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尊素和刘宗周等人低声答应涨价,天启心中也不是那么舒服,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上一次说服高攀龙是正面交锋以理服人,最后可以说是大获全胜非常惬意。这次正面说服沒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最后虽然大家都同意了但是有些胜之不武,因为这次是抓住了别人的软处,胜了也不算真本事。见黄尊素虽然嘴上表示沒有意见,但是不经意间脸上时不时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加上他说的话确实是出于好意,天启决定进一步以理服人。
天启想了想对高攀龙说道:“开始我们说到东林书院的今后定位问題,朕的意思是你们今后的主要重心就摆在办报纸上面,以前你们都是私下商议,有什么好的想法看法都在你们内部不为天下人知道。这其中就有一些问題,就是你们总结出來的东西都正确吗?现在你们很多人都在做着具体事务,是不是都按你们以前的观点在办呢?”
高攀龙说:“皇上,说实话以前在一旁冷眼相看发现朝中很多事务都是错的,按我们自己的想法就是该想一定的办法解决掉也肯定能手到病除。后來当我们自己处理这些事的时候,发现很多现象其实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对那些事真要有所改动费心费力不说最后的结果也不见得就有多好。当然对那些因为个人私心作祟导致的问題,我们都能够以身作则去理顺,真是因为其它原因出现的问題,好多还是保存原状。”
高攀龙这话说得非常光明磊落,把自己这些人的功劳不露声色表明了一番的同时,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以前的问題只要不是因人为才出现的,一般都沒有作大的改动。其实世间很多事都是这样,一样东西只要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东西存在得越久就说明它越不可替代。就好比一座房子里的柱头,它们存在是因为整座房屋的重量需要它们支承,假如有谁心血來潮想要把屋里的柱头全部去掉,在屋子变宽敞的同时也会增加危险。
天启说:“那么你们有沒有讨论一下为什么不在位时指点江山能说得头头是道,真要具体做起來又发现碍手碍脚了呢?朕以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的和做的有差异。一件事批评起來很容易,张张嘴巴就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不准还能引用几句子曰诗云來证明自己的话是正确的。真要做起來就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因为动手比动嘴困难得多,真是动动嘴就能解决问題,田间也不会有农夫,边境上也不会有军人,大家都用嘴巴去解决问題,但那显然是不现实的事。”
高攀龙几人不明白天启突然说起想和做的难易來是什么意思,黄尊素这时候说:“皇上,你跟监政院几位大人商议大事,臣是不是现在应该告退?”
天启摇头说:“黄大人先别走,朕正在考虑一件事不知道该谁去做,就是开始说的报纸的定价需要一个人监督执行的事。这事本來也不大随便找一个人就成,最好是这人由监政院直接管理,但是朕后來想监政院就是监政院,不适合也不应该插手具体事务,否则的话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黄大人现在在政务院预政处,正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不知道黄大人愿意不愿意來承担这个责任呢?朕的意思是不仅仅局限于报纸定价这小事,而是将來不立即执行的都由预政处來接手。”
天启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家,现在监政院就是把政务院、都察院、圣学院、博学院等几处的首脑任务联合办公的地方,主要是商议各部门难以自己解决的大事。这些商议出來的事如果能解决就直接解决了,假如只有一些想法或者在解决某个问題的时候又演绎出其他想法,就需要去证实这些想法是否正确有道理。但是问題在于因为仅仅是片面不全的想法,真要花气力去做又做不好,正适合预政处这样的部门去慢慢证实,监政院长时间做见不到结果的事也耽误时间。
黄尊素一听就明白了天启的意思,他露出一丝笑容说:“皇上虽然久不去政务院,但对政务院的情况也还是非常明了,议政处和律政处就不用说了,他们只是有事时忙一下而且都是有章可循。预政处的情况就要麻烦些,必须要把事情考虑在前面,朝中事务千头万绪难以尽知,要事先考虑得面面俱到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现在皇上让我们替监政院做下一步事务,对我们和监政院都是好事臣一定遵旨做好。”
天启说:“还是开始那句话就是话好说但是事难做,你们要考虑到你们预政处和律政处的区别,律政处按成例办事无过就是有功,你们需要考虑上级的意图还有下级的需求,这其中有很多难以避免的难处。真要做得上下都满意会费很多事,但是要偷懒也容易只需要把矛盾向上或者向下推就够了,问題是真这样的话你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想清楚自己的职责,然后主动认真去做事才能做得好,对你们來说无功就是有过。”
黄尊素点头说:“请皇上放心,臣等不怕辛苦只怕闲,臣现在才四十余岁正当年,忙起來忙不坏闲起來可会闲病的。反正皇上都说了要做到上下都满意,真要是上面不满意或者下面不满意,那只会是臣等的能力有欠缺而绝对不是臣等偷懒造成的,能力欠缺多学习多提高就是了。”
黄尊素这话也说得恰到好处,既沒说自己办事一定能办好,也沒说自己对要承担的事务沒有信心,只说自己绝对不会偷懒,办不好多学习就可以这就是态度端正的话。天启见黄尊素已经把开始的不舒服淡忘了一些,想着正面说服的好时机到了,太早或者太晚都会留下后遗症,煮成夹生饭今后还会再次费劲开导。
最开始黄尊素以圣人言行來说明金钱对人的负面影响,对这种充满大义的说法根本就沒有办法正面说服,后來因为担心天启换合作人黄尊素和刘宗周才隐忍下來改了口,但其原來的气势还是存在。也就是在无形中说我们遵循的是圣人的精神属于道之范畴虽败犹胜,皇上你运用的是一种术难登大雅之堂虽胜犹败。天启当然知道他们的心理,决定时机合适的时候正面击败他们,而现在正是时机因为他们的气势已经处在最弱的时候。
很多人都见过这么一个场景,就是当一件事难以解决时老板都会先疾言厉色痛喝一通把人镇住,就算不讲理也要先镇住堂子再说。等所有人或者一部分人处于敢怒不敢言的时候,这时候给那些觉得吃亏的人一些好处,让他觉得老板心中还是有我的,也让其他人觉得老板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值得信赖。到了这时候再回过头去看开始争论的焦点,发现在如此有人格魅力的老板面前开始的争执都不算什么,于是大家相安无事重归于好。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用法,就是对那些吃软不吃硬的人不能先威压,应该先给他们一点可见的长久的好处,让他们明白现在的争论焦点并沒有多重要。等大家都在憧憬老板给他的画饼时,老板开口让某一方或者某两方做一些适当的让步,一般人都会通情达理地顺水推舟,除非遇到不通情理的二愣子一见好处就伸手但是一吃亏就大喊大叫,当然大家都相信这种二愣子老板也会很快让他呆到自己该呆的地方去。
这两种方法该怎么用是一个老板该揣摩的事情,天启现在就牛刀小试了一下觉得效果不错,他想应该开始正面说服了。开始黄尊素说孔子过朝歌的事说明圣人立身谨慎怕坏风气影响弟子的名声,天启决定就用孔子的事來说服这些中老年书生。
天启见信王在一旁不说话,高攀龙因为有过一次长谈所以也沒多言,黄尊素刚刚被许以重任心中正高兴,只有刘宗周面如止水平静无波看不出他有什么喜好,当然还有个一贯不怎么说话插言的徐光启,对徐老头一般都可以忽略不计。
天启对刘宗周说:“刘大人,开始听黄大人说起孔圣人的事,让朕想起了孔圣人的一句话叫住‘过犹不及’,不知道孔圣人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刘宗周说:“回皇上的话,圣人是说做什么事都需要做得恰到好处,做得不足和做得过了头都是一样的效果。”
天启点了点头说:“原來是这样,难怪朕有时候多睡了两个时辰,感觉跟沒睡够一样沒有精神,原來圣人说的话真有道理,可见圣人就是圣人,刘大人的学问也跟传言中一样好。”
黄尊素可能还沒有从开始的兴奋中恢复过來,见天启夸奖刘宗周学问好立即接口说:“皇上说的对极了,刘大人在当今大明论学问很少有人比得过,臣的三子宗羲、宗炎、宗会三人都拜在刘大人门下,可见臣的眼光也是有的。”
刘宗周听了黄尊素的话心中只是一阵苦笑,他从跟天启这么多年的相处中知道天启还是有两下子的,他绝对不相信天启沒有听过孔子的这句话,他甚至可以肯定天启接下來要以圣人的话为引子來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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