用场。因为集合资金优势影响盘面走势的行为,在大多数市场和品种里都不适用。
    收盘以后,我陪着刘老师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老师您的交易能力这么强,为什么要居人篱下,不自己成立私募基金或者投资公司呢?”
    “你信命吗?”他问我。
    “不信,”我毫不犹豫的回答。窃听风云有句电影台词:我的命我自己操盘!我们这行就应该如此。
    “嗯,你这个年纪这么回答倒也无可厚非。”他似乎有所保留,但又不愿反驳我。
    “孔子说;尽人事,听天命。您的意思,命运也是有迹可循?”我感觉他问的另有目的,便追着话音问道。
    “可不可循不敢妄言,讲一个朋友的故事你听听,兴许有所应照。”他端正了一下姿势,抿口茶润声说道。
    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刚出社会,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有一天到威海二手货市场转悠,隐约感觉里面有个东西在召唤,走到尽头看见一个老头面前摆着一堆古玩饰件,其中一件材质普通、品相破败的手串让他眼前一亮。当时他手里就剩10元钱,软磨硬泡把它买了下来戴在手上。
    从那以后,这件在普通人眼中一文不值的饰物,就像幸运符一样,不断庇佑他的好运。先是在一间饭店找到一份临时工作,让他暂时果腹温饱。才过两个月还没拿到工钱,老板因为家庭原因要出兑饭店,他和两个厨师以工资抵账,带分期支付兑付金的方式承接了过来。哪曾想之后两年,饭店生意火爆异常,很快就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当时BP机刚刚流行不久,他觉得机会难得,便又兑出饭店股份连同手里的资金开始倒腾。
    第一年他赚了很多钱,后来第二年他为了拿到省区总代理,便一路从威海烟台扩张到青岛,并预付了上千万的货款以实现垄断。
    事业快速崛起了,他当时很膨胀,同时也开始看不上这个品质低劣的手串,就把它扔到不知哪个抽屉里,换了块名牌手表。
    从那天起,风云突变。一向炙手可热的BP机市场一夜崩盘,之后被手机疯狂取代,等他回过神来,仅剩下一堆破塑料机器在仓库中。
    后来事业破产了,他只好变卖办公用品还债,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个手串又不知从哪里滑落出来。当时他看它特别亲切,便又带回手上。
    没过几天峰回路转,预付千万货款的全国总代理给他来电,因为前期订货量太大,他们还没来得及完成一些分销商的部分订单,现在市场不好,余下的可以协商取消,然后返还一部分定金。
    至此他又总算捡回了半条命,同时也意识到手串对他命运的价值,可能真的是护心符。
    后来几年他稳打稳扎又取得了不少成绩,直到这个世纪初期。
    当时的股票市场,还没有这么多规则和限制,他通过一个朋友认识德隆系在操纵股票市场,便跟在他们后面浑水摸鱼,也得了不少好处,着实又得意忘形了一阵子。有一次到会所喝酒,手串不知怎么浸泡在酒里,因为材质确实普通,等第二天晾干的时候发现已经出现了裂纹,无法佩戴。
    这事没过多久,德隆系东窗事发,被举国讨伐输的一败涂地。他也被牵扯其中损失很大,后来就一直隐姓埋名很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手串不能佩戴,他一直把它包好带在身边。不过再也没有带来好运,一直过的比较平淡。
    前段时间,他认识的一个古玩高手,帮他把手串用专用胶水恢复了一些,他佩戴过后事业又有了起色,正好碰到中国一轮杠杆牛,他从两千点一直做到五千点平仓,狠赚了一大笔。可惜天道终究是强求不得,没过多久这个手串突然全部崩散开了,他为国接盘的举动换来的也是满盘皆输。最后他大病一场,几乎丢掉了性命。
    声音停住,我不得不从故事主人公玄妙的命运之道里,拔出思绪追问。
    “那后来呢?”
    刘老师拿起茶杯嘬了一口,发现杯中茶水已凉,不自禁自嘲的摇头苦笑着说道。
    “没有后来。”
    “啊!为什么?”
    我对他的回答很吃惊,站起来接过他的茶杯转身去加了些热水。
    “后来又有谁能说得准呢?道我所相,皆是虚忘。”他心中似乎有很多情结没有释怀,回答的很玄妙。
    “您认为命运真的离我们很近吗?”我无法认可命运可循这种说法,但又无力反驳。只好再次深问道。
    “你交易做久了就会感觉到它,理解的越多越能感受它的可怖。”他越说越玄。
    “您为什么非要把交易跟命运交织在一起呢?它们各有各的道理和逻辑啊?”我也开始跟他犟起来,一旦涉及到哲学的高度,很多论点就会具有可辩性。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学多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根深蒂固。
    “他们的道理和逻辑有时候是想通的。”他还是说的挺虚。
    “怎么讲?”
    “就像你我刚认识的时候,我只通过交易风格,就能确定你这个人的性情和品格一样,他们具有与生俱来的一致性,如果让你这种性格奔放直爽的人,去做那种赚两三点就跑的日内超级短线,你一天都坚持不下来,你信吗?”
    “这个我信,而且尝试这样做过,但根本做不了。”
    “是的,这就是其中一种关系。如果我所料不差,你以目前这种性格在未来会吃大亏,让你沉寂好几年,直到性格改变,才会走出人生阴霾。”他又开始玄了。
    “您能说的具体点吗?”我不由有点紧张起来。(事实证明他说的非常对,我后来的人生际遇确实如此,这也是我写这部小说的初衷)
    “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他打起了禅机。
    “那我能冒昧问一嘴,为什么我这样性格的人未来会吃亏呢,我好好做交易,赚钱以后,不惹事生非不就完了吗”。
    “说了也没用,这是天道,躲是躲不过的,你经历过后就知道了”他还是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却变得有点像神棍一样。
    本以为跟他学做交易会很纯粹,沟通的过程也是以具体的行情或者分析方法为主,哪知道跟着老师学了一天,却是听了段故事,压根就没提交易的具体方法。
    “老师,您刚才的故事说的是自己吗?”我昨天已经通过张经理了解一些关于他的来历,结合今天所讲的故事,感觉就是在说他自己。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你自己体会。”他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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