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风云

467 杨柳依依(下)

    
    对马知县的邀请钱谦益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这座院子的院门,只见这朱红色的院门不是很大,门外也沒有人站在那里守护,一副任人随意进出的样子,门外台阶边是一株满是枯条的柳树,像一个衰老妇人的头发批散着一头灰褐色,也许春天到了会换一身嫩绿,到时候绿柳掩映红门会别有一番韵味,现在是冬天到处都是破败之象,这归家院外面被打扫得很干净不是一般的所在,看來居住在这里的人说不准还真值得一见,
    钱谦益心想这马知县也算有心,看了看左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见一见,看盛泽是不是真如马先生说的这么好,”
    马知县说:“钱先生可能不知道,这里确实不是一般的所在,扬州南京等地风月场中的女子,好多都出自这里,”
    钱谦益惊讶地问道:“难道这里是专门教习女孩子的地方,”
    马知县说:“确实是这样,不过里面有什么样的风流人物我也不是很清楚,钱先生倒不妨亲自去看一看,”
    钱谦益听说可以看看青楼女子的培训过程不禁有些悠然神往,不过他是个有好事不忘自己同伴的人,他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周老弟去了湖州,否则的话也能一睹吴中小才女的风采,”
    曹通判这时候说:“钱先生在苏州却不忘湖州的周先生,可见你们两个关系好,我听人说过这么一个段子,说‘苏州有个苏胡子,湖州有个胡夫子,苏州苏胡子问湖州胡夫子借梳子梳胡子,’从这话可见苏州人和湖州人很早以前就喜欢互通有无,”
    曹通判前一阵跟随在钱谦益和周延儒左右,从两人偶然露出的乡音中,曹通判发现钱谦益和周延儒都是南直隶一带的人,他说钱谦益和周延儒像湖州人和苏州人一样也沒有说错,钱谦益是常熟人而周延儒是宜兴人,
    见钱谦益不反对马知县命两个随从远远跟随,其他人在外面守候着,自己带头引着钱谦益向院里走去,进了院门就见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出沒于树草竹石之间,一座座小拱桥以各种不同的颜色和形状出现在小河上,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那么冷河里也沒有结冰,走过几座小桥绕过一座大假山后,一行众人來到一间大屋子里,这屋子两边都有走廊,夏天时把窗子打开闻着话香吹着风一定非常惬意,
    屋子里也布置得不是很复杂,四周挂了几幅梅兰竹菊之类的长条画,正中一幅比较大的是一幅仕女图,主位上一张长条案比其它地方的条案宽大,上面一张丝巾盖住的像是一张琴,钱谦益在一边坐下后左右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说:“其实这里离大门不是很远,从假山角上可以看见门口的那根大柳树,而从外面看不出來这里面的布置,要转几个弯才能來到这里,颇有曲径通幽的味道,”
    马知县一看果然如此,赞叹道:“钱先生一來就发现了这事,可见钱先生是做大事的人目光敏锐,不过这里的景致倒不算什么,这里的人才算得上绝妙,一会尔徐大家來了钱先生听过她的技艺就会同意我的话,”
    马知县确实沒有吹牛,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子带了两个小姑娘來到大堂中,这女子先向大家行了一个礼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两个小姑娘一个把手上的香炉放在条案一角,另外一个小姑娘把丝巾揭了开來,年纪比较大的女子伸手先试了试音,然后“叮叮咚咚”的弹了起來,
    钱谦益看了看弹琴的女子,心想这应该就是马知县夸耀的徐大家了,只见她四十尚不足三十颇有余,说她徐娘半老又还差着一点,但跟受人追捧的二八佳人相比又显得太老,钱谦益认为这样年纪的女子正是事业走下坡路的时候,应该熄灭了以色相娱人的念头,要么洗手收山找个可靠的人把自己嫁了,要么升一级自己当老板培养接班人,现在听这徐大家弹琴的技艺应该是有独到之处,而马知县说她在培养新人,她也愿意出來见人,可见这徐大家几种想法都有,
    江南一带的话音轻软柔软,弹出的琴声也是细碎音多像是一只小手在替人挠背,不像北方的琴声常见高亢之味,琴声就像是要不断刺激你的耳朵,钱谦益听了一阵就沒把心思放在琴音上,而是打量起弹琴的人和她背后的画,见画上的人跟弹琴的人长得很像,心想难道这是此人自己给自己画的自画像,钱谦益又看了看周围的画,发现绘画的手法和风格都差不多,想來也是这女子的佳作,
    也许发现了钱谦益的心不在焉,弹琴的女子只弹了一曲就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女子徐佛献丑了,不知道琴音可入得各位方家之耳,”
    一行人中以钱谦益为尊,他点了点头说:“姑娘弹得很好,不知道姑娘名字里那个佛字是红拂的拂吗,”
    徐佛摇头道:“小女子的名是佛法的佛而不是红拂的拂,佛法讲求的是有缘与无缘,不是私奔的红拂可知道的,”
    徐佛的意思是自己沒有见到帅哥就迷失自己可能,她是在等候一个可嫁的男人但是也在等缘分,由此可见这个徐佛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是想嫁人想疯了來者不拒的人,
    钱谦益点了点头问道:“听人说姑娘久在盛泽居住,而且经常在江南各地到处交友,钱某想问一个人不知道姑娘可认识,”
    徐佛说:“钱先生要找何人姓什么,”
    钱谦益想了想说:“她应该是姓柳但也可能姓其他,年纪嘛大概有十四五岁,当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徐佛一听钱谦益这样说当场就“噗哧”一声笑了,她微笑着对钱谦益说:“二十多年前就十四五岁,现在应该也有四十岁左右了比我的年龄还要大,钱先生恐怕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是做不到四十岁的,无论是唱歌弹琴都需要精力和记忆力,年龄一大记不住唱不准曲子那是常事,再说女人就像花一样年纪一大也就沒有多少吸引力,”
    见钱谦益略微失望,徐佛说:“其实钱先生沒有必要再去寻找,我虽然不知道你跟那位女子的往事,但是想來也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段交往,二十多年都沒有见现在就是再见到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让她活在你的记忆里,保持一个年轻的记忆在心里总比见到一个一身赘肉的中年妇人强,”
    钱谦益也笑道:“不瞒姑娘说这女子是我年轻时喜欢的人,最终沒有走到一起按姑娘的说法就是缘分的问題,缘分不到自然天各一方再也不相见,今天听姑娘弹的琴声想起了少年时的往事,因此有此一问,”
    徐佛转了转眼珠说:“钱先生想找个姓柳的,我这里恰好有一个正好十四岁,不知道先生可想一见,说不准跟你心目中的女子一样能让你难以忘怀,”
    钱谦益笑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能那么在意,不过既然來到这里也算有缘,姑娘不妨把那刘姓女子叫來相见,看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徐佛顺手一指开始揭开琴上丝巾的小姑娘说:“她原來姓杨现在姓柳,杨柳本是一家钱先生你看如何,你别看她年纪不大却很会开导人,我平时有什么烦恼之事她都不时劝解我,”
    钱谦益一看那小姑娘就暗暗摇头,他的旧情人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年正是那双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睛让钱谦益几乎不能自拔,这个小姑娘长着一双小眼睛不说身体明显还沒发育好,徐佛说她有十四岁明显在骗人,看身体的规模最多十一二岁,
    钱谦益点了点头然后对那个小姑娘说:“听说你会开解人,不知道你怎么开解我,”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是怕见生人的时候,往往沒说上一句话就会红着脸躲一旁害羞害半天,但这小姑娘一点都不害怕,她说道:“钱先生年龄大过小女子太多肯定经历得太多事,小女子年纪幼小怎么可能开解先生呢,不过我觉得我母亲说得很对,一切都有个缘分不必强求,就像很多夫妻也未必能一起到老,惋惜未能见到不如彼此相忘,正如庄子所说的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钱谦益一听大为奇异,仔细端详了这小姑娘然后说道:“你母亲说你姓柳,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钱谦益这话把小姑娘问住了,她转头看了看徐佛,徐佛笑道:“不瞒钱先生说,他昨天还姓杨的今天刚姓柳,先生既然有缘不如替他改个名字吧,”
    钱谦益一听就知道是开始徐佛为了胡弄自己把一个姓杨的小姑娘临时改姓柳,现在见徐佛叫自己给小柳姑娘取和名字,就想捉弄一下她,于是说道:“徐大家的名字里有个佛字,据你说是只看有缘无缘,话语中很有佛家的禅意,想当年佛祖怕人假借他的名义乱传经书,就要求手下整理写时都要加一句如是我闻,让善南信女知道写书的人说写的事是亲耳听到,柳姑娘不如就叫柳如是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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